現代

雲天:抱歉~最後面番外的部分,因在下的電腦當掉,所以是簡字的...看不懂簡字的大大...雲天在這向諸位道歉~~ 




65、風暴要塞

  行星。
  
  在星際中適於生物生存的行星為數並不多,除了大多數種族的母星外,只有幾顆偶然被發現的星球。但是這種行星雖然也能夠提供生物生存的條件,但是相對來說環境比較苛刻,不適合普通人生存。
  
  然而即使這樣,要想找到一個條件基本符合生物生存的行星,已經很是不容易。
  
  母星對於一個種族的意義是非同一般的,在大多數種族為了更好的保護母星而逐漸從星球上撤離搬到太空中居住的現在,一個真正能夠用來居住和生活的星球,已經很是少見。
  
  尤其對於人類來說,沒有自己的母星,從出生到老死一直漂泊在宇宙中的這個種族。絕大多數的人,終其一生,都沒有試過雙腳踏在真實的星球表面的感覺。終其一生,都沒有呼吸過來自真正的自然行星的空氣。
  
  所以,當踏上這顆星球的時候,程真微不可見的有一絲顫抖。
  
  漫天遍野的風沙在整個星球上肆虐,所有登陸的人員都身著遮住面容的全身披風,也因此,沒有人看見他此時有些失態的表情。
  
  宇宙中的生物皆是起源自星球,對於所有種族來說,生命本質中對於一個自然行星的追求,是永遠潛在在血脈中的。而對於程真來說,這個意義對於他又有些不一樣,對於所有的人類也都不一樣。
  
  不僅是來自於血脈中的渴望,人類對於一顆屬於自己的行星的渴望,可以說是永不停息的。
  
  即使這顆在太空上看起來是土黃色的星球和地球有太多不一樣,但是看到這顆行星的一瞬間,程真仍是不能克制住自己,想起了那顆蔚藍色的星球。
  
  想起了那顆人類的母星,也是人類的母親。
  
  那顆醞釀出人類血脈根源的星球,現在,又在宇宙的哪一個方向,在哪一片星空。
  
  「程真,程真!」
  
  聽到響在耳邊的呼喊,黑髮少年這才回過身來。抬眸看向呼喊他名字的那人。
  
  蘭德爾也穿戴著住著面容的披風和面罩,但是即使是在如此狂暴的風沙中,那頭耀眼的金髮依舊很是顯眼。
  
  暗影隊長眼睛瞇成一條縫,似乎是在笑的模樣,同時,指著身後對黑髮少年道。
  
  「歡迎來到萊茵大人的秘密領地,風暴要塞。」
  
  視線向後眺望去,只見在漫天肆虐的風沙中間,似乎隱隱約約有一個巨大的黑色物體。在風沙的掩映下,巨大的黑色物體就像一隻潛伏的黑色怪獸,靜默地埋伏在暗處,等待捕獲迷途的獵物。
  
  「這、這是——!」雙眼一下睜大,程真為眼前所見之景驚異不已。
  
  風沙的遮掩下,是一座看不見盡頭的巨大要塞。高可及天,深不見底。
  
  沿著星球上此起彼伏的山脈而建立的要塞,和土黃色的山體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隨著連綿的山脈延續向遠處,彷彿沒有盡頭。
  
  宛如盤旋在這顆星球上的一條巨龍,散發著迫人的威懾氣勢。在四處紛飛的風沙的掩映下,巨大的要塞建築時隱時現,更加有一種不可窺測的神秘感。
  
  山與山之間的深谷,正是這座要塞的入口之一。
  
  蘭德爾帶著程真坐著升降梯降至谷底。伴隨著緩緩下降,在谷底可以望見的天空也越來越狹窄,此時程真忍不住問道。
  
  「這顆星球,是在統戰長閣下的名下嗎?」
  
  暗影隊長聞言,轉過身望著程真一笑。「包括所有要塞內的士官和這顆星球上的所有人和物,都是所屬萊茵大人名下。」
  
  他這句話意有所指,然而程真不知是真的不明白,還是故作不懂,繼續問道。「總議會允許私人佔有行星?」
  
  因為星際中能夠滿足生物生存的星球是在是屈指可數,除了各個種族的母星以外,每一個新被發現的可生存型行星,都處在總議會的嚴密監控之下。像萊茵這樣,可以在一個行星上建立屬於自己部隊的要塞,簡直是天方奇譚。即使是環境如此惡劣的行星,在星際中也是珍寶級別,不可輕易被私人佔有才對。
  
  蘭德爾聞言卻是笑道。「一般情況下的確是不可以,但是這顆星球本就是萊茵大人發現的,並且除了作戰部隊以外並不適合普通生命生存。所以總議會才會給個順水人情,將這顆星球劃給萊茵大人,當做秘密基地。」
  
  人類苦苦尋覓一個屬於自己的星球,百求而無一得,而萊茵卻偏偏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一顆星球,甚至是星球要塞。程真想及此,也只能苦笑。
  
  這其中說沒有幾分羨慕甚至是嫉妒,也不可能。但是程真也明白,萊茵之所以能有今天的這些,是他拿著性命在戰場上拚搏出來的結果。有多少收穫,當時就有多少風險。
  
  這種從戰火中一步步爭取到的收穫,讓人只能仰望之餘暗暗敬佩。
  
  「到了。」
  
  鏗鏘一聲,升降梯降到了山谷的最低端,蘭德爾率先走出一步,回頭來對著程真道。
  
  「歡迎來到伯圖坦族的風暴要塞,萊茵大人正在等候。」
  
  一步步走出升降梯,程真望了望山谷兩側掩藏在巖壁下的要塞,以及頭頂那片幾乎連成一線的昏黃天空。深吸一口氣,然後毫不回頭地跟著蘭德爾,向著要塞的入口走去。
  
  要塞依山脈而建立,本以為是建立在山體內部,直到走近程真才發現,山體的建築都是掩體或者一些攻擊崗哨,真正的要塞建築,全部都在地表以下。
  
  跟在蘭德爾身後,通過要塞入口的審查後,又是一次坐著升降梯降落,直到程真感覺幾乎都快要達到星球的核心的時候,升降梯才停下來。
  
  一邁出升降梯,入目的是一間寬敞得難以想像的地下大廳。空曠而高大的大廳內部,足以塞下三十艘宇宙戰艦,而在這間大廳內奔跑不息的各個伯圖坦族士官,也是毫不停留地忙碌著。
  
  除了在蘭德爾經過的時候,附近的士官會停下手中的工作行禮以外,他們二人幾乎是沒有引起任何響動的通過了這間大廳。再走向深處,則是四通八達的地下通道,各個通道互相接通又各自分向不同方向。
  
  這裡,簡直就像是一個地底迷宮。
  
  程真二人即將要通過大廳時,一隊穿著作戰服的士官剛剛從升降梯口走出,一行人臉色蒼白行色匆匆地從蘭德爾、程真面前走過,甚至也沒有抽空向長官行禮。
  
  而在擦肩而過的那一刻,程真一瞬間就察覺到了那群人身上不用於一般士兵的氣息。那是來自真正戰場上的血腥殺氣,和他曾經在維克萊教官身上所感受到的氣息一模一樣。
  
  這是一群剛剛從真正的戰場上退下來的戰士!
  
  「看來前線有變。」蘭德爾皺著眉看著遠去的那行人。「前線回來的分隊這麼行色匆匆,看來戰場又出現了轉變。」
  
  凝眉望著那行人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視線中,蘭德爾這才想起來自己還身負著領路人的職責,連忙轉身對被自己忽視的程真歉意一笑。「抱歉,我有些走神了,我現在先帶你去你這幾日的宿舍。估計出了這種事萊茵大人也不會有空了,等過一會我在帶你去見他。」
  
  程真搖搖頭。「統戰長閣下應以處理公務危險,稍後再會見我,我等一會無妨。」說著,又道。「剛才那些,是前線退下來的戰士吧。如果事情緊急的話,請不用介意我,請您先去處理這件事情。」
  
  「也輪不到我們去擔心,有萊茵大人和那一幫指揮部的人操心,我們這些人只要負責上戰場殺敵就可以了。」蘭德爾微微一笑。「正如你所猜,那些士官全是從阿爾加防線退下來的,估計是那邊又出現意外了。不出所料的話,這個假期一結束,萊茵大人和我們也要再次去防線駐守。」
  
  阿爾加防線,是星際目前唯一一個依然存在的真正戰場。在那裡,星際頂尖的士官們不屈不撓地和外界的侵襲者們作戰著。目前星際公認的五位帝級,有四位都在阿爾加防線抵抗外敵,而唯一坐鎮星際的萊茵,似乎也要在不久以後再度上前線。
  
  從小,在程真所獲得的知識中,阿爾加似乎就是末日和地域的代名詞。
  
  數百年前退去的敵人,依舊會時不時地從阿爾加防線向星際伸出侵略的魔爪,而負責守衛防線的星際戰士們,前赴後繼地在這一道防線上獻出自己的生命。死去的戰亡將士的屍體,已經足以堆滿一個星球。
  
  然而總議會對於阿爾加防線的事情,一向是不輕易對星際的民眾道明。在大多數人的心目中,那只是一個和外星際生命交戰的區域。數百年來都堅固不可摧毀,也不可能輕易被攻下。
  
  然而現在,四名帝級已經全部上前線,竟又要將萊茵再次派往前線。阿爾加要塞,真的如傳說中的那麼牢固嗎?
  
  想起萊茵曾說過的那些隱藏的威脅,程真默然不語。
  
  之後,蘭德爾將程真帶入一間普通士官宿舍,便也匆匆離開了。想必前線的情報真的很緊急,即使蘭德爾看起來依舊是一副鎮定的模樣,但果然也是很擔心前線狀況。程真想著,趴倒在床上,雙手枕在頭下望著天花板。
  
  唯一的真正戰場,阿爾加防線。在那邊作戰、抵禦外敵的星際士官,究竟面對的是怎樣的戰爭?
  
  望著那金屬製的單調天花板,想著想著,意識便逐漸模糊,陷入睡眠之中。長久的宇宙航行,也的確讓他有些疲憊。
  
  程真的睡眠一向很淺,即使是一點動靜也足以將他驚醒。
  
  然而,這一次在他感覺到屋內有其他人的氣息猛地睜開雙眼的時候,那個人卻已經在房間內待了很久。
  
  那個身影背對著他坐在桌前,在桌前微弱燈光的照射下投下一道影子,那影子的末端,正好在床邊,程真伸手可及之處。
  
  本來是從床上驚起的黑髮少年,微微地愣住了。
  
  也許是光影的映照,也許是屋內沉靜的氛圍,這一刻遍佈在兩人之間的,是一種難以道明的感覺。似乎這個人總是這樣,默不作聲地悄悄地,融進了自己的生命中。
  
  正當程真有些發愣地想著,坐在桌前的那人轉過身來。那雙淺金的雙眸,一如既往的充斥著讓人無法看頭的情緒。
  
  萊茵從桌前站起身來,走到床邊,俯視著黑髮少年。
  
  「有戒心很好,但是對於我,並不需要這麼警惕。」

66、偶遇

  要想成為一名頂尖的機甲駕駛員,必須先鍛煉自身的能力。
  
  自從來到風暴要塞的第二天,程真便在暗影小隊隊長蘭德爾的帶領下,進行一系列的基礎訓練。
  
  「雖然你的五項能力,全部都達到了A級以上的水平。但是由於突破的過快,能力並不穩定。而且你的體能也很有問題。」蘭德爾說完,便開始著手對程真進行訓練安排。
  
  程真正在進行的是暗影小隊日常訓練中的一部分,體能兼格鬥技的訓練。
  
  格鬥技的練習以實戰為主,和程真進行訓練的,是暗影小隊中一名年輕的隊員。
  
  「劈!」
  
  手刀在風中揮過,帶著呼呼的風聲。
  
  程真右臂上去格擋住,踉蹌地後退幾步。然而僅僅防禦住一擊,對方的攻勢猶如連綿不絕般襲來。
  
  交戰中,面對對方連續而強力的快速攻擊,程真有些疲於應對。
  
  暗影小隊的隊員,無論是速度還是技巧,都比他高上許多。但是,程真也不打算放棄任何反擊的機會。在抓住對方縱身後躍停頓的一瞬間,他一個掃堂腿快速掃過。
  
  然而對手似乎早有所料,連續躍起躲過攻擊,並抓住程真下盤不穩的機會扣住他一隻腳,緊緊握住其小腿。
  
  還沒等程真反應過來,他已經被人倒抓在手中,扔了出去!
  
  「彭——」
  
  即使是訓練用的抗衝擊型場地,在程真落地的時候也響起重重的一記聲音,聽著就讓人覺得肉痛。
  
  被摔出去的一瞬間,程真已經做好保護身體承受衝擊的準備。因此只暈了一會,很快就晃了晃腦袋,從地上再爬起來。這已經是他今天第十七次在格鬥技訓練中被摔出去,其他九次是被死死壓制不能動彈。總共二十六次的對練,都是以程真的失敗告終。
  
  「還來嗎?」
  
  站起來的黑髮少年,揉了揉肩膀問道。
  
  名為亞賽的伯圖坦族青年搖了搖頭。「接下來隊裡還要在外面訓練,今天和你的練習就到此為止。」說著,活動著胳膊,向訓練室外走去。
  
  聽見亞賽所說戶外訓練,程真眼中顯過一閃而逝的艷羨。
  
  暗影小隊每天都有固定的訓練項目,其中,戶外機甲對戰練習是極其重要的一項。
  
  在這個風暴肆虐的星球,暗影小隊的八名成員,將會駕駛著機甲在能見度不足十米的風暴區進行戰鬥。星球上的重力環境和風沙的侵襲讓這種機甲練習變得頗不一般。其中的挑戰性和不可預知性,也是最大的看點。
  
  對於這種練習,程真早已垂涎許久。
  
  「等一等,亞賽。」
  
  終於在今天,黑髮少年忍不住在訓練後將亞賽喊住。
  
  伯圖坦族青年回過身來,略顯疑惑地望向他。
  
  「我想要知道,我什麼時候能夠去參加戶外訓練。如果現在還不夠資格,那麼能夠達到資格的方法是什麼?」深黑地眸直直望向眼前的暗影小隊隊員,程真認真問道。「請告訴我,我必須達成的要求。」
  
  眼中閃過一絲微訝,亞賽不答反問道。「你想去參加戶外機甲練習?」
  
  「是的。」
  
  「那對於現在的你來說,還是很危險的一件事情。」亞賽皺眉。「在能見度極低的風暴中,除了與你作戰的對手,不知道還會有什麼其他的危險潛伏在風沙中。而如果不能預知和躲避這些危險,有時候甚至會有喪命的風險。」
  
  程真明白他這話中毫不掩飾的拒絕的意味,並不氣餒。
  
  「我知道,也許以我現在的能力還不能參加戶外訓練。只是想請你給我一個標準,一個可以達到戶外訓練資格的標準。」這樣的話,最起碼就可以照著這個目標而努力。每天都可以審視自己是否進步。
  
  程真心中是如此想的。
  
  「標準?」望著站在不遠處的黑髮少年,亞賽思索片刻後,道。「那麼,如果下次在格鬥訓練中你能成功避開我的每一次攻擊,我就向隊長提議讓你參加戶外練習。」
  
  讓目前屢戰屢敗的程真,在亞賽手下做到分毫不傷,似乎是一件苛刻的事情。但是黑髮少年卻是大喜過望,高聲回道。
  
  「十分感謝!我會繼續努力!」
  
  臨走之前,亞賽最後望了眼他,留下一句。
  
  「潛能者的能力,你並沒有完全明白。」
  
  而在他身後,望著亞賽逐漸走遠的背影,程真卻是若有所思。亞賽的這句話是否還別有深意?
  
  至今為止,程真對於潛能者的能力的掌握還並不完全,而作為前輩的亞賽給予的這個忠告,有著不一般的含義。
  
  潛能者的能力,是否當真正清楚這一點後,才能獲得參加戶外訓練的資格。
  
  沉默站在原地想了一會,程真回去房間換下了格鬥訓練服。在想清楚潛能者的能力之前,他今天還有其他訓練沒有完成——今天的體能訓練。
  
  由於體能上和格鬥技巧上普遍低於暗影小隊的平均水平,在跟上暗影的訓練前,程真必須先把自己提高到他們的平均線。
  
  格鬥即是每天有暗影的隊員來和他進行對戰練習,而體能訓練,則是最原始的方法——長跑。
  
  跑步作為一項歷史悠久的有氧運動,在人類的地球時期,就已經是一種十分普及便民的公眾運動。而長跑,需要消耗更多的身體能量及體力,所以一直作為體能訓練的一部分被流傳下來。
  
  在星際時代的伯圖坦族內部,即使稱呼不同,長跑也是一種訓練的必備運動。因為程真的目的並不是特地鍛煉某處的肌肉,只是為了增加體能,所以長時間的有氧跑步對於他來說是最快捷的方法。
  
  至於長跑的距離,只有一圈,繞著整個風暴要塞的地下一層跑一圈即可。
  
  雖說只有一圈,但是繞著整個要塞跑下來,也是十分令人吃驚的距離。程真第一次長跑,花了足足六個小時的時間,才回到原點,而當天晚上更是累的幾乎沾到枕頭就睡著了,第二天醒來也是全身酸痛難忍。
  
  不過,長跑的好處也是明顯的。長時間不間斷的長距離跑,鍛煉了程真的體能之餘,也大大提高了他的心肺功能。這樣無論是在宇宙戰中的無氧環境還是大氣層內部的有氧環境,都有利於增加長時間的高消耗作戰。
  
  而程真的要塞長跑也還有一些其他收穫,接連幾天的長跑,讓他認識了很多要塞內的一般士官,與很多人還有了不錯的交情。認識這些工作於最基本崗位的伯圖坦族士官,給他提供了很多意想不到的知識和經驗。
  
  至於長跑的時間,也從一開始的六個小時,縮短到四個小時左右。進步雖然不是很快,但卻是扎扎實實一點一滴積累出來的。對於因為過快成長而基地不夠穩健的程真來說,這樣累積出來的進步才是最重要的。
  
  「呦,今天又來跑步了!」
  
  路過機械班的要塞時,正在檢修的伯圖坦族技術官向程真笑著打招呼。少年揮揮手,然後向下一個目標地跑去。
  
  隨著這些天的接觸,他也逐漸瞭解這些外界眼中神秘莫測的黃金之族。他們雖然優秀,但是並不像傳說中那樣孤高、目中無人。比普通種族更優秀的基本能力,的確是伯圖坦族與生俱來的優勢,但是他們之所以能夠成為星際中最強大的種族,則是因為他們自身的努力。
  
  擁有天賦的伯圖坦族比起其他種族更加注重個人能力的培養,他們從來不因為一些先天的優勢而沾沾自喜,因此這些認真專注的伯圖坦族人,也很愉快地接受了程真——這個被統戰長閣下帶回來的人類。
  
  想要獲得他人的認可,並不需要特地去做些什麼,只要以真實的表現贏得尊重即可。在以實力為尊的伯圖坦族社會,程真的努力和認真,無疑也逐漸取得了這些伯圖坦族人的認同。
  
  在一路上,又和一些伯圖坦族士官打完招呼。其中不乏有人取笑程真被亞賽扁的鼻青臉腫的模樣,黑髮少年總是一笑置之。
  
  而今天的長跑也不知不覺中過了三分之二的路程,眼看比平時快了很多,程真尋思著要不要再跑個半圈。想做就做,為了盡快達到亞賽所說的標準,他準備盡一切努力來磨練自己。
  
  於是,在剛剛跑完第一圈以後,程真又決定換個方向再繼續半圈。
  
  第二圈明顯比第一圈累了很多,但是再熬過體能極限後,又逐步輕鬆下來。正當程真深呼一口氣,準備集中精神跑完剩下的路程的時候。
  
  「程真?!」
  
  一個熟悉的嗓音從近處傳來。
  
  程真微微一驚,側頭望去,竟然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熟人。不,說是意想不到,其實也在意料之中。畢竟這是屬於萊茵的部隊的要塞,這個人出現在這裡也不為過——身為統戰長閣下的親弟弟。
  
  萊伯爾與平時的自在從容不同,此時的他滿身是汗,金色的發汗濕了緊貼在頸脖處,口中微微呼出的喘息也顯示出他現在的疲憊。望著程真的那雙暗金色的眸中滿身詫異。
  
  「為什麼你在這裡?」
  
  看著萊伯爾這副模樣,程真若有所思,笑笑道。「你也在跑步?」
  
  「嗯,還有一圈。」萊伯爾面不改色地說道。
  
  聽這位伯圖坦族同班校友的語氣,似乎他每天跑步都不止一圈,這讓從今天才開始跑第二圈的程真不由地覺得有些汗顏。然而還沒等他先出口,萊伯爾已經搶先問。
  
  「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個問題,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出。因此,程真只能道。「先把今天的訓練結束,之後我們找個地方再談吧。」
  
  萊伯爾想了想。「好,等我兩個小時,我去找你。」說完便是一陣加速,向著與程真相反的另一個方向跑去。
  
  而目送著萊伯爾遠走的程真又是一陣自愧不如,跑一圈要塞只需要兩個小時。究竟是萊伯爾體能太強,還是他自己真的是體能太不足了?
  
  兩個小時後,程真的宿舍內。
  
  萊伯爾一身清爽,明顯是沖洗了一番才過來的。一走進室內,這位克萊姆斯學院的同班同學就開門見山問。
  
  「可以告訴我你來這裡的原因嗎?」
  
  程真想了想,覺得並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畢竟當時萊伯爾為了保護他不被送到總議會,也和萊茵定下了賭約。只是後來賭約被萊茵更改,克萊因之戰結束後程真又是直接乘坐帝級部隊的航艦返回人類聯盟十八區。其間,都沒有機會和萊伯爾講明情況。
  
  在程真懷著略微歉意的心情向萊伯爾道明後,這名黃金之族首席微微蹙起眉頭。
  
  「之前克萊因之戰我們戰敗後,我去向他詢問你的消息,但他一直都沒有告訴我。」萊伯爾想起什麼,顯得不太高興。
  
  「他是故意的。」萊伯爾斷言道。「明明沒有將你送到總議會,卻瞞著不告訴我,而讓我白白擔心。」
  
  「呃……我想,也許閣下他是有苦衷。」程真說完,便得到萊伯爾的一個白眼。他苦笑一聲,自己也覺得這理由站不住腳。一向做事謹慎的萊茵,很難想像他有不可說的理由而向萊伯爾隱瞞事實的情況。
  
  基本上想來,理由還真的只有一個,即是這位統戰長閣下真的是存心不願意告訴自己弟弟程真的情況。至於具體原因,那就不甚明瞭了。
  
  「你要在這裡訓練多久?假期結束後還留在這?」萊伯爾此時又出聲問道。
  
  「不,在假期結束前,我會出發回學院繼續課程。」
  
  萊伯爾聞言,明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到時候和我一起離開,在這個假期內,我也會在這裡訓練。」黃金之族首席望著同級的人類如此道。
  
  而程真,此時的思緒卻是有些分散。他想起了那個晚上,當一覺醒來後,發現萊茵正在自己房間內之後的事情。
  
  從那時起,程真就再也沒見過萊茵。
  
  而那天晚上,這名統戰長閣下則是這麼對程真說。

67、夜語

  「一個月後,這支部隊就將前往阿爾加防線。」那天晚上,站在床邊的萊茵是如此對程真說。「而你要做的,就是在這一個月時間內盡量提高自己的實力。」
  
  「一個月?」程真驚異。「但是,當時的約定……」
  
  「我並沒有打算將你一直留下來,也不打算帶你去前線。」打斷了程真的話,萊茵望著眼前這名人類少年,道。
  
  「以你現在的實力,即使跟在我身邊也無法起到多大的效用。」
  
  心臟似乎是微微抽動了一下,一種說不出的苦澀蔓延開來。程真微微低下頭,不讓面前這居高臨下的人看見自己現在的表情。
  
  萊茵說出那句話,好像就是意味著他並不需要程真一樣。雖然慶幸自己並不用一直待在帝級部隊,而無法回校。但是同時,聽見這番話的程真,心中卻是有一股無法掩飾的失落。
  
  這種不被需要的失意感不知從何而來,充斥在他心間。他曾一直以為自己只是將萊茵•伯圖坦當做前進的目標和方向,而隨著兩人之間越來越多的接觸,程真逐漸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將萊茵僅僅看作是一個目標。
  
  無論是萊茵表現出的對他的關注,還是他自身對萊茵實力的敬佩,他們之間的距離,的確在一點一點的拉近著。
  
  然而,曾經親口說要以賭約將程真留下的萊茵,現在卻又表現出一副並不需要他的模樣。這種落差感,讓程真不免有些不適應。彷彿一個他以為會一直在意自己的人,突然之間撤去了對自己的關注一樣。
  
  淺金色的雙眸注視著低著頭的少年,那漆黑似星空的發映在這眸中,似乎沒有注意到程真的感情,萊茵繼續道。
  
  「我會讓暗影的人帶你一起訓練,你要做的,只是跟上他們的步伐。」
  
  說完,統戰長閣下從程真床邊離開,向著門口走去。
  
  「等等!」
  
  眼看著萊茵即將踏出房門,程真連忙出聲喊住他。
  
  帶著一絲意外的神情轉過身來,萊茵望向首次主動出聲喊他的少年。
  
  其實那一瞬間,程真也不知道為何會喊住萊茵,他只是下意識地這麼做了。而當萊茵真的在門口停下,轉身看向自己的時候,黑髮少年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猶豫了半響,眼看時間已經過去將近一分鐘,怕萊茵會等的不耐煩再次離開的程真,終於想到了一個喊下他的理由。
  
  「上一次,賭約的的確確是我輸了,按照規定,我必須履行自己的承諾。」黑色的雙眸抬起來,定定地望向萊茵。「雖然我很感激你允許讓我回去繼續學業,但是這樣一來,不就是我沒有履行自己的約定,言而無信了嗎!」
  
  看著情緒有些激動的程真,萊茵眼中劃過一絲詫異,隨即,輕輕掀起嘴角,似乎是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所以,你想怎麼樣?」
  
  那雙異色之眸,也同樣地直直回望過去,像是要將眼前的少年緊緊鎖在自己的視線中。
  
  「我……」稍微猶豫了一下,但是隨即程真堅定道。「雖然現在我實力還不足夠,但我會努力鍛煉自己的能力,然後……」
  
  「然後?」萊茵挑眉,沉穩的語音中藏著一抹期待。
  
  「然後,我會去找你,完成自己的賭約。」終於下定決心說了出來,程真覺得一直壓抑在心間的重擔都減輕了不少。
  
  自從遇到萊茵之後,他的生活發生了許多改變。原先為自己設想的道路,在這個男人的干預下,不知不覺改變了許多。然而程真並不討厭這種改變。按照既定的目標而發展並不是不好,但是在意料之外的力量參與下,有些時候事情會有令人驚異的新的發展。
  
  從最初開始,程真心中的最終目標,就是尋回人類的母親——地球。而這件數千萬年來都沒有人能實現的目標,似乎是一件過於難以完成的事情。
  
  但是程真總覺得,也許與萊茵在一起,跟在這個男人身邊一段時間,似乎就沒有不能完成的事情。
  
  這或許,就是萊茵帶給他的轉變。
  
  統戰長閣下望著昏暗房間內的黑髮少年,眼中飛快掠過一抹思緒。伸手重新戴上護目鏡,萊茵跨步邁出房間。
  
  「我期待著。在阿爾加防線,等你到來。」
  
  房門打開,外面明亮的光線一瞬間透進來,刺痛了程真的雙眼。而在這片光芒下,萊茵的身影似乎化成一片黑影被吞噬一般,融入進光中。而等程真再次回過神來,房門已經關上,房間內再次回復了一片昏暗。
  
  唯一有光亮的地方,是桌前散發著微弱光芒的燈。
  
  望著那個方向,程真似乎可以想像到。在不久之前,剛剛離去的那個男人就靜靜地坐在桌邊,等待著自己醒來。
  
  他究竟,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在等待?
  
  自從那晚和萊茵的簡短會面後,程真至今為止都未見到這名統戰長。似乎因為阿爾加防線的戰況,萊茵一直在忙碌地工作著,就連暗影小隊的隊員,都很少能夠見到他。
  
  程真自己也一直忙於訓練,很少會再想起那天的事情。直到今天,偶然和萊伯爾相遇,在聊天的時候才再度回想起那晚的情景。
  
  「這麼說,如果不是前線出了意外,他很可能會一直把你留在這裡?」聽完程真省略了主觀情感的簡短敘述,萊伯爾皺眉道。
  
  心臟稍微跳快了一拍,程真搖搖頭道。「我並不認為閣下會一直將我留在這裡,在我看來,一開始他就並不打算將我送到總議會。約定新的賭約帶我到這裡,應該只是想要進一步鍛煉我的能力吧。就這一點而言,我很感謝他。」
  
  「他不是一個會無辜為別人著想的人。」萊伯爾冷靜地繼續分析。「而之所以會為你做這麼多,那一定是在你身上,有什麼他想要得到的東西。」說著,上下打量起程真來。
  
  「得到?」程真微愣住。他還真沒想過,萊茵做這一系列對他並沒有明顯好處的事情,究竟是為了什麼。不過,曾經以萊茵自己的話說,是想培養一個值得期待的對手。
  
  這樣想著,程真將這個猜測告訴了萊伯爾。
  
  「是這樣嗎?」統戰長閣下的親生兄弟蹙著眉頭,一副將信將疑的模樣。
  
  「我想像不到,他還能從我這裡得到其他利益。也許為自己培養一個對手,是每一個身在高處的強者的心願吧。」
  
  「那就算這樣,暗影的絕大部分人都是潛能者級別的。難道他認為,你會比他們更快一步地接近帝級?」萊伯爾質疑。「比起你,現在蘭德爾的實力才更接近帝級吧。」
  
  「這一點,恐怕誰也無法得知。總之我目前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不浪費這難得的機會,盡快磨練自己。」將腦海中一些其他思緒甩開,程真專注於眼前的目標。
  
  「那麼,你呢?萊伯爾,你是經常在這裡訓練嗎?」
  
  萊伯爾頷首道。「基本上每一次的假期,我都會道風暴要塞來進行訓練。」
  
  這就是身為萊茵弟弟的好處嗎?看見萊伯爾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說出這番話,程真不禁有些羨慕。
  
  「那麼和暗影小隊的訓練,你也已經很習慣了吧。」
  
  聽見程真這麼說,萊伯爾有些詫異地望向他。「和暗影訓練?難道你最近一直都是在和暗影一起?」
  
  說完,看向不甚理解的程真,萊伯爾繼續解釋道。「暗影並不經常待在要塞,他們一般都在外面出任務。即使在要塞內,暗影的訓練場地和訓練方式,也和其他的機甲駕駛員是不一樣的。我與一般的駕駛員在同一個訓練場,而之前沒有遇到你的原因是因為你都和暗影的人在一起吧。」
  
  說到這裡,萊伯爾聲線似乎低沉下去一些。
  
  「畢竟,你們都是身為潛能者,級別和我們不一樣。」
  
  程真有些啞然,說起來他之所以能夠突破達到潛能者級別,還多虧了和萊伯爾的那一次交戰。而看著眼前有些失落的萊伯爾,程真不知該如何安慰。對於自尊心強大的人來說,來自於戰勝者的安慰,才是最傷害他們的事情。
  
  而幸好,沒等程真困擾多久。心理強悍的萊伯爾自己已經恢復正常,黃金之族首席正色道。
  
  「既然如此,我就應該更加努力訓練,以最快的速度追上你。我可不想被你甩在身後,程真。」
  
  看著自信而又認真的萊伯爾,程真微笑。「我從來沒有認為,自己是在你之前。」
  
  兩人相望,露出笑容。
  
  「對了!」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程真突然顯得提高嗓音呼喊起來。「萊伯爾,你知道暗影的戶外訓練嗎?」
  
  「戶外……就是那個在風暴中戰鬥的訓練?略知一二,怎麼了?」萊伯爾疑惑。
  
  黑色的眸中閃過熠熠神采,程真笑道。
  
  「也許,我可以想到一個辦法,讓我們能夠一起訓練。」

68、阿爾加的異變

  「當時你給我的感覺,和現在是不一樣的。」
  
  萊伯爾看著近在咫尺的程真,緩緩道。
  
  「不一樣?」歪了歪腦袋,程真問。「哪裡不一樣?」
  
  兩人現在在風暴要塞的一間訓練室內,穿著格鬥服,剛剛結束一場格鬥對戰。
  
  程真以險之又險的一擊格制住了萊伯爾,在兩人連續五次的交手中,程真五戰三勝勉強維持著稍高一點的勝率。
  
  這在別人看來,能夠在近身戰中如此克制住身體佔優勢的黃金之族,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但是對於程真來說,這個成績卻並不值得稱讚。
  
  雖然黃金之族的基礎身體數據比人類的平均水準要高上許多,但是作為一名潛能者並且五項能力均為A以上的人類,與一位並未達到潛能者的同齡人交戰,得到這種戰績並不值得誇耀。
  
  或者換一種說法,程真並未顯現出潛能者應有的優勢。
  
  因此,才有了開始的那一段對白。
  
  「你我決鬥的那一次,我在你身上感覺到了和他們一樣的氣息。」萊伯爾口中的他們,自然指的是暗影小隊。「像是被一雙無形的眼睛給看穿了一切,所有的舉動都被你事先識破。而當時你的動作,也的確像是預先判斷出了我的動作。這就是潛能者的能力?」
  
  「……我想不僅僅是如此。」程真微微低下頭。「那時我腦中,似乎可以清晰地判斷出你下一步的動作,並且知道自己該如何回擊或者阻止。而之後,在克萊因之戰中雖然也有過類似的感覺,但是卻不太一樣。像是被人遮住了雙眼,無法清晰地看透。」
  
  「亞賽說過,我沒有真正掌握潛能者的能力,所以我無法跟著他們一起去戶外對戰。」鬆開格住萊伯爾的手,程真退後一步道。「所以我想在和你對戰的過程中,或許能掌握些什麼。」
  
  「和我?」萊伯爾奇問。「暗影的人水準比我高,和他們一起練習不是更利於你突破?」
  
  「那不一樣。」望著眼前的黃金之族首席,程真笑了笑。「當時是在和你的決鬥中突破潛能者,我想,和萊伯爾你練習能夠讓我領悟到更多。而且暗影有自己的訓練,沒有那麼多時間。你就不一樣了,我們一起練習也不會耽誤時間。」
  
  甩了甩自己剛才被程真抓得有些酸痛的手臂,萊伯爾抬頭望向黑髮少年,暗金色的眸中閃過笑意。
  
  「那我有什麼好處?」
  
  「好處。」程真笑。「不讓你輸得那麼慘,就是好處。」
  
  萊伯爾不屑地掀起嘴角。「誰勝誰敗,還尚未可知。下一場,輸的說不定是你。」
  
  「好啊,我等著。」
  
  勾起手指,程真對著萊伯爾道。「再戰一局。」
  
  兩人在訓練時內訓練得風風火火,其間也不乏年輕人的嬉鬧。本來在外人面前都很是沉著穩重的程真和萊伯爾,私下相處起來,卻有一種又變成了真正少年人的感覺。褪去了平時那一層責任的重擔,彼此相似的兩位少年天才,似乎在這個獨立的空間才真正能夠輕鬆許多。
  
  或許是因為相同的氣質和立場,讓兩人不知不覺放鬆了很多。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在和對方一起訓練的時候,氣氛明顯輕鬆和緩下來。
  
  「嘖嘖。」訓練室外,偷窺的某人感嘆一聲。「萊茵大人真是前途多舛啊。」一方面是親生弟弟,一方面是感興趣的那一位,身為弟控的萊茵該如何抉擇?雷納不由地為自己長官苦惱起來。
  
  「雷納隊長。」身邊治療隊的副隊長克制著青筋道。「恕我提醒你第三次,萊茵大人現在正在辦公室內等你。如果耽誤了時間,請你後果自負。」
  
  「哎呀呀,還真的來不及了!」連忙將視線收回來,路過訓練室的雷納將手插到褲袋內,飛快地跑起來。「還等什麼啊!小托!萊茵大人等著呢,你也別那麼慢啊。」
  
  「……」牙齒咬得嘎嘎作響,副隊長看著跑得不見影的隊長大人,心內惱怒。
  
  究竟是誰半路要跑過來看熱鬧耽誤了時間!是誰!那個沒腦子的傢伙!
  
  但是怒火歸怒火,最終也只能無奈地加快速度,跟上雷納的腳步。
  
  只是走之前,副隊長也忍不住向訓練室內望了一眼。那個人類少年和萊伯爾大人的關係,也讓他稍微驚異了一些。竟然和伯圖坦家族的兩位大人關係都那麼好,這個人類,究竟是何方聖神?
  
  一路小跑,終於在規定時間之前抵達了萊茵辦公室的門口。雷納停下來喘了口氣,同時心中也鬆了口氣。即使是隨意如他,也不敢在向來重視時間規劃的萊茵面前遲到。
  
  稍稍整理了一番易容,雷納敲了敲門,口中道。「閣下!治療隊隊長和副隊長奉命前來!」
  
  「進來。」幾乎是立即的,裡面傳來了萊茵低沉的聲音。
  
  雷納聞言,輕輕推開門,和身後剛剛趕到的副隊長一起走進辦公室。
  
  萊茵的辦公室,一如既往的調低了光線。
  
  昏暗的房間內,除了坐在桌前的萊茵外,還有另外幾人站在萊茵身前候命。雷納輕輕望去一眼,發現這幾人正是前幾天剛剛從前線退下來的幾名軍官。
  
  為什麼要把前線軍官和治療隊同時召喚過來?雷納心中疑惑,心中卻是做出了幾番猜測。
  
  「安波爾斯。」叫著其中一名軍官的名字,萊茵道。「將你之前所說的話,在向治療隊的兩位隊長說一遍。」
  
  「是!閣下!」向萊茵行禮後,那名為安波爾斯的軍官轉身,對著雷納兩人道。
  
  「最近在阿爾加防線,敵方的攻擊方式發生了一些變化。」以這樣一個開始,這名軍官繼續道。「和以往一樣,我們無法抓到活的俘虜,也無法得知對方的生物形態。不,就連這些敵人是否屬於哪種生物都無法得知。但是在最近幾次抵禦對方攻擊的戰鬥中,卻出現了意外。」
  
  「意外?」聽到這裡,還沒有聽到一絲和治療隊相關的問題,雷納掩下心中疑惑,繼續聽。
  
  「是的,隸屬於另外一名帝級部隊的先遣小隊,俘獲了一架類似於敵方武器奇型物體,從中我們探查到了生物跡象。但是在實驗艙內切開對方的類駕駛艙後,卻沒有發現任何生物。就連之前探測儀器上一直顯示的生物跡象,也在打開對方飛行物外殼之後消失了。」
  
  「就是說,明明之前探測儀查到裡面有生物,但是打開後不但發現什麼都沒有。連對方的生物氣息也同時消失了。」雷納複述了一邊,頓時覺得有點寒氣從背後冒出來。
  
  這聽起來,怎麼這像人類很久以前的志怪小說?還是幽靈類的。
  
  「萊茵大人,請容我問一句。」身後一直傾聽著的治療隊副官此時忍不住,在得到萊茵的同意後,開口問道。
  
  「事情敘述到現在,我並沒有聽到任何需要我們治療隊參與的事情。這一切,難道不是前線部隊自身辦事不力招致的後果嗎?當時為何要在沒有探明情況的時候,如此輕易地就打開對方的飛行物?要知道,我們現在連那些敵人究竟是哪一種生物都沒有探明,這樣做豈不是太過貿然了!」
  
  前線退下的幾名軍官顯得有些尷尬,顯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位色厲內斂的副隊長。
  
  「好啦,小托,你也不要這麼嚴肅。我想當時前線部隊的各位長官麼,也是有著他們自己的考量的。」安撫著自家副隊長,雷納笑道。「不過,我此時倒真的很想知道,把我們兩人叫來的原因是什麼?」
  
  「前線出現了疫情。」名為安波爾斯的軍官道。「這是今天從前線傳回來的最新消息,所以現在,才讓離前線最近兩位優秀的治療者趕來。」
  
  風暴要塞離阿爾加防線的距離,的確是星際中最近的。換句話說,一旦阿爾加防線被攻破,第一個受到威脅的就是風暴要塞。
  
  「疫情!」一句話,卻嚇壞了兩位治療隊隊長。
  
  在抵抗侵略的最前線,竟然出現了疫情,這對於星際來說可謂是一個重大的危機。阿爾加防線,是否會因此面臨著被擊潰的風險?
  
  正在雷納和副隊長還在為這個事實震驚的時候,一直沉默坐在桌前的萊茵卻突然站起身來。
  
  淺金色眸子望向在場內的眾人,統戰長閣下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道。
  
  「一周之後,風暴要塞的所有部隊前往阿爾加防線。」
  
  整整比星際通知的時間提前了大半個月,看來,萊茵也很在意這次的危機。
  
  「還有雷納。」萊茵又望向人類治療隊隊長道。「在出發之前,盡快研製出對抗疫情的方法,這是命令。」
  
  說完,統戰長閣下便甩下身後目瞪口呆的眾人,瀟灑地走出辦公室。
  
  餘人中,只有雷納最受驚訝。
  
  竟然要在一周內相處從未瞭解的疫情的治療方法,這不是天大的為難麼!
  
  天啊,難道是剛才心裡的幸災樂禍,被萊茵大人發現了!雷納鬱悶地抱頭站在原地。這不會是報復吧!不過話說回來,自己是哪裡露出破綻了?有在萊茵大人面前提起一句關於程真和萊伯爾的事情嗎?沒有吧!
  
  還是說,帝級強者連其他人的心理活動都能看穿!真是太恐怖了。
  
  而此時,走出辦公室的萊茵。正一步一步地,向著訓練室接近。

69、訓練風波

  「呯——」
  
  很響的一聲重物摔落在地面的聲音。
  
  被摔出去的人形物體,在原地艱難地撐起身體,重新站了起來。
  
  這是程真自從來到風暴要塞以來,第一百八十二次被亞賽摔出去。每一次對招的時候,亞賽總是毫不留情地抓住程真的破綻,再將他遠遠地扔出。即使是特製的訓練場地面,身體也經不住總是這麼個摔法。
  
  不過,身為暗影小隊中格鬥技的佼佼者,亞賽也從不對程真手下留情。
  
  「躲過了十一次攻擊,卻在我出第十二擊的時候露出了破綻。」認真嚴肅的暗影成員亞賽評價道。「總體來說,比起前幾次算是有些進步。」
  
  程真揉了揉酸痛的腰側,苦笑道。「才十一擊,離達到標準還很遠。」
  
  亞賽不語。
  
  剛才在萊伯爾和程真訓練的時候,這名剛剛任務回來的暗影小隊隊員也來到了訓練室。不知在外面看了兩個年輕人的交手有多久,他才默默地走進來。
  
  而程真,自然是第一時間和亞賽進行今天的訓練和測試,雖然結果依舊是以失敗告終。
  
  「究竟是哪裡不對?他剛才那一擊攻過來的時候,我不應該往右邊閃避……」站在原地撐著下巴自己思考著,程真完全陷入了個人的戰後反省中。
  
  「請也接受我的挑戰。」
  
  站在一旁觀戰許久的萊伯爾,突然開口說道。
  
  「萊伯爾……」和一般伯圖坦族士官不同,暗影小隊的人不用敬稱萊伯爾,而是直呼其名。
  
  亞賽望著年輕的黃金之族首席,不解道。「如果你是想報復蘭德爾隊長前幾次故意戲弄你的仇,你可以找他本人去對戰。那件事情和我無關,我只是他名義上的屬下而已。」不知想起了什麼,亞賽一反常態,連忙為自己解脫起來。
  
  萊伯爾先是一愣,隨即臉色微沉,也想起了去年在風暴要塞時的那件事情。
  
  那時候萊伯爾還未和暗影的人見過面,不知道他們的身份。而暗影隊長蘭德爾不知是起了哪門子的心思,竟然扮作一般士官,跑到普通訓練室去玩起來。
  
  在明知萊伯爾還是一名未入十大學院的初級學院學生的情況下,掩藏身份的蘭德爾故意挑釁,成功讓萊伯爾氣急而主動向他邀戰。結果,自然是慘不忍睹。
  
  當時還年輕氣盛不服輸的萊伯爾連續挑戰了十幾局,連戰連敗。一下子,少年萊伯爾的自尊心徹底被打破。竟然和一名「普通」機甲駕駛員交戰,都毫無一勝。伯圖坦族的少年天才,不由產生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後來要不是萊茵及時出現,這場單方面戲弄的決鬥還不知道要繼續到何時,萊伯爾的自尊心也不知道要被蹂躪到何時。
  
  雖然之後蘭德爾被萊茵公報私仇地派去邊緣星域執行了整整一年的超難度任務,算是報了萊伯爾的一箭之仇。但是每每想起這件事情,萊伯爾至今還是羞惱交加,無比牙癢。
  
  從此,他奮鬥的動力又多了一個——就是徹底打敗當時那名把他戲弄於掌間的暗影隊隊長。
  
  這件陳年舊事,萊伯爾其實有意遺忘,很久都沒有再次回想起。沒想到現在,卻被亞賽以這種方式再次提起。
  
  萊伯爾正暗自抑鬱著,毫無眼力的亞賽又繼續道。「而且即使找我報仇,也只不過白白增加你被打敗的次數。請不要做無用功。」
  
  「……你誤會了。」萊伯爾幾乎是磨著牙齒,看著眼前天然帶著嘲諷技能的亞賽。「我只是想和程真一樣,向你挑戰而已。只是為了測驗自己的能力。如果你覺得麻煩,可以不用接受。」
  
  「啊,測試。」亞賽總算是明白過來,看著眼前氣焰高張的萊伯爾。「如果測試中造成什麼傷害,完全屬於正常範圍,請不要公報私仇。」
  
  「我,不,會!請放心!」萊伯爾咬牙。
  
  你是不會,可是萊茵大人一定會。亞賽想著,向著訓練室的門口看了看。那裡空無一人,看起來很安全。於是,他回道。「可以。」
  
  趁此機會,可以光明正大地蹂躪一頓萊茵大人的弟弟,那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機遇。而且,痛扁那張相似度百分之六十的臉,會不會有一種同樣在蹂躪萊茵大人的感覺呢?想著想著,亞賽莫名興奮起來。
  
  此時,他終於體會到去年蘭德爾為何會閒著無聊去做那種事情了。平時總是被萊茵壓著打,以各種方式壓搾的暗影小隊成員,難道找到了一個不引人注意的發洩方式——欺壓萊茵大人的親弟弟。
  
  雖然被發現了一定會很慘,但是這種揍著面容相似的萊伯爾的感覺,和平時萊茵大人那居高臨下略帶嘲諷地痛扁他們的場景一比較起來,報復的快感油然而生啊。
  
  亞賽此時躍躍欲試,衝著萊伯爾勾手道。「無論幾局都可以,來戰吧。」
  
  而不知這幫暗影成員陰暗心理的萊伯爾,很是大無畏地獻身。
  
  只能說,平時被萊茵毫不留情地壓搾盡所有利用價值的暗影小隊,在某一種程度上,對於他們尊敬的萊茵大人的感情,已經被壓迫地有些扭曲了。由此可見,長期的鎮壓會扭曲下屬的正常心理,從而帶來不可預測的後果,需切記。
  
  從另一個角度,看著其他人不斷被亞賽給摔飛出去,程真突然發現,自己能從中學到很多。
  
  因此對於萊伯爾被痛摔十數次的情況,程真很是義氣地在旁圍觀,從戰友的慘痛失敗中攫取經驗。只不過,看著萊伯爾每一次躲閃過幾招而下一秒又被扔飛出去,程真不由覺得自己腰部也隱隱作痛起來。
  
  亞賽的摔人技術,他可是親身體驗過的,那絕對不是好受的。
  
  看著萊伯爾不知是第幾次再爬起來,程真還終於是忍不住道。「亞賽,和萊伯爾的練習已經足夠了。在這樣下去,他明天都無法起身。」
  
  「嗯?」正打得盡興的亞賽頭也不回道。「我把你摔出去一百八十二次,你不也好好地站在這裡。萊伯爾現在才被我摔了十七次,怎麼會有事?」
  
  程真無語,那一百多次的經驗的確是讓他刻骨銘心,每一次被摔飛都不是好受的。但是他和萊伯爾不同,他是連續好多天積累了一百八十二次的被摔飛記錄,而亞賽不會是打算今天一天就摔飛萊伯爾一百多次吧?
  
  那樣,別說明天了,一會萊伯爾是否能站著走出訓練室都成了一個問題。
  
  「一百八十二次,沒記錯?」
  
  「沒有,我每次都記住。現在才摔了你一百多次而已。」繼續頭也不回地和萊伯爾對招,亞賽道。
  
  「那還有多少次?」
  
  「當然是直到你躲得過為止,哪有次數限制……」說到一半,亞賽突然覺得不對勁起來。從剛剛開始,和他對話的聲音好像就變了,不是程真的嗓音,而是……
  
  連忙抓住萊伯爾攻擊過來的一拳,亞賽抽身回看,一望之下愣在原地。
  
  萊茵不知何時出現在訓練場內,正站在不遠處冷冷地望著他。雖然那雙異色的眸還隱藏在護目鏡下,但是亞賽憑潛能者的直覺可以百分百的確定,那雙犀利的眸中此時透出的神采,絕對不是什麼好的預兆。
  
  「卡——」一驚之下,亞賽手下不由稍稍用力,將萊伯爾的右手給掰骨折了。
  
  萊茵不動聲色地望著這個場景,平淡問道。「這是第幾次?」
  
  「十八。」右手骨折的本人,萊伯爾同樣面不改色地道,似乎骨折的疼痛一點都沒有刺激到他。
  
  「這只是亞賽和我們的正常對戰而已。」言下之意是不要妨礙。
  
  「實力相當的兩方交手,才叫做對戰。實力懸殊的交手,只是單方面的蹂躪。」
  
  護目鏡下的眸似乎撇去一眼,語帶微諷意的萊茵不顧萊伯爾突然變得慘白的神色,對著自己的暗影隊員屬下道。
  
  「在對戰中竟然沒有注意到有其他人進來,你鬆懈了。去練習室,亞賽,我要幫你重新訓練這份警惕感。」
  
  「是!萊茵大人!」
  
  毫不含糊地領命,亞賽走向訓練室門口離開。
  
  只是程真望著他的背影,竟然看出幾分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悲壯氣息來。
  
  而此時,走向「煉獄」的亞賽心裡卻在為之後被萊茵單方面痛毆做著心理準備,同時,也不免在心裡猜測。
  
  萊茵大人這一次,究竟是為了哪一邊在公報私仇?萊伯爾?還是——程真。
  
  訓練室內,萊茵望向右手骨折的萊伯爾。「去治療室,不要耽誤明天的訓練。」
  
  萊伯爾左手托著右手,默不作聲地離開。路過程真時,似乎略帶不安地看了黑髮少年一眼。
  
  對於萊伯爾的擔心,程真回以微笑。他已經習慣了和萊茵的獨處,相信這位統戰長閣下對自己是無害的,因此,也用不著萊伯爾分心擔憂。
  
  但是不知為何,其他人都表示出對萊茵很忌憚的模樣。就連暗影的成員,對這位長官也是心有餘悸。
  
  在萊伯爾離開後,訓練室內只剩下兩人。
  
  對於和萊茵單獨相處,程真明顯習慣了很多。因此,不等萊茵先開口,他已經出聲問道。
  
  「閣下這次前來,是有什麼事情需要通知我?」
  
  護目鏡下,那雙淺金色的雙眸似乎正望著黑髮少年,萊茵用聽不出情感的聲線道。
  
  「下一周,風暴要塞的部隊就會動身前往阿爾加防線。」
  
  程真心中一驚,竟然比預知的時間提前了這麼多,難道是前線又出現了什麼意外?
  
  然而,就算心憂阿爾加防線的戰事,程真也知道這些機密情報,目前還不是自己所能探聽的。因此他只是靜靜聆聽,等待萊茵的下言。
  
  「所以在離開之前,我決定每天抽出時間,親自訓練你。」
  
  萊茵的這句話,猶如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塊巨石,掀起陣陣漣漪。

70、呼吸

  十大學院的入學考試,有點類似於二十一世紀時中國的自主招生考試。
  
  初級學院的畢業生們,會前往十大學院在各自種族的招考點進行考試。考試按照報考的系別的不同,也有些許的差異。例如機甲系的報考生,就必須參加格鬥戰的考試,指揮系的考生則需進行戰術對戰考試。
  
  所有學生必考的兩項就是筆試和面試,相對於筆試來說,面試的第一印象在學院錄取環節起了很大作用。
  
  十大學院的招生考試是錯開時間段,因此考生們往往可以自由前往各個學院報名,如果幸運全部都被錄取了,那麼接下來就是由學生來選擇學院了。
  
  今天是十大學院考試的首日,人類聯盟的民眾們都普遍關注起考試情況。也許是因為在克萊因之戰中人類學員的積極表現,最近人類聯盟,對於十大學院的關注又逐步提高起來,甚至報考十大學院的人類學生的人數也有了一個很大的提高。
  
  考試的第一天,總是充滿著緊張期待的氣氛的。這種氣氛不止瀰漫在各個種族的考生中,甚至連遙遠星際彼端的風暴要塞內,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點。
  
  程真此時坐在自己房間內,有些坐立不安。相比較他自己參加考試的那一次,這一屆的考試更加讓他緊張。
  
  程羽第一天就會參加克萊姆斯學院的招考,並且說會在考試結束後第一時間向程真匯報情況。牽掛著自家弟弟的考試,程真今天自起床以來就有些心不在焉,幸好的是今天的訓練還沒有開始,否則一定會被萊茵訓斥一頓。
  
  「滴——」
  
  曙光腕表響了一聲,程真連忙抬起手查看。
  
  【您有一封來自人類聯盟的信息,將經由風暴要塞檢收。】
  
  由於風暴要塞的偏遠位置以及要塞的信號屏蔽,一般的星際信息傳遞過來,必須經過要塞中央信息處理器的檢查和轉交。程真靜靜等了一會,通過了檢查的信息被正式傳遞過來,他連忙打開查看。
  
  【第一日的考試已經結束,一切順利,不用擔心。】
  
  程羽的消息雖然簡潔,但是卻讓程真鬆了一口氣。瞭解自己弟弟脾性的程真知道,這位二弟從來不會說沒有把握的話。程羽所說的一切順利,就是百分之百有自信通過的意思。
  
  程真微微笑起來,期待著日後在學院內與弟弟一起學習生活。
  
  也因此,他總算可以放下心,全身心的投入今天的訓練中——在結束自己每日的自主訓練後,將有萊茵額外負責的一段時間的訓練。
  
  今天也是這種訓練開始的第一日。
  
  穿好訓練服,正準備離開,突然被摘下來放在桌上的曙光腕表又響了一聲。
  
  難道程羽還有別的信息?懷著疑惑的心情,程真走到桌前。
  
  【好久不見,本來想著假期在人類聯盟內與你再見一面,不過你似乎不在聯盟,真是遺憾。希望下次能有機會再見。
  
  順便,恭喜你,提議獲得通過!】
  
  查閱發信人,是西恩。自從克萊因之戰結束後,匆匆離開的程真,基本上還沒來得及和任何人告別,就被帝級的人帶回人類聯盟,很快又被帶到風暴要塞來。
  
  克萊因之戰結束後的事情,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做個了結。除了偶然在要塞內碰到的萊伯爾,程真就再也沒有遇見任何和克萊因之戰相關的人物。而萊伯爾也基本上是閉口不談克萊因之戰的事情。
  
  提議獲得通過?程真仔細研究著這一句。這提議是指的什麼?
  
  不敢確信的程真甚至發了一個回信過去向西恩詢問,然而這回信猶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這傢伙,又在賣什麼關子。
  
  明白西恩是故意挑起話頭,然後又故意不回答他。程真只能苦笑一聲,然後起身離開房間。
  
  既然人家有意隱瞞,多問也是無用,不如等到事實出來後再做確認。而且,現在對他來說最至關重要的,還是提高自己的實力。
  
  克萊因之戰的戰敗讓程真明白,要想贏取勝利,不僅需要和夥伴們的密切配合和信任、優秀的戰術。在這一切基礎上的,是自身的強大實力。目前,他和萊茵在各個方面都有著較大的差距,唯一能靠自己努力就可以追上去一點點的,就是自身實力這一方面。
  
  所以,對於這為期一周的特殊訓練,程真是非常重視。
  
  因為即將赴命前線,萊茵每天最多只能抽出一個小時的時間來訓練程真。而這種訓練,自然和一般的練習不同。就連訓練場地也改在了萊茵的專屬訓練室。
  
  訓練室門前有衛兵負責看守,或許是得到了萊茵的吩咐,程真進去的時候並沒有被攔下詢問。
  
  而等他走近訓練室,才發現已經有人比他先到。連忙快走幾步走過去,程真略帶歉意道。
  
  「抱歉,我來晚了。」
  
  站在訓練場中心的人緩緩轉過身來,看著有些焦急的黑髮少年,平淡地回一句道。「不,是我提前到,你很準時。」
  
  即使萊茵這麼說,也無法撫平程真心中的挫敗感。無論什麼原因,接受訓練的一方一定要比教導者先抵達,這或許是程真受到古地球時代尊師重道觀念的影響,至今為止,他都近乎苛刻地讓自己遵守這一準則。
  
  看了眼自怨自艾的黑髮少年,萊茵率先打開話題。
  
  「在訓練場地,不要被其他微不足道的事情幹擾。時間不多,我們現在就開始今天的練習。」
  
  「是。」環顧了一下場地四周,除了空白一片的牆壁以外沒有任何東西,程真忍不住疑惑道。「我們今天訓練哪一項,閣下?」他想著不會又是格鬥吧?
  
  難道萊茵看見亞賽摔人摔得很痛快,也想自己來試一試。如此想著,程真心中不由有些鬱悶。按照萊茵S級的格鬥級別,他一定又會被修理的很慘。
  
  像是看穿了黑髮少年心中所想,萊茵雙眸微閃,道。「今天訓練的不是格鬥,而是作為潛能者的一項基礎能力——感覺。」
  
  「感覺?潛能者的基礎不是觀察力嗎?」程真疑問。
  
  這是最早,維克萊教官就曾對他說過的事情。異於常人的觀察力,變態級別的觀察力,就是帝級被眾人視作變態的最根本原因。維克萊甚至說過,在那種級別的觀察力下,帝級所看到的世界和一般人就是不一樣的。
  
  那麼,作為帝級之前的潛能者,難道不也是以觀察力為基礎嗎?
  
  「你還不能看到和我們一樣的世界。」萊茵道。「在睜眼觀察這個世界之前,你必須先擁有一雙敏銳的眼睛。」
  
  說著,萊茵伸出手,緩緩撫上程真的眼角。
  
  被這個突兀的舉動給驚了一下,但是程真沒有躲閃。在他看來,這只是作為練習的教導部分,若是他反應太大,反而會顯得尷尬。
  
  於是在萊茵毫無表情,以及程真的自作鎮定下,統戰長閣下繼續伸手輕按著程真的眼角。
  
  「我所說的敏銳,並不僅僅是指視力,更重要的是感覺。在脫離視線之外,你所能『看』到的東西。」
  
  萊茵雙手轉移,拂過程真的眼瞼,程真不由地把雙眼閉上。
  
  他現在顯得有些緊張,閉上眼睛之後,感覺明顯敏銳起來。不僅可以感受到萊茵手掌的溫度,還可以感覺到身前人的——
  
  「呼吸。」萊茵說。「現在你所感受到的,就是一個生物的存在感。首先就是呼吸,仔細感受。」
  
  隨著萊茵的話,程真逐步陷入更深的一層感覺中。先是細微的呼吸聲,然後是感應到空氣中緩緩散開的氣流。
  
  那呼吸的氣流像是隨著兩個人逐漸擴散開,氣流在空氣中傳播,然後彼此碰撞,就像是兩個磁場在互相感應。漸漸地,在這種呼吸的感應中,程真能夠發現出一種不同。
  
  感受到的萊茵的呼吸,和他自己的明顯的不同。就像是萊因本人的存在感格外強烈一般,這種呼吸感也是與眾不同。程真甚至能夠感覺到那近在咫尺的呼吸聲,細微但是不容忽視。
  
  呼,吸,呼,吸,一種沉穩的節奏,逐漸湊近耳邊,在腦海中迴盪開。就像那個人與你的呼吸逐步相溶在一起,兩人接近到不可思議的程度。
  
  程真猛地睜開眼,看到一雙近在眼前的淺金異眸。
  
  那雙眼眸,毫不閃避地與程真凝視著,美麗的近乎詭異的眼瞳,看不出其主人所掩藏的情感。愣愣地注視了那雙淺金眸許久,程真才回過神來。
  
  為了掩飾自己失神的尷尬,他連忙避開視線道。
  
  「這就是閣下所說的感覺?」
  
  「只是第一步,感覺到身邊人的氣息並且分辨。接下來你還需要學習除了分辨他人的氣息外,還要學會感受他們的情感色彩以及精神。這對於觀察來說,才是最起初的一步。」萊茵收回手,漫不經心地說著,彷彿剛才那一瞬間的對視是再正常不過。
  
  為了將自己從那種尷尬的氣氛中解放出來,接下來的練習中程真集中所有注意力,放空自己的思維以免多想些其他事情。
  
  一個小時的訓練很快結束,對於程真最終勉強達到分辨出氣息和精神之間差別的地步,萊茵沒有表示些什麼,只是淡淡囑咐程真明天同一時間繼續到此練習。
  
  而在萊茵離開後,程真回到房間坐了許久。那雙淺金的雙眸一直迴盪在他腦海,揮之不去。莫名地覺得有些煩躁,程真從床上一躍而起,正準備出門跑一圈。
  
  誰知剛剛打開房門,就差點和一個人撞在一起。
  
  那是最近經常來找他聊天的雷納,雖然近今天不知道忙著什麼而減少了見面的次數,不過雷納依然是程真在要塞內接觸較多的人之一。
  
  人類治療隊隊長明顯和平時的表情不一樣,通紅的臉色顯得很是興奮。
  
  一看見程真出來,雷納大手一撈擁住黑髮少年!
  
  「簡直是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啊!」
  
  被簇著又蹦又跳的程真很是摸不著頭腦。
  
  「怎麼了,雷納?出什麼事了?」
  
  「出大事了啊大事!大好事啊!」雷納笑嘻嘻道。「剛才星際總議會剛剛對外宣佈的消息,人類軍——」
  
  聽到這個名詞,程真的心頓時漏跳了一拍!
  
  「——人類軍恢復了三大部隊之一的身份,總議會親自命名人類軍指揮官為三大統帥之一!」
  
  時隔數百年,人類軍,人類,終於重新站上星際的舞台。

71、不歡而散

  人類軍重新恢復了三大部隊之一的身份,這個消息想必一定是震驚了整個星際。
  
  之前西恩信息中所說的,就是指這件事情嗎?
  
  「雷納,這消息是什麼時候公佈的?」程真詢問道。
  
  「就是剛剛啊,總議會向全宇宙公佈這一消息,各個地區都收到儀式當時的視訊。我一看見,就第一時間過來告訴你。」雷納還是掩飾不了喜悅,道。「怎樣,要不要和我過去看一看,視訊還保存在要塞咨詢中心。」
  
  「嗯,我想去看一下。」程真毫不猶豫地點頭。
  
  這個消息,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有著里程碑的意義,即使不能親眼見證那一刻,能夠見到恢復儀式的視訊也是心滿意足的。
  
  跟在雷納前往咨詢中心的路上,程真心裡還想著另一個問題。
  
  如雷納所說,總議會恢復人類軍身份一事,是剛剛傳遞出來的消息。那麼西恩數個小時前又是怎麼提前知道信息的?程真現在可以確定,當時西恩那個莫名其妙的信息裡,所提到的恭喜,就是指的這一件事情。
  
  難道這位極東隊長竟然未卜先知,能夠提前預料到總議會的行為?
  
  或者說,西恩從某種渠道,獲知了總議會的意向。顯然這點更靠譜些。但是無論如何,這都不是區區一位在校學員所能做到的事情。
  
  程真腦海中想起克萊因之戰前,萊茵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
  
  不要和極東的人太過接近。
  
  極東……難道真有什麼隱情?程真搖搖頭,盡量讓自己不去想這些,無論如何,極東小隊的那群人是他的同胞,他們每一個人都是程真所欣賞的朋友。他不希望在此刻,去懷疑這些朋友。
  
  為了避免自己陷入思想糾葛中,程真轉開思路去思考另一個問題——總議會為何會突然決定恢復人類軍三大部隊之一的身份。
  
  程真之前曾經當著議長和諸位議員的面提議過一次,當時得到的回應並不理想。之後總議會只是回復,若是人類軍在克萊因之戰中表現出色,才會考慮恢復人類軍身份一事。
  
  然而這一次的克萊因之戰,是學院方和協戰軍戰敗。人類軍雖然有不錯的表現,但是程真並不認為總議會會僅憑這一點,就如此輕易地恢復人類軍三大部隊之一的身份。
  
  這其中,會不會還潛藏著別的什麼?
  
  想及此,程真原本興奮期待的心情稍微平靜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些微的憂慮。
  
  「到了。」雷納的一句話,打斷了程真的思考。
  
  黑髮少年抬頭一看,兩人已經走到了一間巨大的房間門口。這間房間和其他不同,沒有眾多的士官來往,房間內只有一台巨大的發光物體,散發著淺淺的熒藍色,發光物旁邊則是一個光屏。
  
  那個發光物就是風暴要塞所有信息的集散地,負責接受外部信息並審查然後分散到要塞各地。所有來自要塞意外的信息,都要經過它的嚴格審查。
  
  站在門前的兩位士兵,看見了雷納和程真,微微躬身行禮。按照程真的潛能者級別和雷納的隊長軍階,在這種警戒級別的地方,不用接受士兵的檢查。
  
  兩人走進房間內,一名士官迎著走了上來。
  
  「請問兩位要查閱哪一份信息?」看起來像是負責人的士官如此不卑不恭地問。
  
  「今天總議會發出的第七百零五道通知。」雷納道。
  
  負責人微微頷首,「所查閱的信息在兩位閱讀資格內,允許查閱。」
  
  雙手飛快地在光屏上操作著,很快負責人調出一份資料,然後退至一邊,對兩人道。
  
  「現在兩位可以查閱,我將在十分鐘後返回。」像是為了避嫌般,負責人走向門口,靜靜佇立在遠處。
  
  雖然依舊在視線範圍內,但總比有人盯著你好受多了。程真感嘆了一下伯圖坦族人的考慮周到時,也連忙走上前查看。
  
  這是一份視訊資料,顯然是總議會官方拍攝的。
  
  剛開始的一些古板的儀式程真索然無味地看過,直到看到白髮紅眸的人類軍指揮官出現在視訊內,他才提起精神來。
  
  亞瑟爾依舊像程真第一次見他時那樣,自製而優雅,一舉一動間散發著凜然的軍人氣息。
  
  在眾人的視線中,亞瑟爾鎮定自若地走上最前,向主位上的議長埃姆斯•賈特巴微微行禮,既不顯得過分諂媚,也不顯得無禮狂妄,恰到好處的尊敬和自傲。
  
  白銀之族的議長閣下,臉色微帶笑意,向著亞瑟爾遞去一枚徽章。黑色為底,繡著金銀色星辰的徽章,精緻而高雅。這是星際間三大統帥所擁有的身份證明,他們是僅次於統戰長身份之下的指揮者,除了獨立脫離於軍隊指揮體系的帝級部隊外,這個徽章的所有人的身份可以說是萊茵之下的最高指揮官。
  
  而面對這份象徵著無數榮耀和地位的珍貴徽章,亞瑟爾面不改色,似乎是在正常不過般地接過來這枚意義特殊的物品。他從容不迫的模樣,帶著一份別有的風度,為人類足足賺回了面子。
  
  視訊主要內容也差不多就到這裡,即使程真之後瞪大了眼睛看,也沒有能發現總議會有一絲陰謀的跡象,整個儀式是再正常不過。
  
  不可能,難道總議會真的就這麼簡單恢復了人類三大部隊之一的身份?更何況,還是將原本的白銀之族踢下,人類軍重新奪回這一身份。身為白銀之族的埃姆斯議長他能甘心?
  
  程真撐著下巴思考著,腦中一遍一遍地想著任何一種可能。
  
  「想什麼呢?」
  
  雷納伸手在他眼前揮了一下,注意到黑髮少年略顯嚴肅的表情,這名平時都不太正經的治療隊隊長輕笑道。
  
  「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與其費盡心思揣測,還不如做好自己所能準備的一切。」他這話似乎意有所指。
  
  程真望向雷納。「你是說……」
  
  「我是說,再不出去的話,我們就超過時間了。」
  
  指了指不遠處正走過來的負責人,雷納勾著程真的肩膀。「好啦好啦,既然看完了你也快點回去吧。我聽說你現在可要進行雙份訓練,不僅要承受暗影的蹂躪,還要接受萊茵大人的親自訓練。」說到此,語氣中不覺帶上一層憐憫。「嘖嘖,尤其是後者,能夠熬過去,真的需要你非常——」
  
  「非常什麼?」
  
  一個略顯冷漠的嗓音從兩人身後傳來,雷納頓了一下,隨即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轉身,對著身後突然出現的某人道。
  
  「當然是說,這需要程真非常非常努力才行。畢竟是閣下您親自的指導,是十分難得的機會!」
  
  萊茵望了眼笑得誇張的雷納,淡淡開口。
  
  「還有五天時間,交給你的任務完成沒有。」
  
  雷納立正行禮。「屬下一定保證完成任務!」說完,很不義氣地留下程真一個人,自己先開溜。「那麼,為了盡早完成閣下交待的任務,請允許我先行告退!」
  
  得到萊茵的默認後,雷納飛一般地消失在了程真的視線中,其速度之快足以讓人驚嘆。
  
  在咨詢中心的房間門口,程真有些尷尬地和萊茵相對而站著。今天訓練時那種奇怪的氣氛似乎還在侵擾著他,讓他無法用平常心對待萊茵。
  
  一邊在心中鄙夷自己的不鎮定,程真努力控制好情緒,想著該怎樣打破這份沉默。畢竟他不是萊茵下屬,不用行禮告退,但是既然遇見了,就這麼默默離開也是很不守禮儀的。正當程真打算出聲致意時,卻是萊茵先開口了。
  
  「我說過,不要和極東的人過於接近。」一開口,萊茵使用的就是一種稍帶責備的語氣,和之前訓練時的細緻耐心的態度截然不同。
  
  這種態度上的變化,不由得讓程真微微一愣,稍久才反應過來為自己辯護道。
  
  「我與西恩以及極東的人類學員,只是正常意義上的相處。」
  
  「不接觸才是最正確的態度。」萊茵打斷了程真的辯解,不帶感情道。「與值得懷疑的人物接觸,只會讓你自己也身處險境。」
  
  萊茵毫不客氣的態度,讓本來準備稍稍緩和氣氛的程真也不快起來。「閣下有何理由認為他們可疑?請不要無根據的揣測。」
  
  「無根據?」萊茵嗤笑一聲。「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嗎?關於名為西恩的那個人的『未卜先知』。總議會未發出消息之前,即使是我,也沒有渠道得知任何信息。」
  
  「那是——」一下子被戳到要點,程真正啞然,猛地一轉念,不由惱怒起來。「你偷看過我和外界的來往信息?!」
  
  不是如此的話,萊茵又是如何知道西恩的未卜先知?更確切的說是,萊茵知道西恩向程真透露過這一消息。
  
  唯一能解釋的,就是西恩發送給程真的信息,也同樣被統戰長閣下截獲了。這讓程真有一種自己的一切都被這男人給掌握在手心的不自在感,他不喜歡這種任人擺佈的感覺。更何況,程真無法忍受自己認可的朋友被他人如此評論。即使是他自己之前稍有動搖,心中也是帶著一絲對西恩的愧疚。
  
  而現在萊茵毫不避諱的直指對極東小隊的懷疑,讓程真有一種被戳中要害的不忿。
  
  對於程真發現了這一點,萊茵毫無愧色道。「檢查每一封來自外部的信息安全,是要塞內的必備工作。在這裡,沒有任何一個人擁有絕對隱私。」一點也不為自己的偷看而感到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萊茵注重的是另外一處。
  
  「比起這些,我認為讓你認清自己的交友,才是重要的一點。」
  
  「感謝閣下的關心。」程真似乎笑了,但是語氣卻顯得僵硬。
  
  「但是我並不是您的屬下。」用上了許久不用的敬語,程真毫不退縮道。「關於您的建議,請允許我採取保留態度。」
  
  說著,避開萊茵不悅的視線,程真行禮道。
  
  「時間已晚,為了更好地準備明天的訓練,請閣下恕我先行離開。」沒有得到萊茵的回應,程真已經轉身離開。
  
  黑髮少年在走道間的身影越走越遠,萊茵沉默地站在原地,不做聲地凝望著那個背影。
  
  旁邊警戒的士兵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竟然有人敢甩下萊茵大人就這樣離開!他們不禁為那名人類少年大膽的舉動而感到驚異。而萊茵,竟就任由這少年如此離開,這才是真正讓他們驚訝的地方。
  
  直到程真的身影在轉彎處消失,萊茵才收回視線。他望了眼身旁的咨詢中心,也邁步離開。沒有人知道在這一刻,萊茵心中是怎樣的情感。
  
  而此時,只有悄悄收緊的雙手,才顯露出一點點他的情緒。
  
  對於這次不歡而散,統戰長閣下顯然也是有些懊惱的。

72、事後

  回到房間內的程真,關山門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一頭撲上床,把自己頭鑽到被子裡埋起來!
  
  「天啊。」一陣壓抑的嘆息聲從被中傳出,抱著被單捲住自己的程真,在床上滾了幾圈宣洩著苦惱。
  
  後悔,道不盡的後悔。
  
  程真覺得自己剛才實在是有些過於衝動,在轉身離開萊茵的下一秒,他就發覺自己似乎是反應過激了。無論怎麼樣,都不應該對一名帝級說出那種話來,更何況現在這裡還是萊茵的大本營。
  
  之後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完全無法想像。
  
  「唉——」從被子裡探出頭來嘆了口氣,程真把被抱在胸前,平躺在床上想著心事。
  
  現在再冷靜下來想一想,似乎萊茵所說的話,並沒有特別過分的地方。只是提醒程真警戒極東的那幫人而已,雖然他的口氣不怎麼好。歸根結底來說,萊茵的本意並不壞,只是提醒程真的方式過於直白了而已。
  
  想到這裡,程真本來平靜下來的心情又有些起伏。任誰都無法接受,被其他人在面前如此抨擊自己的朋友吧。雖然和極東的人相識並不久,但是程真對於那幫人卻是頗有好感。相處時的感覺也告訴他,像紅吉那樣的極東隊員,不可能會有多麼險惡的心思。
  
  但是,那天西恩的那封信息又是怎麼回事?程真翻身嘆了口氣。
  
  雖然他也很不想懷疑自己的朋友,但是西恩的舉動也實在不得不讓人起疑心。話說,自從克萊因之戰之時起,程真就覺得西恩身上有些格格不入的地方。
  
  各種思緒在腦內翻飛,想來想去卻依舊沒有頭緒出來,無論是西恩身上的一點,還是與萊茵今天的不歡而散,程真都沒有總結出個接過來。尤其是和萊茵的這一邊,只要一想起明天還要和萊茵單獨相處,程真就是一陣頭疼。
  
  照今天分開始那種氣氛,明天究竟該如何處之呢?
  
  抱著被子躺在床上思考著,不知不覺,程真在這樣的思緒中陷入睡眠。臨睡前,腦海中還是萊茵那張面無表情的冷顏。
  
  第二天,在完成基礎訓練之後,終於又到了規定的接受萊茵訓練的時間。
  
  程真有些忐忑地來到專屬訓練室,此時他還沒有想到該如何面對今天的萊茵。昨天那種氣氛下的散場,今天統戰長閣下是否會一臉不悅的表情出現。
  
  之前,蘭德爾幾人發現程真今日不太專注的神情而詢問了一下,在從程真口中得知黑髮少年是「得罪」了萊茵以後,暗影小隊的成員們都是一副憐憫的模樣望向程真。
  
  尤其是亞賽,這位剛剛接受過萊因特殊「訓練」的暗影成員,很是同病相憐地走過來拍了拍程真的肩膀,道了聲好自為之。
  
  暗影成員們那如臨大敵的表情,讓程真也緊張起來。雖然他自己至今還沒有遇到過,不過傳聞萊茵可是一位毫不留情、睚眥必報之人。對於昨天自己那以下犯上的表現,統戰長閣下會如何處置?
  
  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訓練室後,程真不意外地發現萊茵又已經提前一步到來。看見那站在場地中間氣勢逼人的黑色身影,程真心跳稍微加快了一拍,帶著些微緊張。
  
  但是他很快又發現另一個不對勁,今天訓練室內並不僅僅是他和萊茵兩人。站在訓練室一側的另一個人影,不正是前幾天剛剛傷在亞賽手中的萊伯爾。看他的模樣,似乎傷口已經恢復完全了。
  
  看見程真驚異的神情,萊伯爾點頭打了個招呼。
  
  「萊伯爾和你一起訓練。」在程真出聲之前,萊茵已經解釋道。「你們兩人接受不同的練習,在我教導另一人的時候,剩下的一個先自行訓練。」
  
  萊伯爾身為萊茵的弟弟,接受萊茵的親自訓練課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程真看見萊伯爾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就知道這兩兄弟之間的特訓已經不是第一次。只不過這一次,程真才是這半路加入的一個吧。
  
  簡單介紹完情況,就開始了今天的訓練。出乎程真意料的是,對於昨天的事情萊茵似乎並未放在心上,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以平常的態度對待他。
  
  然而,萊茵有如此優秀的心理素質,可以對昨日的不歡而散視而不見,但是程真卻做不到。
  
  在每一次和萊茵進行近距離的練習的時候,程真總是不由自主地躲避開萊茵的視線。不知為何,每當這麼做時,程真總感覺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那視線似乎有重量一般,又沉重凝練了不少。
  
  即使投注全部的精神到訓練中去,仍然難免會稍稍分神。一邊下意識地躲避萊茵的視線,程真又總是悄悄打量著統戰長閣下的臉色。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讓人看不出情緒。
  
  直到今天的訓練結束,萊茵依舊是什麼都沒有說。
  
  「今天的練習到此為止,你們可以自己做些訓練。」丟下這一句話後,萊茵就甩下身後的兩人,率先離開了訓練室。
  
  留下程真和萊伯爾兩人面面相覷。
  
  「你的傷勢全恢復了?」在訓練開始後,程真還是第一次和萊伯爾搭話。
  
  萊伯爾微微點頭。「本就不是多嚴重的傷,只是骨折而已。」話雖如此,他卻輕輕皺著眉頭。
  
  只是程真卻可以猜到,萊伯爾此時怕不是在為受傷而皺眉,而是對於他自己前幾天輕易敗在了亞賽手下而感到不滿罷了。
  
  不過亞賽之後似乎也頗有一番挫折,今天程真見到他時,這名暗影成員臉上還殘留著一些沒有褪去的青紫痕跡,看來是在萊茵那的「特訓」頗有成效吧。
  
  想起萊茵,這下程真又皺起眉來。今天雖然萊茵的態度依舊,但是程真自己卻無法做到和平常一樣的態度,這樣下來導致今天這一番的訓練中,總是有一些異樣的氣氛。
  
  「先不說我。」萊伯爾望向程真,直言道。「你和他之間,是怎麼了?」
  
  「他?」程真抬頭,似乎有些明知故問。
  
  「萊茵。」一點也不像個盡職的弟弟,萊伯爾直呼自家兄長的名字。「你今天對他的態度,似乎有些不一樣,比起平日來要警戒了許多。」
  
  被問到這個地步,程真也不能一味的迴避了,而是笑著反問道。「對於統戰長閣下懷有一定的敬畏之心,這有什麼不正常的嗎?」
  
  正常,絕對正常。在星際鼎鼎有名的帝級,還身兼統戰長一職的萊茵面前,幾乎沒有人不會感到敬畏。但是這只是對一般人而言,在程真身上這種可以的敬畏和躲閃,就已經顯得不正常了。
  
  畢竟似乎從程真和萊茵第一次見面以來,黑髮少年雖然對這位帝級頗有尊敬,但是從未有過明顯的畏懼。而在之後,兩人相處之間更是連敬語都省略了。
  
  程真像今天這般敬畏而生疏地對待萊茵,才是其他人眼中最不正常的表現吧。而且,今天的萊茵似乎也有點不太對勁。在剛才的訓練中,萊伯爾可以明顯感受到,萊茵在訓練自己時也會分神關注一旁的程真。
  
  然而,這兩個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外人也無法干涉。
  
  看著強作鎮定的黑髮少年,萊伯爾也不去揭破,只是淡淡道。
  
  「是嗎?那就好。他不久就要去前線,我只是希望你能抓緊時間接受訓練,不要被外物干擾。看來似乎是我多想了。」萊伯爾說著,已經走出了訓練室。
  
  獨自留在訓練室內的程真,腦中想著萊伯爾剛剛走出前所說的那句話。
  
  萊茵不久即將奔赴前線,對於程真來說,這是最後幾天能和他相處的日子。
  
  為心中的各種感情而糾葛著,程真一時更加頭大。他尊重身為帝級和領導者的萊茵,最近似乎也能和他相處的好,這樣一位關係不普通的亦師亦友的人,即將要奔赴危險未知的前線。程真自然不希望在萊茵離開之前,兩人還依舊保持著這種尷尬的模式。
  
  他也是想要重歸於好,不過,程真也知道,這一次的問題似乎是出在自己身上。想著,他也不由深深嘆了口氣。
  
  就在程真為這些事情而困擾之時,身為當事人之一的萊茵,似乎也並不輕鬆。
  
  從訓練室出來以後就板著一張臉,能夠感覺到程真今日的可以生疏的萊茵,心情並不怎麼好。
  
  一路冷著臉回到自己辦公室,萊茵坐著沉思了少許,最終,還是決定找人來詢問一番。處理戰事和戰策是他的強項,但是面對這種人際間的問題,統戰長閣下可是不怎麼擅長。
  
  或者說,有資格讓萊茵為之煩惱的人物,程真可是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在此之前,萊茵絲毫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和看法,總是使用強勢的手段。就連身為弟弟的萊伯爾,萊茵也是一貫使用高壓壓迫政策。
  
  這種不能硬來,而又有些憋屈的感覺,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對於程真對自己的忽視,萊茵心裡可是很不好受。
  
  想來想去,統戰長決定還是找個人來詢問一下。很多時候,不恥下問也是很重要的。
  
  至於這個詢問的對象,自然是要塞內唯二人類中的另一位——他的治療隊隊長雷納。
  
  當雷納心下忐忑地來到萊茵辦公室的時候,首先聽到就是來自統戰長閣下的發問。
  
  「我想要知道,人類在處理問題時,什麼時候會把感情放在第一位。」
  
  猝不及防地聽到這個問題的雷納愣了一會,傻傻反問道。「這個情況有很多,不知萊茵大人你想要詢問的是哪一種?」
  
  「哪一種?」萊茵輕輕蹙眉想了想,然後道。「在明知對方很可疑的情況下,依舊選擇庇護,甚至不惜與好心勸誡的人翻臉。這是屬於哪一種?」
  
  雖然修辭中帶了些許主觀感情,不過萊茵還是很直白地表明了他和程真之間的狀況。
  
  雷納恍然大悟,道。「一般這種情況下,只能說明當事人和那被懷疑的人之間的關係不一般。嗯,該說是很不一般。因為感情壓住了他們的理智。」
  
  「關係?」萊茵挑眉。
  
  「很多種關係啦,比如感情深厚的好友,親人,戰友或者說是戀人……」雷納掰著手指數著。「總之,人類是種很容易被感情給困擾的生物。」
  
  戀人。
  
  這是萊茵第二次在詢問程真的問題時聽到這個名詞,第一次時他對於這種感情還很不能理解。一時之間,雷納例舉的其他例子全部都被他下意識忽略了,萊茵的注意力集中在戀人這個詞上。
  
  似乎對於人類來說,戀人是個不一般的身份,總是能夠影響到他們許多。
  
  萊茵皺眉想著,猛然想起一個念頭。
  
  那個西恩,該不會就是程真的戀人?
  
  正在如數家珍般繼續列舉的雷納突然打了個寒顫,他抬頭一望,心中更是浸滿涼意。
  
  只見本來就很習慣板著臉的萊茵,此時更是一臉寒意,一臉的冷漠襯的那張冷峻的臉龐更顯的迫人,像是戰場上的殺神。

73、結論

  「我說,最近的訓練怎麼樣?」
  
  休息時間,蘭德爾在公共餐廳內逮到了程真,懷著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暗影隊長走到黑髮少年身邊的位置坐下。
  
  自從程真的訓練被萊茵接手以來,他和暗影小隊的接觸機會就減少了許多,但是暗影成員每天的戶外訓練,依舊是程真心中的一個執念,他可沒有忘記當時和亞賽的那個約定。
  
  只是,要達成那個條件似乎還遠了一些。程真想著,不由皺眉。
  
  他在萊茵手中訓練,也才不過兩天的時間,這期間萊茵並沒有教導他實際的戰鬥方式,依舊是第一堂課的課程——感覺。用萊茵的話來說,身為一名進階為潛能者的機甲駕駛員,在不能熟練控制自己的感覺之前,不要提什麼戰鬥。
  
  在感覺這一課程上,程真雖然逐漸有進步,但是成果並不像他期待的那樣明顯。雖然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但是訓練的時間只剩下不到一周,在這期間該怎樣盡量提高自己的實力,一直是程真所困擾的問題之一。
  
  另一個問題,自然就是目前和萊茵的尷尬氣氛。
  
  看著黑髮少年明顯抑鬱的臉色,蘭德爾連連點頭表示理解。「哦,看來是不太順利啊。沒事沒事,能在那位大人手中撐過這段訓練已經很了不起了,你再接再厲吧!」說著,連續拍了幾下程真的肩膀。
  
  這番飽含同情的語句,讓程真更鬱悶了。他抬頭看向有些幸災樂禍的蘭德爾。自從萊茵接手自己訓練以來,暗影的成員們就都是一副坐觀好戲的模樣。似乎就等著程真在萊茵手中吃虧了。作為過來者的暗影成員們,如此期盼著有後繼者在萊茵手中遭殃,這該是多陰暗扭曲的心理啊。不過也側面的顯示出來,當年他們在萊茵手中訓練時的悲慘狀況。
  
  似乎也明白自己幸災樂禍表現的太明顯了,蘭德爾尷尬地咳嗽一聲,打著哈哈道。
  
  「不過作為前輩,你要是有什麼疑問的地方也可以來問我們,保證給你詳盡解答!」
  
  程真眼睛一亮。身為暗影隊長的蘭德爾是目前最接近帝級的潛能者,而且實戰經驗豐富。若是將自己的難題向他詢問,說不定真能得到一些幫助。想及此,程真也不客氣,一口氣地將最近的瓶頸問題向蘭德爾道出。
  
  一邊聽一邊點頭,蘭德爾一副理解的模樣。
  
  「啊,啊,是這點啊。的確,當年我們開始訓練的時候也是從感覺起步。」說起正事,蘭德爾倒是一副正經的模樣。「不是有人常說,帝級他們所能看到的世界和我們是不一樣的嗎?萊茵大人眼中的世界是怎樣我不知道,但是我能確定的是,身為潛能者的確能夠看到與一般人不一樣的東西。」
  
  看著程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蘭德爾繼續解釋道。「相信你也有所感悟,當我們處在『開眼』狀態時,能夠或多或少地感覺到一些『機遇』。就像是有人在腦海中告訴我們,在那種時刻就該那麼做一樣。」
  
  程真連連點頭,當時在和萊伯爾決鬥的時候,他最後那制勝一擊就是這種感覺。腦海中有一個鮮明的提示,告訴他怎麼做可以獲得勝利。
  
  用維克萊教員的話來說,這就是發現勝機的「眼睛」。
  
  「但是,這樣是不夠的,這只是最初級的運用。」蘭德爾轉言道。「要想成為一名真正的潛能者,必須要感受到更多的東西,可不僅僅是那一瞬間的勝機。」說著,蘭德爾看向程真。
  
  「這幾天,萊茵大人就是在訓練你這方面的能力,對吧。」
  
  程真頷首。「是的,雖然閣下已經盡心的教導我,但是我所能取得的進步卻不夠明顯。」
  
  「進步不明顯?就是還有進步的嘛。小子急什麼,慢慢掌握打好基礎不就行了。」
  
  程真搖頭。「如果是一般的情況,的確或許隨著長時間的訓練,我可以逐步掌握這種感覺。但是現在時間不多了。」說及此,程真抬頭看向蘭德爾,意有所指。「在威脅急進眼前的時候,我不能再這麼緩慢的成長。」
  
  短時間的靜默蔓延在兩人之間,蘭德爾突然靜默下來,專注地望向那雙深黑的眸中。
  
  許久,暗影隊長輕笑一聲。
  
  「時間是不多了,可是這也不是你們這些小子該操心的事情。」站起身,蘭德爾拍了拍程真,轉身離開道。「我不知道你怎麼想,不過你們這些小子可以不用那麼著急。」
  
  揮了揮手,蘭德爾走遠。
  
  「前面還有我們擋著呢,你們這些學院小毛頭,慢慢來就好。」
  
  那看起來並不特別高大的背影,此時卻有著讓人全心信任的安全感,彷彿是一道可以為人們擋下任何風雨的牆壁。
  
  總是出戰前線的帝級部隊,身為帝級部隊中最尖銳武器的暗影小隊,就像是一道強力的防線,將所有的威脅都拒絕在他們血肉組成的壁壘外。留給壁壘內的雛鳥們一個安全成長的環境,而自己,則迎戰腥風血雨。
  
  帝級,以及這些精英們所組成的阿爾加防線,將整個星際都保護在他們的羽翼內。而星際的民眾們,卻全然不知每天有多少人犧牲在前線,只是繼續著他們日復一日的生活。或許,還會抱怨生活不夠精彩,物質不夠富裕。
  
  但是給予他們這些平和環境的戰士們,卻廝殺在默默無聞的戰場。
  
  看著蘭德爾離去的背影,坐在原位上的程真暗暗握緊雙拳。
  
  他已經不再是需要靠人保護的年紀了,有些事情既然已經知道,就必須自己做出努力。
  
  程真從桌邊站起身來,向著訓練室走去。今天的訓練時間還沒到,但是他準備自己先去練習。不能像那些人一樣戰鬥,最起碼,在接受他們保護的時候要不斷提高自己。
  
  這時候,程真覺得這幾天的自己簡直是格外幼稚,為何在這種時候還要和萊茵把關係弄僵?
  
  抓緊一切時間提升自己的實力,不才是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麼。至於那些橫隔在兩人之間的矛盾,暫時無視不就好了。打定了注意,程真更加快步地向訓練室走去。他已經決定,今天一定要和萊茵恢復平常的氣氛。下定決心後,心情竟然輕鬆不少。這時候才更加覺得,前幾天被這些問題困擾,真是太不值得了。
  
  程真邁著稍顯輕快的步伐,走向萊茵的專屬訓練室。
  
  而另一邊,萊茵解決了今日的事務後,卻是沒有第一時間去訓練室。
  
  他坐在原位思考著什麼,手指輕輕拂過唇畔。
  
  昨天雷納所說的話,還迴響在萊茵耳邊。治療隊隊長說,人類是一種容易被感情給動搖的生物。
  
  這一點,如果說以前萊茵還不怎麼理解的話,那麼和程真接觸後的他,已經開始理解這一點。
  
  從最一開始與程真定下賭約,到之後告訴黑髮少年「那些敵人」的事情,以及之後克萊因之戰到目前的種種。萊茵在程真身上看到了一種規律。
  
  黑髮少年所做的每件事情,雖然都有規劃和計策,看起來也頗有條理。但是歸根結底,這都是和一種扎根與他心中的感情有關——對於人類的感情。
  
  為了這個目的,程真提出讓人類軍恢復三大部隊之一的要求,也屢屢表現出對於人類同胞的在意。
  
  這種超出個人目的的責任感,在一般人身上很難體現,正常人誰會將一個種族的責任背負在自己身上?而程真卻不一樣,他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年,卻像一些政治領袖一樣,過於在意種族的使命感。
  
  正是這種對於種族的強烈感情,讓程真做了許多其他人難以理解的事情,也才有現在這樣一個程真。
  
  沒有這些感情,萊茵不會遇到今天這樣的程真,或者程真也只會因此淪為一個普通人。
  
  所以,統戰長閣下理解,也許感情這種東西對於人類來說,的確有著積極的一面。
  
  但是……
  
  萊茵皺了皺眉,他想起因為西恩而反駁自己的程真。這同樣是因為感情,卻帶了了不同的結果。根據雷納的說法,是因為西恩在程真心中有著不一般的地位。所以,程真會為了他而和萊茵鬧僵。
  
  思慮了一夜,萊茵得出一個結論。對於人類來說,感情就像是雙刃劍,有利有弊。所以必須要有適當的引導,讓人類將這把雙刃劍發揮到正確的地方。而對於他來說,就是要讓程真認清有些感情未免就是正確的,不要對無謂的人付出太多感情。
  
  萊茵因此得出的結論是,要想引導程真,首先得讓黑髮少年願意聽從自己的話。
  
  因此,必須得在程真心目中得到一定地位。最起碼,一定要是比那極東的人類更高的位置。
  
  思考許久,萊茵看了下時間,發現已經快到今天的訓練時段。他站起身來,出門向訓練室走去。
  
  統戰長閣下打定了注意,在開始今天的課程之前,得先向程真問一個問題。
  
  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74、意料之外的發展

  程羽今天有點糾結,不是因為其他原因,正是因為他自己的十大學院考試。
  
  此時剛剛結束了最後一門考試的程羽,一邊散步看風景一邊回家,心中不知是悲是喜。
  
  抬頭看一看頂上那片深暗星空。程羽不由嘆了口氣,有時候這人太出色,也不是一件百利而無一弊的好事啊。
  
  這次十大學院考試,除了只招收女學員的星際鐵玫瑰學院和核心星域的那家官二代學院,程羽其他八家的考核全部通過。這本來是一件好事,十大學院有八家讓你去任意選擇,這說出去該是多麼有面子的一件事。
  
  但是對於程羽來說,這件事情卻不僅是那麼簡單。
  
  由於他所報的系別人才稀少,屬於星際的稀缺的人才領域,所以十大學院全部都盡其所能的想更多地招攬到這方面的人才。程羽能夠如此順利通過考核,也和他所選系別競爭對手少不無關係。
  
  和星際的王牌火爆專業機甲系不同,程羽所選的這個系別,算是比較冷門。但也是星際發展不可或缺的關鍵領域。
  
  星圖研繪系。直白點,就像是以前地球上的地理相關係專業一樣,專門研究各個星域的環境、天理,並且不斷開拓新發現星域的星圖、繪製各類坐標。
  
  這群人若是在以前的地球上就是地圖和地貌研究者,在宇宙中就成了星圖和星貌研究者。這樣的人才,看似沒有武力價值,其實在大型戰爭中發揮著不可忽視的作用,在和平時期也是用來開發新星域的一群必備人才。
  
  只可惜,在機甲風靡的時代,對於星圖繪製感興趣的人數並不是很多,再加上這一系別對學生一些特殊專長方面的要求,報考者和通過者也就寥寥無幾了。
  
  程羽這幾天煩的也就是這件事情。他本來已經下定決心想要和自家老哥考一所學院,但是克萊姆斯學院的招牌是機甲系,對於程羽這種未來稀缺的專業型人才雖然也感興趣,但是表現的並不怎麼執著,一副可有可無的模樣。畢竟克萊姆斯學院專攻機甲系,對其他系別的專注也就減少了許多。
  
  相反,另外幾家學術型學院和以諜報為名的阿姆來學院卻是對程羽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在這數家學院熱情的籠絡招生優惠政策下,程羽的心也不免產生了一絲絲的動搖。
  
  究竟是去以機甲為主的克萊姆斯學院和老哥一起,還是為了在專業上更有突破而選擇另幾家學院?
  
  程羽自己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著,倒是沒有去詢問程真。不用想也知道,要是照實對那個溺愛弟妹的老哥說出來的話,程真一定會鼓勵程羽選擇另外幾家學院而不是克萊姆斯。他一定會從程羽的個人前途上著想。
  
  不過,想起當時自己說要報考克萊姆斯學院時,程真眼中一閃而過的期待和喜悅,程羽此時卻是怎麼也狠不下心來出爾反爾。
  
  唉,算了,本來就是打算去克萊姆斯學院的,那還改什麼呢?都是十大學院,再有術業專攻的差別也不會差到哪去吧。
  
  一時下定決心的程羽鬆了口氣,腳步輕快地向家裡走去。
  
  步行回家的距離並不是很遙遠,才走了不到十分鐘,程真便已經看家自己的小院了。而這一望,卻是愣了一下。
  
  只見平時並不怎麼有人煙的院門前的小路上,此時正擠滿了人,這些人很有形狀地圍成了一個圓堵在程家門口。再仔細一看,發現這一圈中大部分都是女性,小至七八歲大至七八十歲的都有。
  
  這些女性生物此時的共同特點就是兩眼發光,滿面緋紅,聲音尖促,活脫脫地像是被打了興奮劑一樣騷動著。
  
  程羽腳步頓了一下,立馬有掉頭就走的衝動。
  
  他有一種預感,非常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之前也曾有過一次,是那次金光閃閃的伯圖坦族出現在家門口,將程真拐走的時候。
  
  難道這次又是那群伯圖坦族人?程羽轉身地動作停住了。
  
  如果是伯圖坦族出現在這裡的話,的確很可能會引起圍觀。那麼,難不成是他們將程真送回來了?
  
  想及此,程羽也不打轉了,加快步伐就向自家小院門口走去。
  
  一路上,雖然因為興奮的女性人群而導致前行困難,但是仗著熟門熟路的優勢,程羽很快擠進了裡圈。此時,究竟是什麼人物銀髮了這場騷動,他也終於可以一窺真相了。
  
  不過這一望之下,程羽卻愣住了。
  
  這的確是一個閃閃發光的人物在吸引眾人視線,只不過不是一個金閃閃,而是一個銀閃閃!
  
  一個留著銀白色長髮,同色雙眸的俊美青年,正站在程家門前。銀色的華麗風騷屬性,在這個亞美斯人身上體現到了極致。全身的衣著打扮再加上他的種族特性,整個人簡直就成了一個站著發光的銀色聚光燈!
  
  但是這種耀眼,卻並沒有讓人覺得艷俗。相反,在極好的相貌襯托以及此人時不時的溫和一笑中,這名閃光人物引起了周圍圍觀群眾的陣陣驚呼、喘氣、尖叫聲。
  
  比地球人類高挑上些許的身材,纖細卻富有力度的完美身型,以及那比一般品級出色許多的精緻容貌,再加上這名亞美斯人對所有圍觀者都是來者不拒,很是友好地打著招呼。
  
  完美的外貌加上近乎完美的親和力,難怪這裡會圍上一群女人!
  
  程羽心裡驚嘆著,他此時終於明白為何星際中只有亞美斯人才能與伯圖坦族較量一二,其他的先不說,但是論閃亮程度,整個星際中哪還有其他種族拚得過這倆號!
  
  程羽看見了對方,卻不知對方也是一眼望見了他。
  
  畢竟在一大群女人之中,一個站著發愣的人類少年如此顯眼,一眼就可看出來。
  
  看見程羽,那人似乎眼中一亮。隨後一邊微笑地對著身邊的女性說了些什麼,那些原本堵得水洩不通的女人一邊臉紅一邊讓開了一條道路。
  
  這條路的另一個終點,顯然正是程羽。
  
  直到這人已經走到了自己面前,程羽才回過神來。心裡也在不住揣測,從來很少在人類聯盟出現的白銀之族,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家門口,而且現在竟然還向自己走過來!
  
  他心中疑惑沒有持續多久,走到他身前的亞美斯青年笑著開口,已經替他解疑。
  
  「你是程嗎?」
  
  那名亞美斯人戴著一副親切的笑容問道。
  
  程羽愣了愣。在星際發展到這個時代的時候,還是有很多人無法正確區分人類中的東方姓氏,特別是一些外星種族,在稱呼東方血緣人類的時候,很多情況下也是以姓簡稱。
  
  於是,程羽一下分不清這亞美斯人喊得是自己,還是家裡的其他幾位?
  
  見程羽沒有立即回應,這名亞美斯人笑了笑,自我介紹道。
  
  「一直以來聽過很多關於你的傳聞,很想親眼見你一面。」說完,已經伸出手來,微笑道。「摩雲•斯洛,你可以稱呼我摩雲。」
  
  程羽只是呆了一會,下一瞬間就知道這人是認錯人了!他找的不是自己,是程真!
  
  堂堂星際屈指可數的頂級強者,白銀之族的唯一一位帝級,摩雲•斯洛。同時,此人也是星際三大統帥之一,僅次於萊茵的職階。
  
  這樣的一個人物,感興趣的應該不是一個十大學院應屆考生,而是關注和他所擅長領域相關的人才對吧!
  
  那麼,目前機甲駕駛員中最引人注目,或者說在整個星際中都掀起一陣不小波瀾的,不正是程真嘛。
  
  程羽已經冷靜下來了,他看著眼前這依舊面帶微笑的堂堂帝級強者,平淡回道。
  
  「抱歉,你認錯人了。」
  
  說著,向前邁步,從摩雲•斯洛身邊參見而過。
  
  帝級什麼的!他真的是受夠了!
  
  就在程羽暗暗咬牙,另一名帝級突然造訪人類聯盟之時,遠在風暴要塞的程真,也正面臨著另一場危機。
  
  此時偌大的訓練室內,只有三人。萊伯爾,萊茵兄弟,以及程真。
  
  只是萊伯爾顯然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明顯是受打擊過度無法回神了。而萊茵卻是一貫的冷靜淡然,沉默地看向程真。
  
  而程真第一次發現自己的思維還是不夠強悍,無法理解眼前這人話中的含義。因此,他只能乾笑著再問一遍道。
  
  「不好意思,我剛才沒有聽清楚,請問你可以再說一遍嗎?」
  
  萊茵毫不給他迴避的餘地,再次一字一句,清晰地問道。
  
  「我問你,是否願意成為我的婚約者?」
  
  像是怕程真還不能夠理解,萊茵又附加道。「伯圖坦族一向對伴侶忠貞。我可以保證,直到生命結束之時,我的伴侶只有你一人。」
  
  他曾經聽雷納說過,人類中經常會出現名為婚外情和第三者的狀況。以為程真是在擔心這點,所以統戰長閣下才特意解釋。
  
  可是這一說,卻讓程真的頭腦更加混亂了!
  
  他是想過要和萊茵重歸於好,但絕對沒有想到會好到這種方式。此時程真不免以一種疑惑的眼神望向萊茵,他想,這名伯圖坦族的帝級,是不是因為最近壓力過重而精神異常了。
  
  很可惜,萊茵一副冷靜的模樣,顯然,他的行動絕對是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
  
  萊茵瘋了?還是說,他別有目的?

75、真與假

  「很抱歉,我只能拒絕閣下這個提議。」
  
  在稍微錯亂了一會後,迅速反應過來的程真毫不遲疑地否決了。
  
  「為什麼?」萊茵皺眉。
  
  程真望向面露不解的統戰長閣下,心中覺得好笑,反問道。「如果人類和伯圖坦族關於婚約者的定義沒有誤差的話,閣下所說的婚約者,是相伴一生的伴侶的意思,對麼?」
  
  萊茵點頭。「的確。」
  
  「既然如此,我才應該詢問統戰長閣下,為何要選擇我成為你的伴侶。先不談論種族和性別,最起碼我認為在感情上,我和閣下並沒有這種基礎,也不會有。」
  
  聽著黑髮少年如此斬釘截鐵的判斷,萊茵微微抿緊唇。護目鏡下的視線像是要穿透鏡片一樣,凌厲地掃向程真。
  
  「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萊茵道。「對伯圖坦族來說,婚姻和感情無關,它只是為了更好的將種族延續下去的一種手段。優秀的基因和同樣優秀的基因匹配,才可以誕下更加出色的後代。」
  
  萊茵的這番基因論讓程真皺起眉頭,在他看來,伯圖坦族的這種婚姻方式比起是婚姻,更像是一種配種行為。十分具有目的性。
  
  就像人類無法理解伯圖坦族的這種觀念一樣,伯圖坦族也無法完全理解人類以感情為主的婚姻觀。程真正感嘆著兩個種族之間巨大的文化差異之時,那邊的萊茵又繼續道。
  
  「所以,我認為如果你成為我的婚約者和伴侶,對彼此都是更有益處的一件事情。」萊茵看向程真,用著近乎機械化的語調道。「我可以看見你未來所擁有的價值,你也能夠在我這裡獲得成長的必要幫助,而在以後必將發生更多的互利作用。這樣的事情難道不是兩全其美,為什麼你要拒絕?」
  
  說這句話時,萊茵的語調微微提高,像是在表達著他的不滿。
  
  程真愣了下,隨即輕笑一聲,帶著微微的諷意。「閣下怕是不明白,人類並不是為了利益就定下伴侶的種族。至少——」他抬頭,深黑的雙眸直直望向萊茵。「我不會。」
  
  沒等萊茵回應,程真又道。「何況,若是和我這個人類定下婚約,對於伯圖坦族來說,不僅不能延續閣下的血統,我又是一介外種族。按照你剛才所說的延續論,這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吧。」
  
  「我並不用親自留下血脈。」出乎意料的,萊茵對於這個反駁絲毫不當一回事。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萊伯爾,道。「這個義務由萊伯爾承擔。」
  
  程真有些同情地望了眼至今還混亂一片的萊伯爾,心中嘆息。萊伯爾今天不僅受到了萊茵意料之外的婚約要求的打擊,現在,更是被自己的哥哥出賣了,以後他還不知道會和那一位基因契合的人定下婚約。可悲可嘆,可悲可嘆啊。
  
  「倒是你,輕易地拒絕並不是明智的行為。」萊茵收回目光,繼續望向程真。「你們人類太容易被感情所困擾,這在某些情況會阻礙你的發展。比起因為未來不可預知的感情,我認為你與我完成定下婚姻,會更利於你自身的發展。」
  
  看向嚴肅認真的說出這番話的萊茵,程真突然明悟。
  
  敢情統戰長閣下今天的這番意外求婚,在他看來只是雙方間的一場互利的交易。並不是萊茵神經錯亂,而是他一直用最理智的眼光看待所有問題。
  
  心中不知是何種滋味在翻攪,程真想了想,還是再次開口道。
  
  「雖然我能明白閣下的想法,的確或許答應你這個要求能對於我更有益處。」程真明白,其實在這場婚約的交易中,如果答應了的話,受益更大的會是自己。萊茵雖然口口聲聲說是互利,但是其實雙方所能得到的利益根本不是平等的。對於一向不做虧本買賣的統戰長閣來說,這種讓別人佔了便宜的「交易」,也難得他還會如此一本正經地提出來。
  
  不過,程真依舊拒絕了萊茵的這番「好意」。
  
  「如果在此時答應,不僅是對我自己的情感上不負責,我想對於閣下來說也是一種不公。」程真毫不退縮地凝視那雙潛藏著的異眸。「所以,我再次拒絕你的要求。」
  
  一連被拒絕了兩次,別說是萊茵了,就連一般的男性對於這種失敗都很不好受。萊茵沉默片刻,出聲問。
  
  「那你會和誰成為伴侶?那個西恩嗎?」
  
  「什麼?」程真目瞪口呆,他一時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怎麼好像聽到了一個很恐怖的揣測?
  
  萊茵重複。「你會和極東學院的那名為西恩的學員成為伴侶麼?」他一字一頓,問的很是認真。
  
  不知道萊茵是從何處得出這個結論的程真,只能苦笑。「不,我從沒有過這種打算,也絕對不會有。」
  
  「是嗎?」萊茵似乎懷疑著。「但是你卻因為他而混淆了自己的判斷,難道不是因為你對他的感情?」他目光上下掃視著程真,似乎想要抓出他說話的破綻。
  
  「……這個,我想你似乎是誤會了。」程真無奈。「對於人類來說,感情有很多種。我對於西恩的只是最普通的同伴情分,而且,我並不會讓這種感情干擾到我的判斷。」
  
  事情真相大白,程真終於明白,原來今天這一系列風雨還是源自於自己那天的表現。估計是那天對於西恩的些微維護,沒想到竟然讓萊茵產生了如此離奇的誤會。不過借此機會,他也索性闡明。
  
  「那天我的態度,或許是過於偏激了些。我在此向你道歉。」程真誠懇道。「對於閣下所提出的疑問,我會盡量從公正的角度去思考,不會再讓自己被情緒所激。」
  
  對於做出承諾的程真,萊茵並沒有第一時間給予回應。他探究地望向那雙深黑的眸,似乎在裡面探尋著什麼。良久,萊茵才道。「或許是我誤會了,看來你並沒有成為他的伴侶的打算。」
  
  聽見萊茵這麼說,程真剛剛鬆了口氣。
  
  「但是我並不收回剛才的那個提議,你有更多時間可以考慮。再我下次從前線歸來之時,我將再次詢問你答案。」
  
  程真剛呼出的那口氣又抽了回來。果然,要想讓星際以執著著稱的萊茵放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不過好歹,現在不用再繼續糾結於這個問題之上。在下一次詢問之前,這些都可以暫時放到一邊。
  
  在弟弟面前上演了一次突兀的求婚,並且以失敗告終的萊茵就像沒事人一樣。轉身,就開始今日對程真和萊伯爾兩人的訓練。
  
  中間一直沉默著的萊伯爾才終於回過神來,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向當事人兩位,終究還是專心投入到今日的訓練之中去了。至於程真,經此驚嚇之後,心情反而是輕鬆了許多。畢竟他和萊茵的關係,也因此恢復了最初時的和睦,不再那麼僵硬。
  
  第三天的訓練,對於程真來說已經是手到擒來。萊茵讓他繼續訓練感覺和感知,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讓程真感覺的是別人的情緒。
  
  善意或者敵意,這些必須都通過感知來判斷出來。甚至連門外站崗的護衛兵的內心情緒,萊茵都要求程真學會去感覺。這種憑借感覺探查到另一個層次情緒的訓練,並不是很容易上手。但還好程真今天似乎運氣不錯,意外地在幾次試驗後漸漸摸索到了門路。
  
  在最後能夠逐一憑潛能者出色的感覺能力探查出方圓百里作用生物的大致情緒後,程真的訓練暫時告一段落。
  
  「明天進行另一科目的練習。」如此說完的萊茵,像平常一樣第一個離開。
  
  也許是拜今天的特訓的緣故,也許是因為萊茵此時並沒有特意戒備。程真憑借剛剛掌握的探知能力,竟意外地察覺出了一些萊茵的情緒。
  
  這種情緒該怎麼說呢?似乎是一絲絲的不滿,再加上些許的意外,不過總的來看萊茵的心情似乎並不壞。完全不像是一個剛剛被拒婚了的男性。
  
  程真摸不著頭腦地看向萊茵的背影,輕嘆一聲。
  
  「你怎麼看?」
  
  他回過身,看見是萊伯爾在出聲詢問。
  
  「我覺得,大概是我之前的表現讓閣下誤會了些什麼吧。總之,今天的一切只是意外。」望著萊伯爾,程真笑道。「很可惜,我並不會成為你家族的一份子。」在這種時候,他竟然還有心情開著玩笑。
  
  或許是拜今天訓練成果顯著所賜,程真的心情似乎也不壞。向萊伯爾揮揮手告別,黑髮少年也離開了這間訓練室。
  
  獨自留下的萊伯爾望著空無一人的訓練室,心中卻還是不能平靜。
  
  也許程真還不夠瞭解萊茵,但是身為弟弟的他卻是對那個男人再清楚不過。以理性至上的萊茵,是絕對不會貿然做出這種求婚行為的。即使萊茵找了一堆理由,讓這個婚約看起來更像是一場交易。
  
  不過,萊伯爾心中卻更是清楚。如果萊茵真把這當成是一場交易的話,那麼他絕對會做出一個完美的計劃,讓程真必須答應這場交易的計劃。而不是像今天這樣,毫無預兆地讓所有人都覺得突兀。
  
  他是衝動了。萊伯爾心想。
  
  那個堅硬無比的人竟然動搖了。

76、繼續嗎

  「我說過,你繼續待在這裡也沒用。」
  
  趁著老媽剛剛離開,程羽瞪了一眼坐在身前那人,語氣不善。
  
  「謝謝提醒。」俊美的亞美斯人微笑。「不過我想是否有用處可以由我自己來判斷,而此時直覺告訴我,在這裡我會有意外的收穫。」
  
  不屑地冷哼一聲,程羽道。「恐怕這次你的直覺要不靈了,你想等的那個人在這裡是見不到的。」
  
  他看向端坐在他正對面的那人,銀髮銀眸,好整以暇地端著杯茶。正是剛剛在程家門口被圍堵的亞美斯族青年,摩雲•斯洛。
  
  當時聚在門口的人越來越多,為了怕引發眾人圍觀,程羽只好先把這認錯人的傢伙帶進家裡來,想著把事情給他說清楚了就將這人趕出去,一了百了。
  
  誰知道這事卻沒有程羽想的那麼簡單。
  
  摩雲的確是來找程真,也的確將程羽錯認為程真了沒錯。但是,在得知自己認錯人以後,除了些微的遺憾表情外,這名白銀之族的帝級並沒有顯得懊惱,也似乎沒有起身離開的打算。相反,在程家母親熱情地招呼下,摩雲•斯洛很是舒適地坐在程家的客廳,享受著一杯程羽母親親自泡的茶。他似乎還是沒有告辭的打算。
  
  忍無可忍的程羽,在母親轉身前去廚房後,終於忍不住出聲逐客了。
  
  誰知道,這名亞美斯人一點也沒有將他的逐客令放在心裡,只是繼續微笑坐在沙發上。
  
  「沒有見到令兄的確讓我感到一些遺憾。」摩雲似乎輕嘆了口氣,不過隨即又展顏笑開。「但是今天這一行並不是一無所獲,最起碼讓我有了一個意外的發現。」
  
  程羽挑眉看他。
  
  「剛才聽你母親說,你報考了十大學院的系別是星圖研繪。」摩雲似乎很感興趣地詢問著。「並且,已經收到了來自多家學院的入學邀請。不知道你心裡是否已經有了想要去的學院?
  
  都是老媽多嘴,程羽表面神色不變,心裡卻在埋怨。逢人就要說一遍這件事情就算了,現在連這個第一次見面的銀閃閃都知道了。
  
  見程羽不回答,摩雲又問。
  
  「我差點忘記了,如果是你的話,應該會想和你兄長進同一所學院。克萊姆斯學院,是嗎?」
  
  那雙彷彿可以看透自己心思的銀眸,讓程羽心裡莫名覺得不舒坦,也就沒有回應他。誰知,說完話的白銀之族帝級竟然自顧自地頷首評論起來。
  
  「雖然克萊姆斯學院也不錯,但是它畢竟是以機甲系為主的戰鬥型風格,不太適合你。」他此時一臉認真,像是在為自己著想般細心考慮著。「也許換個其他風格的學院會更適合你。」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但是我已經和老哥約定過了,怎麼再好出爾反爾。程羽在心裡吐槽,想著這人似乎未免有點多管閒事了。
  
  「我這裡倒是有一個不錯的推薦。」突然抬起頭來,結束思考的摩雲望向程羽。
  
  「極東學院,我想這一定是個很適合你的地方。先別忙著拒絕。」看著程羽露出一副不耐的模樣,摩雲笑笑繼續道。「對你來說,這也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不妨先聽聽我推薦這所學院的理由?」
  
  極東學院,在這次的克萊因之戰中,因為特殊的人員派遣和戰爭表現,再次名聲大噪。最近一段時間,關注極東的人也甚是不少。
  
  「最近的情報。」
  
  在摩雲極力向程羽蠱惑轉院的時候,遙遠的風暴要塞中,萊茵也正在進行著一段對話。
  
  他和對方的這段通訊,是在軍隊的機密頻道中進行的,為了盡一切可能的保證通信安全。
  
  「沒有異狀,閣下。」通訊對方的人公式化回答。「最近的監視和調查都顯示,在克萊因之戰結束後,他們的一切日常行動都十分合理簡單,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
  
  萊茵微微皺眉。「所有人都是?」
  
  「是的,包括你讓我著重觀察的那人。除了上一次他和程真的通訊聯繫外,他就再也沒有其他特殊行為,也沒有再聯繫過來。」
  
  「……繼續監視,定期向我匯報情況。」
  
  「是!」
  
  在切斷和對方的通訊後,萊茵從桌前站起身,像是思考著什麼般,在屋內踱步轉折圈。兀地,他突然停下腳步,眼中竄過一道厲芒。轉身,向著屋外走去。
  
  而此時的程真,才剛從萊茵專屬的訓練室離開。正準備回宿舍休息一會的他,在路上正巧遇見剛剛也結束練習的暗影眾人,想了想,程真連忙走上前呼喊。
  
  「亞賽,等一等!」
  
  走在前頭的亞賽轉過身來,看見是程真,疑惑地問。「什麼事?」
  
  「你還記得之前和我定的那個約定麼?」看見暗影成員的一瞬間,程真已經做出了決定。他此時快步走上前,來到亞賽身前詢問。
  
  站在原地想了幾秒,亞賽才恍然悟道。「你說的,是關於那個允許你參加戶外練習的約定?」
  
  「是的,當時你曾說過,若在格鬥中我能躲避過你所有的攻擊,就允許我參加。」
  
  當時還是由亞賽負責程真的格鬥訓練,為了壓制一下人類少年的不屈鬥志,或者說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激勵,亞賽提出這個條件。只是現在再聽程真提起,他只能苦笑一聲。
  
  「這恐怕……現在不是能由我說了算。」
  
  程真皺眉,那邊亞賽繼續道。
  
  「現在負責你訓練的是萊茵大人,你的訓練都是由他規劃的,所以是否能讓你參加戶外練習,我不能做決定。」
  
  差點忘了這一茬。程真不免有些失望,按照現在萊茵幫他設計的訓練進度,別說是戶外練習了,是否能在訓練結束前摸到機甲都是一個問題。
  
  自從克萊因之戰結束後,程真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有操作機甲了,這不由讓他有些手癢起來。然而嘆氣歸嘆氣,程真望了望站在身前的亞賽,還是沒有改變初衷。
  
  「戶外練習的事情先不提,但是我有個要求,請再和我進行一次格鬥對戰。這一次請你不用手下留情。」
  
  看著亞賽,程真以一副認真的表情說著。
  
  一改之前的無奈,亞賽也變得嚴肅起來。「你是認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程真道。
  
  身後聽見兩人對話的暗影隊員們互相望了幾眼,意義莫名。而站在最後的蘭德爾,則是悄悄露出一個笑容。
  
  眾人來到了一間公共的訓練室。除了準備進行格鬥對戰的程真和亞賽外,其他暗影成員也都跟了過來。
  
  程真曾詢問領頭的蘭德爾。「你們就沒有其他事情做了嗎?」
  
  身為精英部隊的暗影,理應不會那麼閒才對。誰知,蘭德爾卻用一個狹促的笑容回答道。「雖然不是完全沒有事情要做,但是總覺得看你和亞賽的格鬥,會更有趣一些啊。」
  
  程真黑線,決定不再去理會這個幸災樂禍地想要看熱鬧的暗影隊長。
  
  不僅是蘭德爾,暗影的其他隊員都表現出了對程真和亞賽的這場格鬥很感興趣的模樣。等達到訓練室後,程真甚至看見剛剛才分開的萊伯爾也趕了過來。
  
  這群人難道就真的這麼閒?程真鬱悶地看向圍著他們一圈站著,準備觀戰的十幾人。
  
  像是猜透了程真的想法,對面正在為格鬥做熱身準備的亞賽出聲道。
  
  「也許是好奇吧。」
  
  「什麼?」程真不解地轉身,問道。
  
  「好奇你這幾天在萊茵大人那裡的訓練中,究竟有多少進步。」正在活動著手關節的亞賽道。「畢竟能夠接受萊茵大人單獨指導的,你可是有史以來的第二人。大家應該都很期待你的表現。」
  
  至於第一人是誰,除了此時站在場外的萊伯爾不做他想。
  
  得到回答的程真只能苦笑,喃喃道。「進步啊。」
  
  說起萊茵的特訓,其實這幾天都是圍繞感覺訓練而展開。就連程真自己也不知道,在實際格鬥中,自己能夠把新掌握的那些技能發揮多少。
  
  「啪啪!」
  
  兩聲拍擊的聲音,站在場外的蘭德爾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高聲道。「好了,今天這場格鬥,就讓我來擔當裁判,你們倆都沒意見吧。」
  
  見二人都無反對的表現,蘭德爾笑了笑,又繼續道。「那麼,雖然大家都已經知道了。但還是簡單地說一下規則吧。這場格鬥中,程真獲勝的要求就是躲過亞賽的全部攻擊,只要有一擊被擊中,你就輸了。」
  
  注意到蘭德爾的視線向自己看過來,程真無聲地點了點頭。
  
  躲過亞賽的全部攻擊,這就是當時他們的約定。雖然看起來似乎是一個很容易視線的目標,但是其實這比一般的格鬥對戰都還要困難。
  
  在暗影中格鬥技排名第一的亞賽,想要多過他的攻擊,這比打敗他還要困難。要知道在實戰中,有時候還需要借助一些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式來獲取勝利,完全躲避過對方的攻擊,可是更有難度的一件事情。
  
  「好吧,既然你們兩人都沒有意義,那麼這場格鬥戰現在開——」
  
  程真提高警覺,正等待地蘭德爾說出開始,卻沒想到暗影隊長的話卻突然低了下去。說到一半的「開始」就這樣消失在口中。
  
  怎麼回事?
  
  和亞賽抱著同樣的疑惑,程真轉頭望去。卻看見蘭德爾正在和某人進行通訊的模樣,用暗影特別配備的通訊工具。知道暗影小隊這特殊通訊號碼的除了他們自己,就只有一個人了——萊茵。
  
  而現在暗影的成員全部都在現場,那麼在這個時候會聯繫蘭德爾的人自然就只剩下那個人了。
  
  表情一會嚴肅,一會驚異。在簡短的一段交流中,蘭德爾似乎經歷了幾種不同的心緒。在結束了和萊茵的通訊後,暗影隊長抬起頭來,迎視著眾人或好奇或疑問的視線,似無奈道。
  
  「剛才萊茵大人聯繫我,傳來了一個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們想不想聽?」
  
  「直接說。」萊伯爾一點也不買他的關子,不耐煩道。
  
  「簡單地來說,就是知道了這次格鬥戰的萊茵大人,也想參進來一腳。所以,他對程真提出了一個要求。」蘭德爾轉身望向黑髮少年。「在和亞賽的對戰中,如果你輸了,那麼之後幾天的訓練將會立即終止。」
  
  聽到這裡,程真屏住呼吸,等待蘭德爾繼續說下去。
  
  「好消息就是,萊茵大人認可了你們之前的那個約定。如果你能在此躲過亞賽的全部攻擊,就可以正式參加戶外訓練。」蘭德爾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而且,是由萊茵大人親自帶領你進行戶外訓練。怎麼樣,現在還要繼續進行下去嗎?」
  
  他這樣詢問黑髮少年。
  
  程真輕輕掀起嘴角,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笑容。
  
  「當然。」

77、無名

  雙方屏息而立,誰都不敢有一絲分神。
  
  兩人的眸互相凝望,不願錯過對方臉上任何一絲異動。圍觀的諸人也減輕了呼吸聲,生怕干擾到即將對戰的兩人分毫。
  
  蘭德爾望了望相對而站的程真和亞賽,輕吸了一口氣,迅速道。
  
  「開始!」
  
  話音未落,一道人影已經竄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去。
  
  黑色的身影動作迅速快捷,只在眾人眼中留下一道殘影,可以說已是到達了肉體速度的極致。
  
  而被他攻擊的人只是輕輕退後一步,身稍一閃,便躲過了這快襲。
  
  先出擊的是程真,在判斷出兩人之間的實力差後,程真知道簡單的防禦並不能保證他躲避過亞賽的所有攻擊。與其狼狽地一味防守,不如以攻為守,先進為上!
  
  不得不說,他的這策略還是稍有作用的。快速躲過程真襲擊後的亞賽,迎接來的是程真接二連三的攻擊,手斬,踢腿,肘擊。以快速的攻擊為導,亞賽一時間倒像是被攻得無法還手,落於下風。
  
  兩道人影在訓練室內奔襲閃避,一上一下,一攻一守,晃得周圍圍觀的人好不眼花繚亂。
  
  「程真這小子,有進不了嘛。」一名暗影成員嘖嘖地評價道。「他這樣連續速攻,倒是讓亞賽一時間抽不出手來還擊。」
  
  「那只是一時而已。」不知道站在哪邊的萊伯爾淡淡評價道。「按照程真的體力,這樣高消耗的速攻無法持續多久,到時候只會更容易被抓到把柄。」
  
  作為裁判的蘭德爾此時和其他人一樣,專心致志於眼前的這場格鬥對戰。
  
  此時,距離開始已經過了五分鐘,訓練場中程真的速度似乎真的有所下降,像是印證了萊伯爾的話,程真會在體力消耗過多後落入下風。
  
  看場面上的局勢,似乎也真是如此,程真出手攻擊的次數在逐漸減少,而亞賽出擊的次數卻是逐步增多。雖然目前程真全部都險險躲避了過去,但是這種情勢再繼續下去,恐怕他落敗也只是時間問題。
  
  畢竟暗影小隊格鬥技第一高手的名聲,可不是說著玩兒的。
  
  萊伯爾皺起眉頭,像是有些擔心。
  
  「這傢伙,還真是出乎意料,呵。」正在萊伯爾擔心間,卻聽到另一個人略顯調侃的聲音。
  
  他回頭望去,看見是蘭德爾。暗影小隊隊長此時正嘴帶微笑,點評著這場格鬥。
  
  「程真攻擊的次數的確減少了沒錯,但是比起一開始,他攻擊的精準度卻提高了很多。」蘭德爾道。「在一開始的那段連續的速攻攻擊,並不是他的意氣之爭,而是為了最快尋找到有效的攻擊方式。」
  
  萊伯爾驚訝。「可是,這麼短的時間……」
  
  蘭德爾回頭笑望他一眼,道。「所以我才說,這傢伙讓人出乎意料啊。短短時間內,身為潛能者的觀察和感覺能力有了如此大的提高,看來萊茵大人的訓練不是白費的啊。」
  
  「而且你看程真這小子,雖然每次躲避過亞賽的攻擊看起來都是險而又險的,但是這不正證明了他是以最小的幅度和消耗躲避過攻擊,從而延長作戰時間嘛。」蘭德爾笑開。「明明前幾天還和我抱怨說自己沒有進步,現在這出色的觀察力和判斷力算是哪樣?」
  
  萊伯爾沉默片刻,再去觀察程真和亞賽正在進行的格鬥,果然看出一絲絲不同來。
  
  程真並不是盲目的攻擊,而是每次都恰巧在亞賽最難以反擊的時候給予一擊,若說這是巧合,那巧合的次數未免也太多了吧。而對於亞賽給予的攻擊,程真卻是每每總在關鍵時刻躲避掉,雖然看起來驚險,但是從來沒有失誤過。
  
  這份觀察力和判斷力,的確比其他人,不,比起幾日前的程真自己也要提高了很多。
  
  望著正在場地中格鬥的黑髮少年,萊伯爾默默收緊雙拳。
  
  原來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他領先了這麼多。
  
  「啪。」昏暗的房間內,萊茵剛剛切斷監控視頻。轉過身來,看向站在眼前的人。
  
  雷納這才回過神來,尷尬地撓一撓頭髮。「閣下,難道不關心這場格鬥的結果?」
  
  剛才他進屋的時候,便看到萊茵辦公室的光屏上連接的視訊,那是對訓練室的監控視像。視像中,是黑髮少年與一名暗影小隊進行格鬥對戰的情景。
  
  看到萊茵似乎正專心地看著光屏,剛進來的雷納也不敢出聲打擾,倒是自己也不由自主地關注起這場對戰起來。哪知道才看了一半,萊茵卻突然關起了視訊,這讓雷納一時摸不著頭腦。
  
  萊茵大人看起來不是對這場格鬥很關心麼?怎麼現在不看到分出勝負就已關掉監視畫面了?
  
  似乎是心情不懷,萊茵難得地沒有賣關子,而是淡淡回了一句。
  
  「沒有必要。」
  
  「哎?」雷納不解。
  
  萊茵抬頭,淺金色的眸子望了人類治療隊隊長一眼。「勝負已經分出,沒有必要再看到最後。」
  
  什麼分出?不是才剛剛打到一半嘛!心中疑惑著,雷納卻是不敢再多問。他可是知道,自家的這位統戰長閣下可沒有那麼好的耐心,將一個答案重複三遍。
  
  「咳咳。」雷納清了清喉嚨,終於開始匯報起來到萊茵辦公室內的正事。
  
  「上次您交給我們的研究的前線的疫情情況,已經有了初步的結論。」
  
  萊茵抬眸輕望一眼。「還沒有找到準確的治療方法嗎?」
  
  雷納苦笑,如實道。「十分抱歉,雖然治療隊已經盡了全力,但是由於前線疫情的具體情況太少,並沒有得出準確的定論。」說起來也十分丟臉,萊茵部隊所配置的儀器和人才一樣,都是星際最頂尖的。然而這麼一大群人,花了一個星期都還沒有找到準確的治療方法。
  
  這話說出來,雷納都覺得十分丟人,準備承受來自統戰長閣下的怒火。
  
  出乎意料的,萊茵並沒有表達出憤怒,只是皺眉道。「如果是以你們的水平都無法解開的疫情,那麼這次前線的情況,真的是不容輕視。」似乎也是明白自己治療隊的水平和職業態度,萊茵並沒有苛責。
  
  「但是,我們已經找到了一些線索!」像是為了將功補過般,雷納道。「在這次前先送來的患者情報上,我們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已經可以確定的一樣是,這次引起疫情的是一種從未在星際出現過的病毒。」
  
  「病毒?」萊茵重複一遍問。「是針對某些種族感染的病毒麼?」
  
  雷納遺憾地搖搖頭。「暫時無法確定,只是目前前線所作戰的種族,似乎都無法對這種特別的病毒免疫。這似乎是『那些敵人』帶來的,獨有的病毒。」
  
  「無法確定感染對象的外來病毒……」萊茵低聲呢喃,神色肅穆。來自星際外的病毒襲擊,對於目前星際的治療情況,的確是很棘手的一件事情。
  
  但是既然有這種,為何那些敵人之前都沒有使用,而偏偏直到最近才動用。
  
  這種狀況……簡直就像是之前猶豫著什麼的敵人,突然確定了某些情報,而下定了決心一樣。
  
  他們一定是確定了星際種族對於這類病毒無免疫無治療手段,才使出這一招數!
  
  萊茵想起什麼,心中隱隱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這一次前往阿爾加防線,似乎,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回來了。
  
  正在萊茵為前線的情況而皺眉時,另一邊的訓練室內,程真和亞賽的格鬥也正進行到了高峰。
  
  「二十分鐘的時間限制,還有一分鐘。」負責擔當裁判的蘭德爾高聲道。
  
  對戰中的程真集中精神,更加全神貫注地應對這最後一分鐘。熬過了這段時間,如果繼續不被擊中的話,那就是他取得了勝利。
  
  最後的一分鐘,可不能前功盡棄啊!
  
  微微喘著氣,儘管感到精神有些疲憊,但是程真依舊不敢有絲毫放鬆。只有在保持極高的精神關注的情況下,他才有把握躲過亞賽犀利的攻擊。
  
  拜萊茵這幾日的訓練所賜,程真現在對感覺的能力提高了不少。比如現在,正在對戰的亞賽身上凌烈的戰意,就像寒刃一樣凌厲地刺入他心頭。而每當亞賽有所舉動,程真總能感到這份寒意的進一步加深,因此,才能有效地躲過亞賽的每一次攻擊。
  
  然而畢竟還不是很熟悉的技能,程真才不多時,已經達到了精神疲憊的狀態。此時稍有疏忽,便很可能被亞賽擊敗。
  
  而看對面與他作戰的亞賽,雖然並沒有顯出疲憊的模樣,但是屢攻不下的狀況似乎也對他造成了不少的壓力。一下自製的亞賽,此時微微顯出了些許不耐。
  
  20……15,14,13……10。
  
  最後十秒。
  
  程真幾乎是屏住呼吸,精神十萬分的集中,幾乎不遺漏對方一絲一毫的異動。
  
  而屢攻不下的亞賽,似乎也是有些氣餒,要想再最後十秒攻下程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亞賽稍稍站直,雙拳甚至已經都收到了身側,像是已經放棄再度攻擊的模樣。
  
  他就這樣放棄了?程真疑惑。
  
  然而下一瞬間,卻全身戒備起來。
  
  不,不,沒有!亞賽身上突然乍起的殺意,提醒了程真。這傢伙,一定是在準備了最後一擊!
  
  敏銳的觀察力幫助了程真,讓他並沒有放鬆懈怠。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即使提前預知了攻擊,亞賽的這最後一圈似乎也是極難躲開了!
  
  速度與攻勢與之前的完全不一樣,這拼盡了全力的最後一擊,即使程真看入了眼中,也無法做出準確的閃避!
  
  難道就這樣輸了!?
  
  眼看著那拳頭離自己鼻尖只有幾厘米的距離,程真腳下一矮,低身驚險地躲過了這一擊。拳頭劃過他頭上的空氣,帶出凜凜的風聲。
  
  程真剛送了一口氣,卻看見亞賽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他踢出的右腳正擋在程真身前,這才是制勝的伏擊!
  
  心中低吼一聲,忍耐著強制改變身體運動趨勢的疼痛,程真咬牙極力想要避開這一擊!雖然眼看機會渺茫,但是他怎能放棄!
  
  明明勝利就在眼前了,就差一點!
  
  就在此時——
  
  「停——!」
  
  一聲高喊,對於兩人卻是帶來兩種不同的情緒。程真依舊翻身躲過,而亞賽飛踢出去的右腳卻是僵住了。
  
  「時間到了,這場格鬥對戰已經結束。」蘭德爾盡責道。
  
  「二十分鐘內,完全躲過亞賽的攻擊,宣佈由程真獲勝。」
  
  與在場其他人不一樣,蘭德爾對於這個結果似乎不怎麼驚訝。暗影隊長笑了笑,走到也在發呆,似乎不敢置信結果的程真面前。
  
  「明天可還有一場戰鬥,好好回去休息吧。」
  
  「戰鬥?」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程真疑惑。
  
  「哎?難道我剛才沒有說麼?」蘭德爾似乎無辜地笑著,「那算了,現在說也不遲。剛才萊茵大人說,如果你贏了就要親自帶你進行戶外訓練,是吧。」
  
  程真點頭。
  
  「嗯,那我也許沒有說全。萊茵大人的原話是:如果程真贏了,明天我將和他在戶外進行機甲戰鬥。」

78、調侃

  好像在場每一個人,對於蘭德爾所說的話都沒有太大的驚訝。
  
  萊茵一直以來都沒有安排程真進行機甲訓練,卻突然打算明天來和他進行一場機甲戰鬥。這不能不說是突然。但是眾人卻彷彿都對這種突發事件習慣了一樣。
  
  若說萊伯爾和暗影一眾是已經對萊茵的奇思異想養成了一種習以為然的態度,但程真卻是不一樣。他沒有驚訝,是因為之前有過更讓他驚異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了。
  
  還有什麼比受到統戰長閣下親自求婚更令人驚疑窘迫的事情嗎?
  
  至少,在上次的求婚衝擊面前,蘭德爾的這番話並沒有給程真帶來太多的訝異。
  
  黑髮少年微微頷首。「知道了,我會做好準備。」
  
  蘭德爾有些些失望,他本來還準備看一看程真驚奇的表情。哪想到這人類少年抵抗性這麼強,一點都沒有表現得驚訝。沒有達到預期目的的暗影隊長聳了聳肩,對程真道。
  
  「那麼,只能祝你好運了,在明天和萊茵大人的對戰中,希望你不會輸得太慘。」
  
  這聽起來已經認定程真必輸無疑,在一般情況下未免有點小瞧了人的嫌疑。但是現在對手是萊茵的情況下,程真很能理解地笑答道。
  
  「我也希望自己能有更好的表現。」畢竟對手是一位帝級,即使不能抱著必勝的心情對戰,但也不能一開始就放棄。
  
  一旁的萊伯爾此時走上前來,望向程真道。「雖然我不能親自去現場觀戰有些遺憾,但我還是十分期待你的表現。」
  
  對於這位一直對自己很友好的克萊姆斯學院同學,也是一直在幫助自己的萊伯爾,程真真誠回復。
  
  「當然,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其餘暗影小隊的成員也都上來送上各類話語,有表示期待的,有送上祝福的,也有不懷好意的損幾句的。但是和萊伯爾不同,身為暗影小隊的隊員他們可以在明天現場觀戰。
  
  對於這幫湊熱鬧的人,程真根據每個人的「祝詞」給予了不同的回復。最後和眾人閒聊幾句,程真打算盡快回宿舍休息,為明天和萊茵的一戰做準備。
  
  在和眾人打招呼離開後,程真按照最快的速度回房。今天一天的練習和格鬥戰已經消耗了他太多體力,不好好休息備戰可不行。
  
  推開單人間的宿舍房門,同時一陣清脆的提示音響在程真耳邊。程真微微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這是曙光腕表接受訊息的聲音。這個時候,是誰發來的聯繫?
  
  快步走至桌邊,他拿起腕表查看。
  
  【最近,因為一些意外的情況,我最終沒有去哥哥所在的克萊姆斯學院,請原諒我出爾反爾,十分抱歉!
  
  但是,這件事情是有原因的。我已經收到了極東學院的錄取書,並打算一周後就前去報名。
  
  你現在還在那邊吧,等哥哥你出來以後,我會將事情詳細向你解釋一遍。
  
  ——程羽】
  
  程真不由覺得意外,他瞭解自己的二弟,在親口對自己說會前往克萊姆斯學院後,他本不應該會臨時變陣才對。而程羽自己也說了,是有意外的原因。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雖然是一頭霧水,但是估計這件事情在訊息中也不能細說。程真只能輕嘆一口氣,還是等回到學院後在找機會問他吧。
  
  程真放鬆身體倒在床上,任由疲憊侵佔自己的神經。
  
  很累,一放鬆下來,本來還能支撐住的身體突然覺得分外疲憊。這種憊懶感,讓程真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彈。
  
  啊,還沒有沖洗。
  
  躺在床上半瞇著眼睛的程真突然想起來,然而越來越沉重的眼皮和逐漸模糊的意識,讓他也身不由己地陷入睡眠。
  
  睡一會吧,就睡一會。等一會醒過來再去沖洗也不遲,程真如此想著,完全沉入了夢鄉。
  
  風暴要塞的機甲待機艙,上百架戰鬥機甲整齊有序地排列著。高大威武的巨大機甲,剛毅冷峻的金屬線條,給人以一種迫人的巨大氣勢。
  
  而在這龐大的待機艙內,有一群人已經站著等待了好久。
  
  「喂,時間還沒有到嗎?」
  
  一名穿著機甲駕駛服的伯圖坦族問道,他身邊有著十幾位與他穿著一樣駕駛服的夥伴。
  
  這群機甲駕駛員看起來和一般人沒有太大區別,而唯一的不同,則是他們右手袖標上的一顆黑色星辰——暗影,萊茵直屬部隊最強精英小隊的標誌。
  
  甚少待在一個地方很久的暗影隊員們,卻突然同時出現在待機艙,並且已經在這裡站了好久。這不得不引起其他人注意。即使是以嚴謹工作著稱的伯圖坦族軍隊,也已經有好多人在偷偷打量著他們了。
  
  不過暗影的眾人早就習慣了這種目光,依舊我行我素。
  
  「還有五分鐘的時間。」蘭德爾看了下通訊器上顯示的時間,回答。
  
  「奇怪,不應該啊。萊茵大人就算了,平時一向準時的程真這個時候怎麼也還沒到?」有人疑惑。「馬上就是約定的時間了,難道他打算不戰而敗?」
  
  「不可能。」亞賽很堅定地否定道。「他不是那樣懦弱的傢伙。」
  
  「再等等吧。」蘭德爾微笑。「一生中總是有許多意外嘛,也許程真這小子現在就是遇到了這些意外之一而耽擱了。你們應該對他多信任些。」
  
  暗影隊長那和煦的微笑,不知為何卻讓人想起幸災樂禍這一個詞來。
  
  正在眾人準備在等一會就去找人時,一個帶著些焦急意味的年輕嗓音響起。
  
  「十分抱歉!我來晚了!」
  
  暗影一眾人回頭望去,只見穿著駕駛服的程真正一路小跑過來。看他有些凌亂的頭髮和急促的呼吸,想必是一路急趕快趕,奔著過來的吧。
  
  「抱歉……我遲到了!」有些喘著氣地跑到眾人面前,程真再一次致歉道。
  
  「呵呵,沒事,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幾分鐘。」蘭德爾笑望著黑髮少年,看著他顯得有些凌亂的模樣,不由打趣道。「怎麼了?難道是昨晚太興奮所以失眠遲到了?」
  
  程真臉色劃過一道尷尬神色,只能支吾著敷衍過去。
  
  他哪能告訴這些人,自己不是失眠,反而是睡得太沉導致睡過頭了。這種丟臉的事情,對於一向注重警戒性的機甲駕駛員來說,實在是奇恥大辱啊。
  
  不能說,絕對不能說!程真下定決心。哪怕被認為是緊張失眠,也總比被人發現自己睡得像頭豬一樣來得好!
  
  不過程真這起床的毛病,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以前僅僅是有起床氣而已,像這種睡過頭的事件,還是第一次發生。
  
  蘭德爾看著他一副不願意細說的表情,笑了笑,也不去細究。「好了,反正萊茵大人也還沒有到,你這不算是遲到。」
  
  程真這才抬起頭看向四周,的確沒有發現萊茵。難道今天萊茵也遲到了?
  
  正想著,只聽見西北角傳來一聲聲恭敬的致意聲。眾人循聲望去,正見到穿著黑色駕駛服的萊茵,在周圍士官的簇擁下向這邊走來。
  
  因為即將參加戰鬥的緣故,萊茵這次並沒有帶護目鏡。淺金色的眸時而閃過些深邃的暗光,臉上是一貫的面無表情。高挑挺拔的身姿在眾人間很是醒目。
  
  就在下屬們恭敬的敬禮致意中,萊茵微微頷首,目不斜視地走了過來。
  
  那雙異眸直直地望向程真,沒有一絲閃避。
  
  「雖然是訓練,但你必須全力以赴,我不會手下留情。」
  
  聽著統戰長閣下那一貫冰冷平淡的嗓音,程真頷首回復。「我會盡一切所能應對這一戰!」
  
  和萊茵對戰的機會,是星際多少機甲駕駛員所夢寐以求的。程真自然不會白白錯過這難得的時機,輸贏先不論,但是在這場戰鬥中所能體會到的東西,就與一般層次的戰鬥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看著露出嚴肅認真表情的程真,萊茵滿意地點了點頭,想要走上前幾步再說些什麼。然而沒等他走進,程真卻飛快地退後幾步,像是躲避著他。
  
  萊茵再度皺起眉,像是有些不悅。
  
  而程真卻是連忙解釋。「不是,閣下,因為昨晚我一時大意,所以忘記洗漱。身上有些汗塵,你還是不要太過接近我比較好。」
  
  說出這些話時,程真不免有些尷尬。他是知道伯圖坦族人都是有一些潔癖的,像自己昨晚那樣帶著一身臭汗入睡,怕是他們所不能接受。
  
  所以,才有些避著萊茵。
  
  誰想聽到程真解釋後,萊茵卻是輕輕鬆開緊蹙的眉頭,嘴角帶著些微的弧度。
  
  「就是這樣?」那聲音中聽起來,似乎還有幾分愉悅。
  
  「啊?」程真沒有反應過來,愣愣道。
  
  萊茵又是走近幾步,望向他。「你以為我會介意這些,所以才躲著我?」
  
  「是、是的,我這樣面對閣下,算是有失禮儀。」被萊茵逼近幾步,程真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緊張起來,說話都有些不連貫。
  
  看著這樣顯得有些慌張的黑髮少年,淺金色的雙眸中劃過一閃而逝的愉悅,隨即,唇角微掀。在那英俊的面容上,帶起的難得一見的細微笑容,一時不由得讓人閃失了神智。
  
  然而在所有人都還沒有來得及看清那個一閃而逝的微笑前,萊茵已經轉身。
  
  「我並不介意。」萊茵的聲音傳來時,人已經走遠了些。然而程真卻還是聽得到他的下一句話。
  
  「還有,今後三天你都會和我進行戶外對戰。到時候恐怕會更沒有時間洗漱。」
  
  不知為何,在場所有人都覺得這句話中似乎帶著一絲隱藏著的調侃情緒。
  
  萊茵大人,似乎心情不錯?

79、失望

  狂風呼嘯,席捲著漫天的黃沙。
  
  視野所能看清的距離不足百米,不僅漫天都是風沙,連這片天空的顏色都是昏黃的。
  
  這景象讓程真想起了前世某都著名的沙塵暴,那也是當初讓他很頭疼的惡劣天氣。但是比起眼前這鋪天蓋地一般的風沙,那些曾經的沙塵暴倒是小巫見大巫了。
  
  他現在駕駛著星際最新型的量產機尖刻者三號,艱難地行進在這風暴中。
  
  這是星際配備給前線作戰部隊的作戰機甲,在一線部隊中很是,以動作靈活和高性能著稱。尖刻者系列機甲,比起之前在學院中學習時所用的普通機甲以及克萊因之戰中使用的機甲要好上了太多。然而畢竟還是量產機,比不上特別配備給精英部隊的特製機甲。
  
  比如萊茵的那架黑色機甲,以及暗影小隊的機甲,都比尖刻者系列還要優秀許多。而優秀的機甲也給這些精英們帶來了更加出色的實力,有時候一架優秀機甲和優秀駕駛員的組合,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
  
  然而這一次萊茵並沒有駕駛他自己的專屬機甲,而是使用的和程真一樣的尖刻者系列——尖刻者一號。和三號機體的遠近戰綜合比起來,一號機更有利於近戰。這是為了對戰公正所為,更是為了縮短程真與他之間的差距。
  
  緊抿著唇畔,程真小心翼翼地駕駛著機甲遠離風暴要塞。在超乎想像的狂烈風暴中駕駛機甲行進,比他預想的還要困難。現在光是要在風暴中掌握機甲的平衡,就要消耗掉他不少的精力。
  
  該死,還是想的太簡單了!程真咂舌。
  
  他自以為即使在這場戰鬥中無法和萊茵抗衡,但是最起碼也會有一些自保之力。但是依現在的這個情況看來,別說是對戰了,讓他在風暴中發揮出平時一半的水平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要知道之前都是在宇宙中作戰,別說是風暴,那是一點阻力都沒有的!從真空環境到行星環境,這種轉變不是一時能適應的!
  
  眼下的形式,比想像中的還要嚴峻。
  
  程真咬緊雙唇,他已經可以判斷出今天這場戰鬥可能會是絕對壓倒性的一戰。以萊茵的水平來說,在這種優勢下擊敗自己幾乎是分分鐘的事情。
  
  想及此,他不免覺得挫敗而又無法理解。這種局面萊茵應該是早有過預料的,但是統戰長閣下依舊選擇和自己戰鬥。他是為了什麼?難道這種壓倒性的勝利對於現在的萊茵來說,還有什麼必要麼?
  
  「準備。」剛想著,通訊頻道中響起了那已經不算陌生的聲音。
  
  「一分鐘後正式開始。」
  
  言畢,通訊已經切斷。
  
  此時他們幾人已經駕駛著機甲來到了遠離要塞的一片區域,除了對戰的萊茵和程真,暗影小隊的其他人則在一邊旁觀。既充當裁判,又擔當護衛以防意外。
  
  在聽到萊茵的提示聲後,程真的心都懸了起來。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幾乎快要從他耳膜中竄出來!
  
  怎麼辦!在這種絕對劣勢下的戰鬥中,自己該如何戰鬥!
  
  意識到彼此的差距後,程真逐漸無法保持冷靜。長久以來,他雖然不說是場場必勝,但是並沒有經歷過真正意義上的失敗。就連克萊因之戰被萊茵擄走的那一次,都不能說是徹底地戰敗。
  
  可以說,真正意義上的被打敗,程真從沒有經歷過。程真是一個沒有嘗過失敗滋味的戰士,這無疑是他身上最大的缺點。
  
  沒有經歷過失敗的戰士,怎能算得上是一個出色的戰士。
  
  感覺到控制著機甲的雙手都在微微出汗,程真覺得自己對時間的觀念都已經產生了一些錯覺。一分鐘,一分鐘是多久?已經過去了嗎?
  
  是不是下一刻,萊茵就會從風暴的哪一個角落鑽出來攻擊。
  
  像是連呼吸都緊促起來,程真集中全副精神,關注著自己周圍的動態。
  
  風沙,風沙,還是風沙。在能見度極低的環境中,除了漫天的風沙看不到其他。程真不由焦急,但是他毫無辦法,只能更加加緊防備。
  
  不用說是萊茵,就連是那些在暗中戒備的暗影隊員,他都無法察覺到他們在何處。一瞬間似乎天地之間都只剩下自己一人,像是陷入一個與世隔絕的困境中!
  
  然而那一刻,昏黃的天空中似乎有一道亮芒一閃而過!
  
  僅僅一瞬間,攻擊是來得如此犀利!那劃破風沙的一記銀芒,帶著凜冽的殺氣襲來!
  
  精準地計算,特地抓在程真最緊張的時刻攻擊,這一擊程真即使早有防備,他也完全無法反應。
  
  極快,極準,沒有任何猶豫的一槍!
  
  當那銀槍從風暴中劃出,帶著銳利鋒芒向自己襲來的時候。程真幾乎無法做出防禦的準備,只是在絕佳的反應力下勉強移動身形做出躲避。
  
  而對方卻像是早有所料,銀槍伶俐地一轉槍頭,極速地在空中旋轉,毫不停頓地攻向因為程真的倉促躲避而形成的另一個空隙。
  
  一切只在一剎那,甚至是極其短的不足一秒的時間!
  
  對方對形式和攻擊的判斷是如此敏銳而沒有失誤。當程真反應過來的時候,長槍鋒銳的槍尖,正抵著他的駕駛艙。
  
  「你輸了。」萊茵毫不帶感情的聲音傳來。
  
  一擊必殺,絲毫沒有懸念的絕殺。這種絕對的強大實力所帶來的震撼,毫不掩飾的殺氣,感受的最清楚地無疑是離他最近的一人。
  
  程真臉色蒼白,不知是因為戰敗還是恐懼。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出聲。黑色堅毅的雙眸,第一次顯露出遲疑的神色。自進入克萊姆斯學院以來,雖然一路挫折也不少,但是這樣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打敗,是確確實實的第一次。無論是對於信心還是自尊,都是一次絕大的打擊。
  
  萊茵收回長槍,伊萊克拉長槍在空中劃過一道凌厲的旋轉。
  
  「回去。」他只說出了這兩個字,便已經先行駕駛著機甲行遠。
  
  望著那逐漸消失在風沙中的身影,程真也咬了咬牙,隨即駕駛著機甲向著要塞內返回。
  
  等他回到要塞的時候,暗影的眾人也早已返回。他們望著程真,一時都沒有說話。也許是因為他們知道,此時無論什麼話語都無法真正傳遞到程真心中去吧。
  
  沒有安慰,也沒有想像中的勸解,這倒讓程真鬆了一口氣。此時的他,沒有心思面對任何人,只恨不得立即返回宿舍,把自己給埋起來才好。剛才這僅僅不足十分鐘的一戰,讓他對自己實在是……
  
  「失望。」那個一如既往冷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從沒想過,你會讓我這麼失望。」
  
  萊茵走下機甲,正一步步走過來。
  
  那比平時更加凜冽而逼人的氣勢,不由讓程真想要退後幾步。然而他最終還是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退縮,站在原地,靜靜等著萊茵一步步走進。
  
  統戰長閣下走到程真身邊,望向黑髮少年。
  
  「即使是不熟悉的環境,如此輕易地就被擊敗。現在的你,連星際最普通的駕駛員都不如。」
  
  程真心中一緊,卻是無法駁斥,滿心的苦澀。
  
  「更加讓我失望的是,在面對危機的時候,你卻只知道退守。」萊茵道。
  
  「防守能給你帶來什麼?勝利嗎?不,它最多只能推遲你的死亡。在戰場上越是面對強大的對手,才越是要去進攻,沒想到你連這一點都沒能做到。」
  
  嚴厲的話語如道道驚雷響徹在程真耳邊,萊茵所說的理由他又何嘗不明白。但是偏偏不知為何,在那交戰的一瞬間,他卻沒有興起主動攻擊的意念,就猶如一個貪生怕死的小丑一般,只想著防守。
  
  是為了什麼?程真自己清楚,是因為——他害怕失敗。
  
  他害怕在這一戰中輕易地戰敗給萊茵,所以才不敢輕易出手。越是害怕越是退縮,越是退縮越是害怕!
  
  這樣的自己,才是程真最感到失望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將自己的勝負看得如此之重,他竟然忘記了自己一開始想要成為一名機甲駕駛員的理由!當日那個毫不退縮,在學院裡迎戰萊伯爾的程真,難道已經漸行漸遠了麼!
  
  當日那個想要為了人類復興獻一份力,信誓旦旦地說想要尋找回地球的程真,已經漸行漸遠了麼!
  
  就在即將陷入深刻的自我厭惡中時,萊茵的話依舊響在程真耳邊。
  
  他說。「明天繼續,不要再讓我失望。」
  
  程真一愣,慕地抬頭望向萊茵。
  
  而統戰長閣下已經轉身離開,剛才那一番苛刻的批評彷彿也隨著他的離開而消散在了空氣中一樣。
  
  萊茵說,明天繼續。在表達了對程真的失望後,他依舊選擇繼續訓練。
  
  望著那高大寬闊地背影,程真愣愣地站著。他心中充滿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得到了救贖一般。
  
  明明如此失望,卻依舊沒有放棄自己的人——萊茵•伯圖坦。
  
  放在身側的雙手悄悄握緊,程真抿緊唇角,暗中下定了決心。
  
  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不僅僅是為了當初的那誓言,單是為了這份不放棄,他也要再度改變自己!

80、命運之地

  一時的失敗倒也不是一世的失敗,程真想通了這點以後,心情變好轉了很多。
  
  之前他與萊茵交戰之前,他雖然安慰過自己勝負不算什麼,只要有一拼之力即可。但終究在心底深處,還是存著一絲僥倖,想要試一試自己的身手在萊茵手中究竟能過幾招,誰想到最後卻一招都敵不過。
  
  這在一開始的確有些打擊了他,不過想通以後,程真也不再那麼糾結了。
  
  萊茵是何人星際寥寥數位帝級中的佼佼者,幾乎可以譽為星際第一戰力。而他自己尚是一介學員,敗在萊茵手中並不是什麼難堪的事情。與其在這裡為了一時的自尊和面子而感懷,不如抓緊餘下不多的機會,在接下來的幾次切磋中努力提高自己。
  
  想明白這點後,程真原本抑鬱的臉上也帶出一抹笑容,向著身後仍舊一頭霧水的暗影隊員們笑著打了打招呼,便趕緊回自己宿舍去了。
  
  這一戰,他雖然敗的淒慘,但是也收穫了很多對戰的經驗。他想趕緊回去細細思索一番,不要耽誤了這一時的靈感。
  
  而另一方面,決心去極東學院的程羽,也在家中做著最後的出發準備。
  
  那天與摩雲•斯洛的一番深談,讓原本堅決要去克萊姆斯學院的程羽最終改變了主意,但是也讓他更加堅定了決心。無論如何,只要能過對哥哥有一些幫助,他都會不懈地努力。
  
  程羽知道自己比起大哥實在是有很多不足,也沒有像大哥一樣與敵人作戰的能力。但是事到如今,既然已經知道還有另一種方法可以幫得上程真,程羽自然不會再退縮。
  
  雙手緊握,正在收拾行李的程羽抬頭,望向頭頂那一片滄渺宇宙。
  
  極東學院麼,就讓我前去一探究竟!
  
  風暴要塞內,自從那天被萊茵嚴斥後,眾人本以為程真最起碼會低迷一陣,沒想到第二天又見這黑髮人類少年精神抖擻地出現在待機艙,甚至比第一天更加鬥志昂揚地等待著和萊茵的對戰。
  
  這小子,莫不是有受虐癖?
  
  蘭德爾摸著下巴思索著,望著眼神熠熠生輝的程真,隨即,像是想通了什麼,只是輕笑一聲不語。而其他暗影隊員就不像他這麼淡然了,經歷過萊茵魔鬼般摧殘的他們,自然最能體會那種信心被挫敗到底的感覺。本以為這次程真和萊茵戰過以後,會多一個天涯同命人。
  
  哪想到程真這小子不退反進,比第一天顯出更加躍躍欲試的勁頭。這讓一眾暗影成員都有那麼一絲鬱悶和不解。
  
  唯一樂見於這種事態的,怕是只有當事者兩人了。程真抱著越敗越勇的心態,打定主意要把握這難得的機會,學習更多。
  
  而萊茵,卻也是樂意見得程真這種越挫越勇的勢頭的,態度也明顯比第一天的時候好了很多。
  
  具體體現在,在第二次將程真擊敗得體無完膚之後,萊茵不再是揮揮袖子走人,而是繼續留下回答程真在實戰中發現的問題。這種寓教於戰的方式,明顯兩人都很滿意。
  
  程真也因此,顯得和萊茵親近了一些。
  
  這讓一旁旁觀的暗影眾人更是心中訝異,只見過被萊茵打擊後變得鬱悶低落的例子,卻沒見過像程真這樣越是被擊敗倒越是和萊茵關係好的。
  
  想起以前聽說的幾個傳聞,萊茵幾次相邀都被程真拒絕。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為程真是不識好歹,未免太過心高志遠。
  
  而直到這一刻他們才明白,對程真這小子來軟的沒用啊,得來硬的啊!只有實實在在讓他看清實力的差距,這傢伙才會老老實實地聽話啊。
  
  看不出來,嘖嘖,真看不出來。程真原來是個受虐狂。暗影中人一下眼神變得迥異,看向程真的目光也帶了些悠遠的意味。
  
  一個受虐狂,一個毫不留情,這兩個人,倒是絕配啊。
  
  時間轉眼到了最後一次與萊茵對戰的機會,經過前兩次的經歷,程真明顯比第一次的時候更加適應風暴中作戰的環境,也摸索出了一條應對神出鬼沒般的萊茵的方法。那就是感覺,萊茵曾經教導過他感悟他人情緒的能力。
  
  這一點,在實戰中也很有用。即使是善於控制感情的萊茵,在即將出手攻擊的那一刻也不免會洩露出一絲的殺意。而敏銳地察覺出這份殺氣的程真,就可以當機立斷地判斷出萊茵潛伏的方向,並作出防範。
  
  然而實力的差距明顯,有時候即使是準確地察覺出了萊茵出擊的位置,程真也未必能阻擋下他的雷霆一擊。
  
  萊茵的出手無疑是快、狠、準,然而他卻又比別人多出來更多的反應手段。當一擊不成或者被敵人預料先機後,實戰經驗無比豐富的萊茵往往能有更多地手段再舉攻下。
  
  無論是先發制人,還是後來居上,出自萊茵手中的攻勢都讓程真有些措手不及。畢竟他現在對於潛能者能力運用都尚且不算完美,又如何談得上對付能力更加高階的帝級?
  
  第三天的對戰,不出意外地依舊以程真的迅速落敗而告終。
  
  三戰三敗,還敗得如此淒慘,但是卻沒有人給予程真以任何嘲笑,畢竟對手的實力擺在那裡,而且程真也不是沒有進步的。
  
  從第一次幾乎是一分鐘內就被擊敗,到如今可以和萊茵交鋒十幾分鐘,這雖然看起來不明顯,卻實實在在是實力的進步。在機甲戰鬥中,一分鐘和十幾分鐘的交戰,可謂是天壤之別。前者意味著你毫無還手之力,後者雖然一樣慘敗,但最起碼還證明了你能夠與敵人交鋒幾回。
  
  在真正的戰場中,這拖延的十幾分鐘,有時候帶來的就是整個戰局的改變。
  
  「小子,幹得不錯嘛!」在程真剛剛從機甲駕駛艙內出來後,暗影的眾人就一窩蜂地圍攏上去。
  
  有人仗著身高優勢,毫不客氣地摸著程真的腦袋。
  
  「再接再厲,照這個勢頭下去,再過幾年我們一定都不是你的對手,說不定到時候你也可以真正地和萊茵大人戰上一回。」
  
  在眾人的包圍之外,蘭德爾望著程真,認真地道。
  
  「嗯,我知道。」程真笑了笑。「不過在有資格和統戰長閣下交手以前,還是先得把你們打敗啊。」
  
  暗影眾人一下子大笑起來。
  
  「臭小子,口氣不小啊!」
  
  「還想打敗我們,你就等著被我們虐吧!」
  
  蘭德爾也陰陰地笑幾聲,不懷好意道。「雖然很佩服你的鬥志,但是不得不提醒一下,程真,你在說出這句話之前,也得先看一下你的先輩的下場啊。」
  
  「哦?先輩?」程真故作無知地問。「你指的是誰?」
  
  「這個嘛,其實都是陳年往事了,老是拿出來提也不好。」蘭德爾也故作憂鬱地嘆息著。「其實我當年也是為了萊茵大人著想,想要藉機會幫著提高一下萊伯爾的實力,畢竟雛鳥也總是要長大的,萬一以後萊茵大人有個閃失什麼的,萊伯爾總不能連復仇之力都沒有吧。」
  
  「是嗎?那是不是還得感謝你。」一個眾人再熟悉不過的冰冷嗓音從身後傳來,一下子讓蘭德爾整個人僵住。
  
  但姜不愧還是老的辣,蘭德爾愣了一會後,立即反應過來,對著萊茵唰的一聲行禮道。
  
  「為大人服務,是我們的職責!屬下向來鞠躬盡瘁!」
  
  萊茵不冷不熱地瞥了他一眼,隨即也不再去理會這個油滑的暗影隊長,而是對著程真道。
  
  「跟我來一下辦公室。」
  
  「是。」程真點了點頭,跟在萊茵身後。
  
  一旁的蘭德爾見狀,剛悄悄地鬆了一口氣,一個冷不丁的聲音傳來。
  
  「暗影小隊聽令,明日啟程前往阿爾加防線,由你們負責先行偵察。即刻起進行準備。」
  
  「是!長官!」暗影隊員們不敢有怠,全體立正高聲回答。
  
  然而待萊茵和程真走遠後,所有人有都用幽怨的眼神望向蘭德爾。
  
  先行偵察,這本來是偵察隊干的活,如今卻被號稱精英中的精英的暗影給攬上了,誰都看得出來這是萊茵故意之舉。
  
  眾人本想著今天最後好好休息一天的計劃,全都給泡湯了!
  
  面對一群幽怨,甚至有著造反衝動的隊員們,罪魁禍首哈哈地笑了幾聲。
  
  「明天還有任務,那個,我先回去準備一下。」說著,腳下輕移,就想要離開。
  
  暗影隊員一下怒了,紛紛包圍上去。
  
  「還想逃!給我攔住他!」亞賽率先出擊。
  
  「群毆!群毆!」
  
  「靠!給我住手,不要忘記誰是隊長啊!」人群之中,還隱隱約約傳來蘭德爾掙扎的聲音,只是愈加微弱了。
  
  前方走遠的程真,還能微弱地聽到身後的一些哀嚎聲,嘴角不由微微掀起。
  
  萊伯爾,這下總算給你報了一箭之仇。
  
  程真心情略好,一路輕快地跟在萊茵身後。
  
  之後,在萊茵專屬的辦公室內,兩人密談了足有數小時,誰也不知道在這番對話裡究竟談了哪些內容。只是程真再次走出來的時候,眉頭不再是那麼舒展,而是微微皺緊。
  
  第二天,在萊茵的部隊出發前往前線之前,程真先行離開風暴要塞。
  
  暗影的所有人都來送行,而萊伯爾,早在之前幾天就已經離開了。
  
  「程真!」
  
  在走進穿梭艦之前,身後傳來一陣呼喚。
  
  程真轉過頭去,見是蘭德爾和亞賽正衝著他招手。
  
  「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等著我報昨天的仇吧!」鼻青臉腫的蘭德爾,說出這種話來顯得有些好笑。
  
  「下次再見面的時候,不要只想著躲過我的攻擊,想著怎麼打敗我吧!」亞賽則是高聲道。
  
  程真微微一笑,也大聲回應。「我會的!下次再來,就不會再輸給你了!」
  
  「臭小子!」
  
  揮手和這些即將前往前線的人告別,程真心中也微微帶上一些感傷。他不免自嘲,看來自己還真的不適合這種離別的場面。
  
  而直到最終穿梭艦起飛,都沒有見到萊茵的身影。
  
  程真坐在靠窗口的位置,看著身下的風暴要塞逐漸越變越小,直到突破了大氣層,連這顆星球都在他的視線中化作一個小點。這才輕輕地嘆出一口氣來。
  
  這段在風暴要塞的經歷,會一直成為他記憶中珍貴的一段回憶。而和暗影隊員們不久卻是真心相處的這段時間,也是他寶貴的一段情誼。
  
  只是世事常遷,不知下次再見面的時候,那些暗影成員們又會是什麼模樣?或者說,前往前線的他們,下回有多少人還能生還?
  
  想起臨走前萊茵對自己說的話,程真眉頭皺得更緊。
  
  阿爾加防線,他有預感,那會是一個改變所有人命途的命運之地。

81、倉惶的程真

  克萊姆斯學院的返校日,無論是剛剛度過了一個學期的一年級生,還是高年級生們,都紛紛在這一天返校。
  
  雄獅星座的航空港,又迎來了一年兩度的高峰期。
  
  學院內,行色匆匆的回校學員們四處奔走著,闊別學院一月之久,他們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預備新學期的課程,聯絡許久不見的朋友,期末掛科的更是要面臨補考和重修的兩大危機。
  
  一年級普通生校舍內,米薩奇剛提著行李進屋,便看見了那熟悉的灰髮身影。
  
  「嘿!卡西亞,你來多久了!」
  
  一邊和月餘不見的舍友打著招呼,米薩奇收拾著行李。
  
  「剛來。」
  
  身為學院內為數不多的人類學員之一,卡西亞望著眼前這位自己為數不多的好友,忍不住問道。「米薩奇,你有他的消息嗎?」
  
  「哈哈,消息,你說的誰?」米薩奇整理著床鋪,故作不解。「未來的情報官米薩奇閣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但是你不說清楚的話,我也不知道你要詢問的是哪一位的消息。」戲謔地笑著,米薩奇不懷好意道。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卡西亞忿忿道。「當然是程真的消息!還能有誰?自從克萊因之戰結束後,就一直沒有見過他,問那些一同參戰的前輩們,他們也沒有人知道他的情況。難道你就不擔心麼,米薩奇!」
  
  克萊因之戰後,前去參戰的各個學院的代表們紛紛從核心星域返回。然而,作為這次克萊因之戰的焦點人物之一的程真,卻是遲遲沒有返校,甚至連他的一絲動向都無法探尋。
  
  程真的無故失蹤,不由讓卡西亞為自己的這位人類同胞擔心起來。比起黑髮少年在這次克萊因之戰中為人類所獲取的榮譽,卡西亞更關心的是程真本人的安危。
  
  在他看來,如果程真有什麼意外,那麼這次人類所攫取的一點點榮譽無非很快就要散去,如螢火之光般微弱。
  
  看見自己舍友真的面露愁容,米薩奇也不再開玩笑,上去拍了拍卡西亞的肩膀,認真道。
  
  「放心吧,他沒事!」
  
  「你有確切消息?知道他去哪了?!」卡西亞眼前一亮。
  
  「這個嘛,十分準確的消息倒是沒有,但是我有絕對可靠的消息源。」摩挲著下巴,米薩奇再次回想起上次詢問時,身為萊恩星協戰軍指揮官的叔父所說的話。
  
  【那個黑髮少年在戰場上被萊茵閣下帶走了,不過想來他應該不會有危險。】
  
  那位萊恩星人指揮官叔父如此笑道,還對著當時焦急的米薩奇擠了擠眉。
  
  【恐怕這次被俘,對那個人類也是一件有利的事情哦。】
  
  思緒回到當前,米薩奇望著眼前的舍友,緩緩笑道。「放心吧,你們人類不是有一句古語,吉人自有天相。我敢肯定,程真這次不但沒事,說不定還有額外的收穫!」
  
  不僅僅是米薩奇和卡西亞,在學院內,此時有很多人都在打聽著程真的消息。
  
  他們提起程真時,有一個不約而同的共同點。
  
  「那個在克萊因之戰中出盡風頭的人類。」
  
  這一次的克萊因之戰,在幫助人類軍逐漸重返星際舞台時,也打響了程真的名字。他和他的機甲小分隊的一些出色表現,被許多人看在了眼中。也許當時這支機甲小分隊的表現並不足以扭轉戰局,但正是在整個學院派和協戰軍都落入敗勢的情況下,這支異軍突起的隊伍才吸引了更多人的視線。
  
  這次克萊因之戰中,在帝級之外也有著特殊的勝利者,人類軍和當時程真的那一支小分隊。
  
  開學第一日,整個學院都不由自主地關注著機甲系一年級班級,但是並沒有看見那名黑髮人類的身影。
  
  第二天,學員們從首席別館得到消息,程真也還未到達。
  
  等到第三日,連機甲系的同年級生們都忍不住坐立不安起來。這位如今聞名克萊姆斯學院的人類,難道真的在歸途上出現了什麼意外,所以才遲遲不能露面?
  
  一時間,謠言四起。有說是戰敗後被帝級抓走至今未被釋放的,持這種看法的一般都是當時一同參加克萊因之戰的高年級學員們。
  
  也有人稱,程真是在回校時被其他星際種族暗算了。至於是哪個種族,雖然沒有明指,但是大家都心中有數。在這次大戰中,敗得最倉惶的無疑是白銀之族亞美斯,不僅被人類軍搶走了三大部隊之一的身份,也被帝級部隊攻擊得毫無還手之力。因此,他們對程真心懷嫉恨而出手,似乎也有一定的可能。
  
  贊同這種說法的,大都是對白銀之族心懷不滿的其他星際種族。
  
  倒是學院為數不多的數名人類,遲遲沒有發表他們的觀點。在疑雲愈演愈烈,謠言漸起的第四日,克萊因之星終於出現在學院內。
  
  程真一路走著,不由覺得有些奇怪。霏2凡6論5壇
  
  自從進入學院以來,他就注意到了很多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放在平時也沒什麼,身為機甲系僅有的一名人類新生,他在開學時就習慣了被人打量。
  
  然而這一次的,卻是有點奇怪。即使他循著那些視線回望過去,那些關注他的人卻並沒有退縮,倒是明目張膽地指指點點起來。一路走來,被半個學院的人指點著,就像自己成了某種珍惜動物一樣。
  
  程真暗自苦笑,這是怎麼了?什麼時候背後議論別人這種事,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當著事主的面做了?
  
  隨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跟蹤在他身後的不明人士出現。程真從一開始的疑惑變得心驚,忍不住邁開腳步小跑了起來,想要脫離人群。
  
  誰知這一舉動,倒是牽扯出更大的喧嘩。
  
  「他要跑了!」有人驚呼。
  
  「別跟丟了,追上去!」
  
  「在那邊,向右邊走了,那邊的人注意點!」
  
  「右邊的人注意接應,目標向你們方向逃去!注意阻攔!」
  
  人群越來越興奮,漸漸地忘記了本來的目的,跟在程真身後奔跑起來。甚至還自發組織了一個程真追查大隊,隊員是學院內所有的空餘學生。
  
  「天啊!」看見身後越聚越多的人群,暗中低呼一聲,程真也只能更加加快了步伐。
  
  身後莫名興奮起來的人群,現在完全把程真當作了一個捕獲的目標,連最初的目的都忘記了,僅僅遵從於想要捕獵的本能追逐著程真。後來加入的那些人,甚至不知道他們追逐的目標是誰,只是在眾人高昂氣氛的渲染下一起行動著。
  
  克萊姆斯學院的精英學生,以騎士自命的學員們,什麼時候這麼不顧形象了!
  
  程真在心中哀嚎著,只能在身後越聚越多的大部隊之下顯得有些倉惶地奔逃。回到學院的第一天就出現這種事,可是他想都沒想過的。而程真越是跑,身後追逐的人就越是顯得興奮。
  
  這大概是潛藏於所有高級物種基因中的捕獵天性吧。
  
  「在這,抓住他!」
  
  迎面奔來兩名高年級學院,看見了程真眼前一亮,便撲了過來。
  
  輕哼一聲,身手敏捷地躲過第一個撲來的高年級生,程真再一旋轉,借勢一腳踢開另一人。瞬間交手,便將兩人打趴在地。這一切的行動只在剎那間,甚至沒有阻礙到他奔走的步伐。
  
  看來在亞賽那裡的格鬥訓練也很是很有成果的。微微勾起唇角,向身後趴倒在地的前輩們輕輕揮了揮手,程真加速離去。
  
  一開始,他還能憑借矯健的身手和速度躲避追逐之人。然而,隨著這場追逃大戰長時間的延續,程真體力不足的毛病逐漸顯現了出來。疲憊的體態降低了他的速度,而身後追逐他的人卻可以輪班換,這樣下去只見兩方的距離越來越近。
  
  糟糕!
  
  回頭望著越逼越近的大批人馬,程真鬱悶。
  
  這群人竟然都閒著沒事,追過來幹嘛?現在都應該是上課時間了吧!
  
  拖著疲憊的步伐,程真心中鬱悶的同時也不願就此停下來被身後的人群逮住。只能說,他也被激出了好勝的心性,不想輸了這場莫名開始的追逃大戰。
  
  又奔走至一個拐角,程真稍稍加快了速度,準備再次甩開一些距離。
  
  然而才走進角落處,便被一個從暗處伸出來的手給抓住!
  
  那隻手毫無預兆地伸出,將程真給拽進了屋內。速度之快,讓他毫無防備!
  
  「安靜!」
  
  另一隻手按住了程真的口鼻,阻止了他即將出口的呼喊。
  
  是他!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程真一下子辨別出來人的身份,隨即放下心來,也不再出聲。
  
  兩人躲在這間拐角處的小屋內,都屏息斂聲。只聽見屋外一陣追逐的腳步聲過去,隨即聲音原來越遠,想必是大部隊已經走了過去。直到確定已經安全後,捂著程真的那隻手才鬆開。
  
  「呼——」
  
  忍不住大大地喘了口氣,程真隨即轉身,看向身後的救命恩人道。
  
  「萊伯爾,你怎麼在這裡?」
  
  黑暗的室內,黃金之族首席的暗金雙眸閃爍著鬼魅的光彩。萊伯爾低低出聲道。
  
  「維克萊教官正等著你,他派我來尋你。」
  
  維克萊,克萊姆斯學院的紅髮教官,也是對程真有著知遇之恩的一名導師。而這位紅髮教官,似乎還有著不一般的身世。
  
  因為他的本名,維克萊•克萊因。
  
  與當年的戰神僅一字之差。

82、突來的任務

  「今天的克萊姆斯似乎有些與眾不同。」
  
  學院內的最高建築博姆艾之塔上,一名銀髮銀眸的男子透過隔離窗俯視著整座學院。
  
  博姆艾之塔,又稱戰爭之塔,是克萊姆斯學院內的絕對標誌性建築。它建築於戰神維克多的時代,象徵著堅毅勇敢、喋血於戰場上的機甲戰士。在無數機甲學員的心中,戰爭之塔不僅僅是一座建築,更像征著機甲戰士永不退縮、永不言敗的不屈精神。
  
  銀髮男子身旁,紅髮的教官默默地站立著,與他一樣注視著顯得有些紛亂的學院,沉默不語。
  
  「怎麼了?維克萊,許久不見,你倒是變得更加沉默寡言。」銀髮的亞美斯人笑道。「難道年紀大了,連性格也變得像那些老古董一樣麼?」
  
  維克萊抬頭望了笑得燦爛的亞美斯人,冷聲道。「摩雲•斯洛閣下,請注意您的言辭。」
  
  話語中,只有刻意的疏遠,絲毫不見對這位星際屈指可數的帝級強者的尊敬。
  
  「真是嚴肅。多年不見,連一點老同學的情面都不給嗎?維克萊。」似乎因為這份刻意疏遠而感到惋惜,帝級身份的摩雲嘖嘖感嘆。
  
  「屬下只是一介普通教員,和身為帝級的您有著無法跨越的等階,豈敢無視禮儀。」紅髮教官絲毫不懂得暗示,依舊死板地恪守著身份。
  
  銀色的眸注視著身前的紅髮教官,眼中似乎閃爍過什麼。隨即,摩雲露出一個有些殘酷笑容。「的確,身為『失敗者』的你,已經不再擁有和我們同一等級的身份。」
  
  「……」身子似乎有一絲不可見的輕顫,對於這句刻薄的話,維克萊僅僅是暗中握緊了雙拳,沒有給予任何反駁。他在等待,等待著更加犀利刻薄的話語從那曾經的同伴嘴中道出。就像當時,那名黃金之族的帝級曾經做過的那樣。
  
  「你是不是以為我會這麼說?」
  
  然而維克萊等來的,僅是一聲戲謔的輕笑。他詫異地抬起頭,見到那熟悉的面容中帶著一絲瞭然,正望著自己。
  
  「我可不是萊茵那個嘴硬心軟的傢伙,維克萊。」摩雲望著眼前這曾經的同伴,低嘆一聲。「就算是萊茵,他心裡也未必真的那麼看你。這麼多年來,橫亙在我們中間的並不是彼此的地位之差,你還不明白嗎?」
  
  銀髮的亞美斯人望著維克萊,緩緩道。「即使你成為了他們口中的失敗品,但是我們從沒有人是真正這樣看待你。而你卻為自己設了一個枷鎖,讓自己永遠被當年的失敗困住。不要被自卑和自尊迷住了雙眼。你能成為我們的夥伴,可不僅僅是因為身上流傳的血脈,維克萊。」
  
  「……」愣愣地望著眼前的銀髮男子,維克萊張了張嘴似乎正準備說些什麼。然而突然響起的開門聲,打斷了這兩人之間的秘密談話。通向塔頂的唯一出口正閃爍著光芒,意味著正有人接近。
  
  「看來正主到了。」微微瞇起雙眼望向門口,摩雲輕笑。「剩下的話等下次再繼續吧,維克萊。」
  
  紅髮教官沉默,同樣望向正緩緩開啟的門口。
  
  銀色的門扉在兩人的注視下逐漸打開,在那扇開啟的門後,黑髮黑眸的少年靜靜佇立著。在看清室內的人員後,那雙黑眸劃過一閃而逝的詫異,隨即又歸於平靜。
  
  「維克萊教員。」從門口走進,程真向許久不見的紅髮教員行禮。隨即,望了眼站在一旁笑而不語的亞美斯人。
  
  注意到黑髮少年眼中微微露出的疑惑,維克萊出聲解釋道。「這位是白銀之族的帝級,摩雲•斯洛。程真,這一次正是這位閣下想要見你。」
  
  帝級?!眼中閃過驚異,程真立刻向一旁的摩雲行禮。
  
  「見過閣下!」
  
  「呵。」
  
  輕笑一聲,白銀之族的帝級望向程真的眼中,帶著一絲黑髮少年所不解的戲謔。
  
  「即使是親生兄弟,但是差別還真是明顯啊。」白銀之族的帝級如此道。看著程真眼中越聚越多的疑惑,他似乎顯得更加愉悅。
  
  「閣下!」直到看不過眼的維克萊提醒了一聲,摩雲才收起漸漸興起的戲謔之心,輕咳一聲,在下一瞬間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
  
  「克萊姆斯學院人類首席程真。」
  
  「是!」
  
  聽到一位帝級如此嚴肅地稱呼自己,程真立即恭敬回復。
  
  「這一次之所以找你,是有一件任務將委派給你。」換上了嚴肅表情的摩雲,顯得有幾分冷漠。那冷色調的銀色眼眸,像是不屬於生物的有機物質。「鑒於這項任務的困難性,你有選擇接受或不接受的權力。」
  
  身為星際僅有的帝級要教派給自己任務?
  
  心中驚疑,程真沒有立即回復,而是思索了片刻道。「請問閣下,我是否可以事先詢問關於這項任務的內容。」
  
  看著謹慎的黑髮少年,銀眸中閃過一絲讚賞,摩雲•斯洛緩緩道。「你擁有這個權力。那麼,接下來我會將任務的具體內容詳細訴說一遍。但是,程真,一旦聽過以後無論你是否選擇接受,都不能將任務的內情透露給任何人知曉,並且還會受到核心星域的監視。你確定還想要知道嗎?」
  
  沒想到所謂的任務竟然牽扯到這麼機密的內容,程真意外之餘,心中更是有了幾分機警,他望向對面的帝級,再次出聲問。「我能否確認一下這份任務的性質?」
  
  無聲的點頭,摩雲示意他可以詢問。
  
  「任務是否違背騎士的道義?」身為克萊姆斯學院騎士精神的遵循者,程真首先問道。
  
  「沒有。」摩雲回答。
  
  「任務是否違背各種族的和平條約?」
  
  「並未。」
  
  確認了大概方向後,程真最後出聲,抬頭望向那銀髮的帝級,緩緩道。「那麼,任務是否違背我身為人類的選擇?」
  
  「哦?」摩雲略感興趣道。「怎麼說?」
  
  「背離人類的利益,背叛自己的種族,背棄自己的同胞。如果這項任務牽扯到這方面的內容,恕我不能接受。」迎視著那雙銀色雙眸,黑髮少年沉穩而又堅定。
  
  望著如此道明的黑髮少年,摩雲琢磨片刻,才出聲。「我只能保證,這項任務並不會違背你的心意。」
  
  「我的心意?」這次,輪到程真困惑。
  
  銀髮的帝級緩緩一笑。「守護自己所想要守護之物,如果你是抱著這樣的心態才想要成為一名強者的話。那麼,這個任務並不會背棄你的理念。不過,我希望你知道。」換上一副凝重的表情,摩雲道。
  
  「守護並不是愚昧地保護,有些時候為了守衛心愛之物,你恰恰需要選擇放棄掉一些。」
  
  凝重的氣氛充斥在屋內,程真定定地望向說出這番話的帝級。在那雙銀色的眼中,他看到的只有執著和堅定,並沒與一絲閃爍。他確定摩雲•斯洛所說為真,並不是煽動自己的戲言。
  
  明白最後那個問題和答案中所蘊含的深意,程真緊了緊自己的雙拳,沉默,然後堅定道。
  
  「我接受。」
  
  ……
  
  數小時後,塔頂出口的燈再次亮起,黑髮少年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中。
  
  目光從出口收回,還沉浸在剛剛那番談話中的摩雲輕嘆。「他真不像一個孩子,我沒想到他會真的選擇接下這個任務。」
  
  這句話中,似乎有惋惜有憐憫,也有一絲敬佩。
  
  維克萊走到他身邊,一樣向下望去。「他是一個戰士,本來就不是一個孩子。」
  
  「但是大多數人在這個年齡,並不用承擔這麼沉重的負擔。」視野中,黑髮少年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塔下。摩雲輕聲道。「就連當初的我們,恐怕也比不上現在的他。」
  
  沉默片刻,維克萊道。「所以,他必定會不一樣。」
  
  和我不一樣,和你們也不一樣。程真,這個從以前就承擔了很多,在今後將要承擔更多的少年,注定和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也注定,會成為那獨一無二的。
  
  這樣讓人矚目的身影,也難怪會連那個一向冷漠的人都被吸引。望著程真漸漸遠去的背影,摩雲•斯洛再次感嘆道。
  
  「萊茵,這次我總算承認,你的選擇是正確的。」
  
  選擇了這個看似年少的人類少年,讓他背負著常人無法想像的重擔。摩雲不由在心中想,這究竟是萊茵給予這名人類少年的考驗,還是,萊茵對於這個少年的信任。
  
  宇宙中平凡的一天,克萊姆斯學院第二學期開學的第四天。
  
  這一天,在克萊姆斯的歷史上,有一些的特別。學員們因為一個人的緣故,而興起了一個小小的風波。不過這場風波在若干年後,也只會成為人們回憶中的一場笑談而已。
  
  而沒有人知道的是,這一天,正是改變星際與人類歷史的初始。只因為一個小小的約定。
  
  這天,萊茵的部隊也抵達了阿爾加防線,正式開始對抗外敵。
  
  命運之線交錯在一起,宇宙即將掀起一場浩劫。

83、流亡者

  預備班,並不算做是正式學員,而是提前招收的優秀學生。
  
  在新入學的一年級生們剛剛進入第二學期的時候,剛從初級學院升上來的預備班的學員也提前開課了。雖然他們要等到來年才能算做是正式學員,但是在預備班時期,他們擁有和在校的其他學員一樣的權利。
  
  克萊姆斯學院的預備班,在第二學期開學後的第三個月才正式開課,比起其他學院來說是晚了許多。因此,克萊姆斯學院現在等於是有四個年級,預備班,和一二三年級。
  
  「哎,這一屆的預備生,似乎多了很多人類啊。」
  
  克萊姆斯學員的學員餐廳內,米薩奇望著那些稚嫩的預備生感嘆。
  
  同為人類的卡西亞瞥了他一眼。「怎麼,你有意見?」他手中正端著兩人份的午餐,居高臨下地望著米薩奇。
  
  「沒有!沒有!我只是讚嘆,讚嘆而已!」眼看自己的午餐被掌握在他人手中,米薩奇哪敢多說,討好笑道。「我只是想說,偶像的力量是無窮大的,出乎意料的!」他這句話的音量不小,引來了不少人的矚目。
  
  嘖了一聲,將餐盤放下,卡西亞坐到舍友身邊。「你能不能安靜一點,不要那麼引人注目!」
  
  奪回午餐的米薩奇趕緊護著餐盤,吭聲道。「實話實說而已,這些新入學的人類,有幾個不是衝著程真來的?喏,你看剛才那個褐色頭髮的小個子,他已經第五次地向這邊看過來了!」
  
  卡西亞不由循著望去,果然見到一個褐髮的人類少年正偷偷摸摸地望向他們這邊。一觸及到卡西亞的視線,立即把頭縮了回去,裝作若無其事地和周圍人聊天。
  
  這究竟是今天的第一次了呢?卡西亞也不由嘆氣。
  
  自從這些人類預備生入學以來,就多次打聽著關於程真的消息。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個月程真算是神出鬼沒,不僅很少出現在教室,連他們都很少見到他。
  
  雖說如此,抱著接近卡西亞和米薩奇就能看到程真這一主意的人,明顯不在少數。
  
  自從發現無法在一年級機甲系門口逮到黑髮少年的蹤影后,那些執著於程真的學員便把主意打到了米薩奇和卡西亞身上。眾所周知,他們兩人是程真為數不多的好友。只要關注著這兩人,總有機會遇見黑髮少年的吧。抱著這種想法的人,紛紛轉移了注意力,開始圍繞程真的兩位好友。
  
  想及此,米薩奇和卡西亞對望了一眼,不由深深嘆了口氣。這種受人關注的生活,他們真的是受夠了!偏偏罪魁禍首還是遲遲不現身,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你們兩個……在嘆什麼氣?」
  
  一個熟悉的嗓音從頭上傳來,兩人立即抬頭,便看見那熟悉的黑色身影。站在桌邊的程真帶著清爽的笑意,望向自己的兩位好友。
  
  「你這傢伙,這些天去哪——」米薩奇跳起來,正打算大聲質問,猛地察覺到不對勁。環顧四周,這才發現本來吵吵鬧鬧的學院餐廳,不知道什麼時候安靜了下來。所有人,或偷偷摸摸,或光明正大,都在打量著這位神出鬼沒的人類首席。
  
  還是卡西亞反應迅速,他一把上前拽過程真,帶著他向餐廳外走去。「出去再說。」
  
  「喂!你們倆!等等我啊!」
  
  米薩奇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望了望桌上一口未動的午餐,最終還是艱難地做出選擇,大步跟了出去。
  
  在學院某個偏僻的角落,程真總算聽兩人道明瞭事情緣由。即使是鎮靜如他,此時也不免吃驚。
  
  「他們找我?有什麼原因麼?」
  
  顯然,對於自己的偶像效力,首席大人一時還回不過神來。
  
  「原因?大概是對於傳言中的人物的一種好奇吧。」
  
  米薩奇有聲有色地分析道。「這種對於知名人物的好奇心理,其實本來也很正常。不過,怪就怪在你這幾個月總是不見蹤影,讓那些想見你一面的人總是不能得償所願。然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對你的好奇和神秘感逐漸增加。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已經不是見你一面就能解決的事情了。」
  
  對於米薩奇有條理的分析,程真不免感到頭疼。他又想到了剛回學校的那天,那場莫名其妙的追逐大戰,一時之間更加覺得煩惱。
  
  「說起來,你這些日子究竟忙什麼去了,總是不見蹤影。」米薩奇抱怨道。一旁的卡西亞也投以疑問的眼神。
  
  對於好友的疑問,程真笑了笑。「只是做一些額外的訓練而已,去維克萊教官那裡。」為了怕兩位好友不相信,他還搬出人證。「不僅是我,萊伯爾也有一起去訓練。」
  
  「又是額外訓練啊。」米薩奇感嘆,不免有些吃味。「精英就是不一樣,總是開小灶。」
  
  卡西亞白他一眼。「有本事你也去開,在這說風涼話。」
  
  「我……身為未來偉大的情報官,根本不需要別人幫我開小灶!情報的嗅覺是自己培養出來的!」米薩奇氣急敗壞,回斥道。
  
  對於他的狡辯,卡西亞給予一個毫不在乎的聳肩。「隨你怎麼說,偉大的情報官閣下。」這種毫不在意的無視態度,總是更加讓人火大。
  
  更何況米薩奇這種一點就燃的性格。
  
  「你這臭小子!」
  
  看著兩位好友又爭執起來,程真好笑之餘,也不免鬆了口氣。話題轉移開,總算不再圍繞著他最近的神秘失蹤了。而同時,望著擔憂他的兩位好友,程真心中也些微愧疚。
  
  他剛才說的話,其實並不完全是真實。這幾個月的不見蹤影,除了去參加維克萊教員的額外訓練以外,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只是這件事情,卻不能對任何人說。
  
  望了眼曙光腕表上的時間,程真回過神來。
  
  「抱歉,米薩奇,卡西亞,和維克萊教員約定的時間到了,我得先走了!」
  
  「去吧,去吧!」忙著和卡西亞爭執,米薩奇心不在焉地回道。
  
  揮了揮手,程真已經小跑著離開。
  
  「對了,米薩奇,你若想要開小灶的話,可以來找我,我會認真地幫你做格鬥訓練的!你的格鬥技真得好好練一練了。」竊笑著走遠,程真只聽見身後米薩奇惱羞成怒的咆哮聲。
  
  離開了好不容易見面的兩位好友,程真卻並沒有向學院內的訓練館走去。他先是回到首席白館,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下了一身的學院制服,只穿著普通的衣裳。
  
  一路上避開人多的大道,只挑著小徑走,看起來像是故意隱匿行蹤的模樣。
  
  十五分鐘後,程真終於來到了約定的地點。
  
  在那裡,紅髮的教官早已等候在側。
  
  「教員!」程真小跑過去,一邊接過維克萊遞過來的物品。
  
  一塊黑色的金屬物,和一瓶不知灌了何物的藥水。
  
  「這次為你請了一周的假期。」維克萊道。「一周內,你可以在外面盡量的活動,如果有意外,就聯繫摩雲閣下。」
  
  「是的!」接過物品,程真一邊聽著維克萊的囑咐,一邊跟著他踏上一輛小型飛行車。
  
  駕駛著飛行車的維克萊一路上都沒有再說話,只是專注著駕駛著。半小時後,兩人才終於抵達目的地——學院外的一個偏僻的航空港。
  
  在那裡,一艘小型的宇宙艦靜靜停泊著。
  
  程真一躍下車,只不過此時的他,和在學院時的外貌已經大不一樣。惹眼的黑髮黑眼變成了金棕色和藍色,耳尖也微微拉長,變得有些尖細。年紀也倏地像是長了幾歲,看起來不再那麼青澀。英俊而沉著,有著屬於梵爾族的特殊魅力。
  
  現在程真的外貌,看上去完全像是一個青年梵爾族人,人類的分支。
  
  加爾斯•梵那,這是他這副容貌現在所用的名字。一個星際的流浪機甲駕駛員,也是最近幾個月聲名乍起的僱傭兵新人。
  
  「記住你的使命。」看著程真走向那艘小型宇宙艦,維克萊在他身後沉聲囑咐道。
  
  程真,不,加爾斯•梵那轉過身來,露出一個有些狂傲的笑容。不屬於程真的,只屬於加爾斯•梵那的肆意笑容。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揮了揮手,告別,青年梵爾族踏上了宇宙艦。
  
  直到宇宙艦升空的星芒消逝在眼中,維克萊才收回視線,駕駛著飛行車離去。
  
  這一刻,世界上暫時少了一名人類少年,而多了一位桀驁不馴的梵爾族青年。
  
  流浪機甲駕駛員,一個特殊的種群。他們不屬於任何勢力,不依附於任何種族。他們也不以種族劃分族群,不以權利來割分階級。
  
  這是一個特殊的群體,最初是由一群從軍隊退役的機甲駕駛員組成,秘密接受來自星際各處的委託,完成一般人無法完成的任務。到了後來,一些不被自身種族所容納的機甲駕駛員,以及一些叛逃的機甲駕駛員,也逐漸加入了這一群體中。
  
  星際流亡的僱傭兵,那些知道他們存在的人這麼稱呼著他們。他們成了星際中的一個異類,脫離於勢力,以接受外界的委託而維持著生存。
  
  因為這群人特殊的實力以及他們的隱匿性,即使是星際總議會,有時候也會將一些無法公之於眾的任務秘密委託給這些人處理。畢竟有一些事情,總是無法使用明處的力量解決的,黑暗自由他的生存之道。
  
  因此,這些僱傭兵的存在雖然得不到官方的承認,卻也得以一直延續下來。目前的星際中,流浪機甲駕駛員差不多有兩三千的人數,實力也參差不齊。
  
  星際邊緣的卡特多星系,因為遠離核心星域,脫離於星際總議會管束的緣故,一直以來就是僱傭兵們的大本營。
  
  在這裡,有著來自星際各個階層的秘密委託,有著擁有各種身世的流浪機甲駕駛員。這裡是不受規則管束之地,能讓人誠服的唯有力量。卡特多這片沒有拘束之地,對於另外一群人來說,倒成了一片樂園。
  
  照例一週一次的委託發佈日,卡特多各地的僱傭兵大廳內,最新發佈的委託一一出現在登記光屏上。標明了等級和報酬的委託,讓僱傭兵們可以根據實力自由選取。
  
  突然,一個委託的公佈,引起了眾人不小的喧嘩聲。連原本沒有望向光屏的人們,也循著週遭人詫異的目光望去。
  
  紅色的字體表示著這是一個無地域限制的委託,這種委託是同時發佈在卡特多所有的僱傭兵大廳,不限制接下委託的人數。但這並不是人們驚異的主要理由,更讓人驚奇的是這個紅色委託的內容。
  
  【探尋遠古之地
  
  本人偶然得到了一份古星域地圖,星圖所顯示的是一個從未探索過的,十分陌生的星域。現招募有意者一同參與這場探尋。
  
  發佈人:紅A】
  
  短短的幾行字,卻顯露了一份驚天的信息。
  
  古星域地圖,一個陌生的未開發過的星域!這種星域的探索,其收穫是無法預測的。也許是命喪於陌生之地一無所得,也許是一朝成為星際的聲名顯要者,財富取之不盡。
  
  對於所有僱傭兵來說,這都是一個危險與機遇並存的誘惑。
  
  正當大多數人還為這個委託的出現而震驚時,一些先瞻者卻悄悄地準備接下這份委託。機遇從來不等待人。
  
  「接下這份委託。」
  
  卡特多某地的僱傭兵大廳內,一個年輕的聲音喚醒了同樣正在發愣的委託交接負責人。
  
  回過神來的交接人抬起頭來,望入一雙蔚藍色的深眸中。俊逸的臉龐,冷漠的視線,那尖銳纖細的雙耳,象徵著眼前人的梵爾族身份。
  
  「是,是的!請拿出您的僱傭兵證。」交接人連忙應道。
  
  沉默的梵爾族青年遞上一個黑色的金屬物,交接人接過,在特殊儀器上一刷。
  
  「嘀——」
  
  熒藍色的屏幕上顯出了這位僱傭兵的姓名。
  
  加爾斯•梵那。

84、邀請

  接下了委託後,程真,不,現在是僱傭兵加爾斯了。
  
  從交接負責人那裡接下委託證明,加爾斯便離開了大廳。發佈人在大廳留下了聯繫方式和聚集地點,凡是接過委託的人都可以獲知這個消息。
  
  踏出這幾個月來出入過無數次的僱傭兵大廳,化身為加爾斯•梵那的原人類首席,靜默地走在人群中。
  
  三個月的偽裝和潛入,讓他逐漸習慣了這種流亡般的生活,也融入進了這群嗜血在邊境的傭兵們的集體中。甚至,他以加爾斯的這個身份,還闖出了不小的名聲。
  
  加爾斯•梵那,邊境最顯眼的僱傭兵新人,沒有人清楚這個梵爾族青年的來歷,只是從他百分百的委託完成率,以及多次擊敗那些惡意挑釁的流亡者這一成績來看,幾乎所有人都認定,這是一個頗有實力的新人。
  
  棕金髮色,蔚藍瞳眸,一身便捷黑色緊身服的梵爾族年輕人,在邊境區域的混沌地帶,逐漸引起越來越多的人的注意。
  
  然而,這並不是加爾斯的最終目的。他這幾個月毫不收斂的動作,故意顯露實力的行為,可不僅僅是為了在僱傭兵界闖出一定的名聲而已。
  
  至於這趟潛伏的真正的目的——
  
  停下了腳步,加爾斯抬起頭,望著眼前這座不高的建築——之前那紅色委託的初次聚集地。他望了眼四周,發現這的確是一個夠偏僻的地方,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都不容易被人察覺。
  
  然而,化名為加爾斯•梵那的年輕人,依舊邁步跨了進去。這個破舊的小樓裡會發生些什麼,他勢必要探查清楚不可。因為這可能關係著,他這三個月來潛伏任務的最終目的。
  
  這間看似破舊的大樓,內部也很不辜負它的外表,除了殘存的建築遺骸再無他物。
  
  在星際時代很少見的廢墟,在這個邊境地界卡特多星系卻是再常見不過的光景。邊境星域不像主星域和核心星域那樣有著諸多的管束。這裡混亂的治安,讓廢墟和殘渣成了鬥毆者們的天堂。
  
  加爾斯進入這原本應該是一座豪華客廳的廢墟的時候,破舊的客廳內早已有其他人在。他轉動著眸子打量了在場的眾人一眼,然後不動聲色地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站定。
  
  這些人並不是漫無目的流浪的小混混,他們之所以出現在此想必是有著和加爾斯一樣的緣由——接下了那個神秘的紅色委託。
  
  看來擁有先瞻性眼光的僱傭兵也不再少數,不,或者說擁有著野心和自信的傭兵們還是很多的。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內,加爾斯又看著有十幾人進入了這間廢棄的客廳。他們進來以後選擇了和加爾斯一樣的做法,默默站立到一邊,不和其他人多做交流。畢竟從委託的內容來看,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彼此未來的合作者兼競爭對手。
  
  接下來又等了數十分鐘,在走進屋內的人逐漸減少後,幕後的委託者才終於露面。
  
  除了少數人,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這位委託人是何時出現的。他幾乎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僱傭兵一樣走進來客廳,若不是突然開口說話,怕是沒有人能注意到他的不同。
  
  「諸位,很榮幸能有這麼多優秀的戰士接下了這份委託。我對各位給予我的信任表示深深的感謝。」
  
  在場所有人的視線一下子全聚集過去,看向說話的那人。
  
  委託人穿著很普通的服飾,若不是那詭異的紅白相間的面具,沒有人能從這氣息再平凡不過的人身上察覺到一絲特別。
  
  「想必諸位都是有著豐富經驗的戰士,那麼在此我也不再多費口舌講述些冗雜的規矩。」委託人如此道。「我只提醒一件事情,這場未知的探索將是無比危險的一次旅程,在這旅途上甚至有可能出現十分不幸的意外事件,希望諸位能認真地做出抉擇。如果依舊選擇參與這場未知風險,那請一日後在卡特多十三號航空港聚集,屆時我們將正式出發。」
  
  聽著委託人看似好意的提醒,加爾斯心中冷哼一聲。
  
  對於添血刀鋒為生的僱傭兵來說,讓他們承認心中的畏懼是比殺了他們還要困難的一件事情。委託人故意指明危險並提醒可以退出,不過是一種激將法罷了。而這激將看起來很是有效,至少目前來看沒有一個人提出要退出。
  
  紅白的面具下,加爾斯無法看出那委託人現在是什麼表情,是得意還是依舊平靜?在心底,加爾斯對於這個神秘的委託以及同樣神秘的委託人有著太多的疑問。然而他卻無法找人作答,只能自己去尋找答案。
  
  在等了數分鐘,確認沒有人想要退出後,委託人又說了幾項集合的注意事項便離開,一如來時的那樣悄無聲息。
  
  而在委託人離開後,在場的僱傭兵們反應不一。有選擇悄悄地尾隨跟出去的,有留下來開始和其他人打交道的,也有不作聲離去的。正如這些僱傭兵們表現出來的不同性格一樣,他們的實力也是參差不齊。
  
  就加爾斯來看,這些人中最弱的甚至還不及學院中的一些優秀的學生,而實力強大者則是有著連他都看不透的氣息。然而委託人並未經過篩選,而是直接採用了這樣一個良莠不齊的隊伍。這對於一場即將開始的危險旅途來說,並不是一個好的決定。
  
  他的目的是什麼?加爾斯心中更加疑惑了。
  
  然而沒等加爾斯琢磨完神秘莫測的委託人,他身邊卻有其他人找了過來——畢竟在星際的各種生物中,梵爾族也是頗有聲名的一支。被其他種族關注上也不為過。
  
  「你就是傳言中的新人王?」
  
  一個顯得有些粗獷的聲音傳來,加爾斯抬頭望去。
  
  對方超出常人的身高以及那身上一塊塊突起而誇張的肌肉,讓加爾斯一瞬間差點以為這是一個岩石巨人。但是岩石巨人的智商,顯然是不夠讓他們成為機甲駕駛員的。
  
  退一步打量眼前這個身材高大的生物後,加爾斯分析出了對方的身份——高巖一族。有著強大的肉體力量,在機甲中一般多以近戰為主的強力戰士。糾結的肌肉塊和暗紅色的肌膚,是他們最明顯的標誌。
  
  同時加爾斯確定,他在近三個月的僱傭兵生涯中,並未和任何高巖人有過交往。所以此刻,這個大塊頭的高巖一族很有可能就是來找茬的。這種事情他遇過不下十次,似乎梵爾族俊美出常的外表十分容易給他招來敵意。
  
  見梵爾族青年遲遲沒有回答自己,高大的高巖人似乎感到一絲不耐,兀地舉起手來。
  
  加爾斯一瞬間收斂呼吸,眼神一凜,做出防備的姿態。
  
  然而出乎他意外的是,高巖人的舉手並不是向他襲來,而是伸向那顆毛茸茸的大腦袋,帶著些憨厚的撓了兩下。看著高巖人撓著自己腦袋顯得有些遲鈍的模樣,加爾斯不由愣了一下。
  
  他發現對方竟然是沒有敵意的,反而是自己的過度防備顯得有些可笑了。正在加爾斯暗自懊惱的時候,高巖人身後又傳來了一個帶些調笑的聲音。
  
  「我就說不該讓多納這個笨蛋來的,看吧,又嚇壞了一個。」那個年輕的聲音明顯出自女性,這在以莽漢為主的僱傭兵中可不常見。不過加爾斯依舊是皺眉望去,他可不樂意聽見自己被別人說成是「嚇壞了的」。
  
  「梅麗莎。」另一個聲音苦笑道。「你可以少說幾句嗎?」
  
  在高巖人和年輕女子身後,是一個中年男子帶著苦意的聲音。加爾斯循聲望去,不由也小驚了一下,這個說話的竟然是一名人類。出現在邊境星域的人類機甲駕駛員,這可比年輕女性還要罕見。
  
  對方顯然也是看出加爾斯眼中的驚異,微微苦笑一聲,歉聲道。「抱歉,我同伴的魯莽行為打擾到你了。」
  
  收回防備的姿態,加爾斯緩緩搖頭,表示出並不十分介意的模樣。
  
  見狀,那麼人類男子又是一笑,只是這一次笑容中包含的善意和期待更多了一些。
  
  「那麼,請容許我自我介紹。」人類男子指著自己。「李揚,人類機甲戰士。這兩位是我的夥伴,多納以及梅麗莎。想必你已經看出了他們的種族。」
  
  高巖族的多納明顯不用多說,那名為梅麗莎的女子也有著被稱為魅惑一族的莫麗安女性的顯著的妖嬈身姿和外貌。
  
  點了點頭,加爾斯收回握著武器的手,禮節性地回復道。
  
  「加爾斯•梵那,梵爾族。」他說句話時,目光灼灼地看著那名為李揚的人類。
  
  眾所周知,人類和梵爾族雖然同宗同源,但是彼此間的關係卻並不是十分友善。他想知道的是,究竟是什麼原因,促使這名人類找上了被視作異類的半個同胞。雖然,這層身份僅僅是他的偽裝。
  
  迎著梵爾族青年探究的視線,李揚露出一個真摯的笑容,緩緩道。
  
  「雖然有些魯莽,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接受我們的邀請。梵那先生,我謹代表我的夥伴們及我自己,邀請你成為我們接下來一起旅行的同伴。」
  
  這出乎意料的邀請,讓加爾斯不由挑起了雙眉。
  
  同一時間,似乎心有靈犀般,在遙遠星空彼端的萊茵也正蹙著眉頭。只不過,他煩惱的是更加麻煩的事情。
  
  望著眼前那猶如生命黑洞般的戰場,黃金之族的帝級也面露困色。
  
  來自前線莫名而起的疫病風暴,似乎比想像中的更加嚴峻。感染疫病的士兵中,已經出現了死亡的病例,而針對這疫病的疫苗,至今無解。
  
  想起這場突如其來,卻又緊緊抓住星際聯軍要害的疫病。萊茵眉頭鎖得更緊。
  
  他隱約有不祥的預感。這數百年來一直被他們封鎖在阿爾加防線的「那些敵人」,已經開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反擊。

85、侮辱

  作為容納三百六十一種智慧種族的軍政聯合政府,星際擁有著集所有智慧種族智謀於一體而發展出來的科技實力。
  
  在星際科技高度發展的今天,對於宇宙的探索卻還只是進展了一小步。
  
  浩瀚而無際的宇宙,就像一個黑色無底的巨獸,吞噬了一切試圖挑戰它的人。數千年來,不知道有多少位抱著浪漫夢想和壯志的探險者,默默無聲地消失在了宇宙的黑暗中。
  
  但是伴隨著高風險的,是同樣誘人的高收益。星際總議會制定的法則中規定,凡是發現並公佈了一個新星域的個人或團隊,都將得到該星域的十年優先發展權。在這十年內,他們可以優先星際的其他組織,在新星域中發掘資源和進行探索。
  
  這可是一個足夠誘惑任何人的香餑餑。
  
  所以,這次出現在僱傭兵大廳的紅色委託——對於一個遠古星域的探索,才引來了如此眾多的冒險者參加。畢竟一旦成功,這其中的利潤可是難以想像的豐厚。
  
  當然,前提是,你能活下來去獲得這份利潤。
  
  不過對於大多數流亡星際的僱傭兵們來說,拿著性命去冒險是他們平時一直在做的事情,沒有什麼好猶豫的。
  
  因此,第二天早早抵達了匯合地點的加爾斯發現,聚集在這裡的僱傭兵並沒有比昨晚少,而且似乎還有了增加的趨勢。估計是哪些人有呼朋喚友了吧。
  
  「啊!在這裡,加爾斯!」
  
  剛剛走進十三號航空港,加爾斯便聽見有人在高呼自己的名字。
  
  年輕的僱傭兵不習慣地皺起眉頭,循聲望去。只見遠處兩男一女走了過來,正是昨天剛和他達成臨時同盟協議的李揚一夥人。帶頭的依舊是那位人類僱傭兵,露出一臉爽朗的笑意,李揚和他的兩位夥伴向加爾斯身邊走來。
  
  「很準時。」人類僱傭兵笑道。「我還以為自己已經來的夠早了。」
  
  「遵守時間是必須的。」加爾斯望了幾人一眼後回答。「提前到來是對委託人的尊重。」
  
  李揚幾人對視幾眼,心中暗道。不愧是以嚴謹出名的梵爾族,守時守序是他們的慣例。還好自己幾人今天沒有遲到,不然給自己這位新同伴留下不好的印象可就糟了。
  
  可他們哪知道,關於時間方面的良好習慣,只是加爾斯,或者說,只是程真在學院內一直養成的一種習慣而已。不過他顯然不需要跟這幾位臨時的同伴解釋那麼多。
  
  在昨天那間破舊的客廳內,加爾斯和三人達成了一個短暫的聯盟協議。在這次探尋期間,他們會在一起行動,成為一個利害共享的小團體,彼此分享情報並互相幫助。
  
  對於程真來說,他現在需要一個幫他掩飾真實身份的幫手,所以他並沒有猶豫多久就答應了。除了可以借此擺脫獨身而引起的注目外,邀請者是一名人類,同樣也是他答應這次邀請的原因之一。
  
  能在千里之外的邊境遇見一名同胞機甲駕駛員,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眾所周知,在整個人類軍中也只不過有數百米機甲駕駛員而已,如此珍惜的人才,又怎會流落到這裡。
  
  這個李揚身上,也應該有著不一般的故事吧。
  
  想到這裡,現在是一副梵爾族外表的程真望了眼港口。誰沒有自己的秘密呢?無論是自己,還是李揚,或者說,是那位神秘的委託人。
  
  能夠擁有一份古星域的星圖,這本就不是尋常人了。
  
  正想著,頒布任務的委託人終於在眾僱傭兵的等待下姍姍來遲。
  
  「我很高興,眾位都堅持下來,並沒有放棄參加這次艱難的旅途。」依舊是和昨天一樣的打扮,隔著詭異的面具,委託者的聲音顯得有些失真。「我慶幸諸位都做出了明智的選擇,參加這次旅途絕對是你們最值得的一次冒險。」
  
  對於委託者煽動性的發言,僱傭兵們稀朗朗地應聲。
  
  「那麼,正如我昨天所說的,今天抵達這裡的眾人將和我一起出發,進行這場探索之旅。不過為了減少旅途的負擔和麻煩,我希望各位和我共乘一艘航艦,以免產生太多耽擱。至於各位的機甲,請放心,這艘由我準備的航艦內有足夠的空間,足以讓大家存放自己的機甲。」像是怕僱傭兵們發表不滿的意見,委託人又接著道。「請放心,我們會提供專業的機甲維護人員,為各位維護修理機甲。至於諸位所要乘坐的航艦,請向左邊望去,正在駛近港口的就是未來眾位共同生活的航艦。」
  
  本來正要抱怨不滿的僱傭兵們,循著委託人所指的方向望去,瞬時,一個個都目瞪口呆。
  
  那是怎樣一艘龐大的航艦啊,足足有一個中級軍艦那般的大小,在駛近十三號港以後,佔用了大半個停泊位。和這個龐然大物比起來,停泊在它旁邊的那些航艦,就像是一個站在巨人身邊的嬰兒。
  
  「我希望大家能夠理解我的這次不情之請,畢竟這次旅途存在著太多的未知風險,我只是想為諸位提供一個盡可能良好的環境而已。」委託人還在那裡勸說著。
  
  不過此時想必不用他在多費口舌,只要是一個明智的人都會做出正確的選擇。想要在充滿風險的宇宙中存活下來,一個強大的母艦是必不可少的。
  
  「乖乖,這傢伙究竟是有多大的背景啊。」新結識的同伴中,高個子大漢多納驚嘆道。「簡直就像是一艘軍艦!」
  
  同行的梅麗莎和李揚皆沉默不語,只是眼神複雜地望向委託人。這真是好一招的敲山震虎啊,擺出這一首,那些存有異心的僱傭兵們怕是也不會輕易顯露自己的野心了吧。畢竟誰都不想得罪一個後台背景如此雄厚的神秘人物。
  
  只有程真,望向委託人的目光中除了疑惑還帶著十分的警惕。
  
  這艘航艦根本不是什麼像軍艦,它就是一艘經過了改裝過的軍艦!若不是在風暴要塞經過一段特訓和親密接觸,怕是連他也無法辨認出來。
  
  維克多教員,摩雲閣下。看來這次,終於是撞到任務目標了。
  
  想起自己這三個月潛伏的真正目的,偽裝成梵爾族的少年神色一暗,悄悄握緊了雙手。這一次,估計要好長一段時間不能返校了。
  
  最終還是有兩三個僱傭兵選擇了退出,大部分的人都決定繼續這次委託。而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繁瑣的登記工作,將每個僱傭兵和其攜帶的機甲一一登記,登陸至航艦內。
  
  加爾斯和其他人一起排著隊,等待著這項枯燥工序緩慢進展。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地有人不再耐煩,插隊者開始出現。
  
  「讓開,讓開!讓我先登記!」一個粗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並且伴隨著一陣推攘。
  
  不知為何,那些一向脾氣不好的僱傭兵們,竟然沒有一人抗議這個插隊者的蠻橫行為,只是默默地讓開了路。等那插隊者前進到加爾斯他們身邊時,李揚和梅麗莎無奈地對視,也隨即讓開了位置。
  
  有時候,適當的退步是明智的選擇。
  
  只是,麻煩並沒有選擇避開他們。
  
  「嗯?人類?」通過李揚身邊的時候,那名插隊者稍稍遲疑了一下,隨即轉過身來。
  
  「哈,瞧我看見了什麼!」那傢伙聲音亢奮道。「在這個隊伍中,竟然有一名礙眼的小老鼠!天哪,你這傢伙,以為這只是平常的委託麼?快給我滾回去吧,我可想在接下來的旅途中被你們這些蠢蛋給拖了後腿!」
  
  李揚臉色蒼白,對方毫不掩飾的大嗓門,還有那幾乎噴到他臉上的口水,都讓他感到無比的羞辱。但是此刻,顯然他還是保持著理智的,只是緊緊轉折一旁憤怒地想要衝上去的多納,用極近克制的聲音道。
  
  「馬利•安托克,我知道你是一個優秀的機甲駕駛者,但這並不是你可以隨意侮辱他人的理由!」
  
  「侮辱??」名為馬利的男性大笑。「我只是說實話而已,怎麼算得上是侮辱了!身為人類,你最清楚自己的實力了不是嗎?只有弱者才會凝聚同伴,因為他們只憑自己無法保住性命。」
  
  粗魯的漢子嘲笑道。「看看你的同夥吧,都是些什麼人……恩,一個蠢笨的高山族,一個只會憑借姿色的雌性。你們這群傢伙,我一個人就可以全部打倒。」說著,他眼中露出寒意。「奉勸你們快給我滾開,我現在心情不好,可不想在看見礙眼的東西!」
  
  「這個混蛋……!」梅麗莎低聲地咒罵著,眼中儘是屈辱和憤怒。
  
  但是同樣的,他們也都緊緊拉著多納,不讓同伴上去拚命。因為正如這名為馬利的僱傭兵所說,即使他們三個加起來,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對手。馬利•安托克,可是僱傭兵中赫赫有名的強手。
  
  而李揚,他此時心中除了憤怒外,更多的是一種悲哀。身為一名人類機甲駕駛員,這麼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許多的輕視和嘲笑。對於命運的忍耐,讓他學會了忍受這些嘲諷。
  
  但是讓他悲哀的是,今天他只能白白地讓自己的夥伴們也陪著自己一起接受羞辱,甚至都無力反擊!
  
  只因為那馬利說的,大多是事實。對方以事實來嘲笑自己的弱小,李揚除了憤怒,更多的只是辛酸。他現在只希望委託人能夠盡早發現這裡的混亂,好讓自己的夥伴們能夠從這次無故的羞辱中解放出來。
  
  悲憤的人類僱傭兵如此地期盼著,卻沒想到最終解脫他們的,卻不是想像中的委託人。
  
  「該離開這裡的不是他們,而是你。」
  
  一個冷淡而沉靜的聲音打破了僵局,霎時,如同一陣清爽的微風,喚醒了眾人逐漸發熱的頭腦。
  
  俊美的梵爾族青年,在眾人的注視下走近。那向來冷漠的容顏,此時帶著一絲嘲諷。
  
  出色的容貌,高挑纖細的身材,最主要的是那雙尖細的耳朵,一下子就讓眾人明曉了這年輕人的種族。
  
  「異端者……」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道。
  
  以改變自身基因而變得強大的梵爾族,在星際其他種族中,享有異端者這個名號,可不是什麼好的名聲。
  
  馬利顯然也是認出對方的身份了,稍微愣了一下。「你想要多管閒事?梵爾族的駕駛員。」
  
  只不過他此時的口氣,倒是沒有那麼囂張。
  
  和異端者的名聲同樣響亮的,是梵爾族那足以媲美黃金之族的戰鬥力。再加上他們睚眥必報和護短的性格。任何人,都不敢在這群異端者面前太過囂張。
  
  看出對方明顯轉變的態度,程真心中諷笑一聲。隨即,再次擺出屬於加爾斯的冷漠語氣,輕聲道。
  
  「很不巧,我心情也並不算好,而在我看來,清除掉你會讓我心情變好一點。」
  
  纖細的尖耳似乎抖了一下,化名為加爾斯的年輕人緩緩道。
  
  「給你兩個選擇,自己離開,或者被我請走。」俊美的梵爾族人勾起一抹諷笑。「希望你的智商足夠讓你做出明智的抉擇,低等者。」

86、風起雲湧

  「你這傢伙,別太自以為是了!」
  
  自傲的僱傭兵馬利一下子便被對方的語氣給惹火了,橫眉豎眼地望著比自己略矮一些的梵爾族青年。
  
  「初出茅廬的黃毛小子,你還真把自己當做一回事啊!不過就是人類變異的雜種而已!」
  
  對於這極具侮辱意味的語言,加爾斯不動聲色,只是平淡地回望向對方。就像在看一個暴躁的滑稽小丑一般。
  
  「混、混蛋!你什麼意思!」反而是自己被那蔑視般的眼神給觸怒了,馬利克制不住地衝上前去,疾速地揮出一拳。
  
  強勁的力道,刁鑽的出擊角度,這一拳夾雜著呼呼的風聲向加爾斯的下巴襲來。如果被擊中的話,怕是整個額骨都要粉碎掉。
  
  一旁來不及提醒的李揚三人心全部都吊了起來,為新同伴而擔憂著。
  
  在旁人驚懼的眼神,以及馬利略帶得意的眼神中,梵爾族的年輕人只是輕勾起一抹諷笑。在那拳頭即將擊中他的一瞬間,以令人無法目及的速度迅速躲過,就像一道殘影。
  
  以極小的幅度閃避對方的攻擊,加爾斯在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之前,予以回擊!
  
  一個犀利的掃堂腿,攻下對方不穩的下盤!踢到!連擊!
  
  在對方還未來得及反應之前,加爾斯已經連續踢腳出拳,將巨漢擊倒在地!一個側身,年輕人動作輕盈地越過對方倒地的身軀,雙手前伸,鎖喉!
  
  攻守間僅僅一個回合,形式已經發生了驚天的逆轉。
  
  身材高大的傭兵馬利被纖細的梵爾族青年牢牢地制在身下,喉嚨被鎖緊無法呼吸,臉上逐漸顯出不自然的紅色。
  
  四周驚呼聲漸起,沒有人料到這場交手竟然會是這樣一個結局。赫赫有名的老牌傭兵,完全不是這個年輕人的一合之敵!
  
  「看來你的格鬥技還很不合格。」俯視著手下敗將,加爾斯冷哼一聲,語氣中儘是嘲諷。
  
  而被制住的馬利卻無法出聲反駁,只能用憤怒的眼神發洩不滿。
  
  「加、加爾斯?」目睹完整個過程,驚疑不定的李揚疑惑地喊了聲。
  
  他心中滿是驚懼,眼前這個滿溢著殺意的青年,真的和剛才那個冷靜自持的梵爾族青年是同一人麼?當然,更加讓他驚訝的是加爾斯的格鬥技巧。如此輕易地就制服了僱傭兵強者馬利,這可不是一般的格鬥技高手可以辦到的。要知道,馬利既然能夠囂張到今天,他本身也是有著不一般的本事的。
  
  即使是梵爾族,也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如此輕易地克制住他。
  
  聽到李揚的叫喊,似乎正陷入某種情緒中的青年,這才慢慢回過神。
  
  他回首望向呼喚自己的人類同伴,混沌的眼眸又逐漸變得清明起來,只是克制著馬利的手依舊沒有鬆開。
  
  「我能夠知道,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
  
  隨著一聲無起伏的平緩語調,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那個醒目的紅白面具。
  
  看來,這邊不小的動靜,終於將僱傭兵們的僱主給吸引了過來。
  
  逐漸走近後,委託人似乎也愣了一小下,隨即望向加爾斯。「可以請你先鬆開手嗎,年輕的僱傭兵先生。」
  
  默默地望了眼委託人,加爾斯原地站起,走至李揚三人身旁。而擺脫了他的束縛,大漢馬利終於可以蹣跚地從地上起身,他一邊大口喘著氣,一邊用怨恨的眼神望向梵爾族青年。
  
  「誰能告訴我,這場不愉快的事件究竟是怎麼回事?」委託人望了望在場幾人,再次發問道。
  
  「是他!都是這個蠻橫的小子!」惡人先告狀,僱傭兵馬利一臉狠戾道。「這小子仗著自己有些身手,想殺了我!他差點勒死我!」
  
  李揚等人聞言露出一臉厭惡的表情,而加爾斯則是無動於衷。
  
  「哦,看剛才的模樣,你的確是遭受到了這位梵爾族僱傭兵先生的襲擊。」面具的遮掩下看不清表情,而委託人的話卻讓馬利面露喜色。然而還不等他高興多久,委託人又繼續問道。
  
  「那麼,對方襲擊你的原因是什麼呢?受害者先生,我想不會有人會蠢到無緣無故地去襲擊一個陌生人。」
  
  委託人的這句話讓馬利支吾不語,一時不知道該找什麼借口。畢竟一開始,尋釁滋事的人是他。
  
  「沒什麼,這位目中無人的馬利先生,只是開口諷刺了幾句他看不慣眼的人類。」李揚自嘲般地開口,隨即又解釋道。「而加爾斯只是看不過眼而為我們出氣而已,這並不是他的責任。委託人,如果你想要尋找肇事者的話,我想這與加爾斯無關。」說完,他走前一步,擋在比他自己還高一些的梵爾族年輕人身前。維護之意很明顯。
  
  看著明顯維護自己的李揚,加爾斯眸光閃了閃,卻還是一言未發。他望向帶著面具的委託人,想要知道,對方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
  
  「你這個,你這個無能的傢伙!區區一個人類,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被李揚搶了先頭,馬利惱羞成怒。「我只是講出實話而已,你們這些人類——」
  
  「馬利•安托克先生。」突兀地,委託人冰冷的語調打斷了馬利的大嗓門。
  
  佩戴著紅白面具的臉龐轉向大個僱傭兵,不知為何,那面具僅露出來的雙眸,竟然讓馬利感到微微的寒意。
  
  「我想,我已經弄清楚事情的緣由了。」委託人如此道。「很抱歉,對於無法與其他人和睦相處的僱傭兵,我並不需要。安托克先生,你被解雇了。接下來的行程已經不再需要你參加。」
  
  「什麼!竟然為了一個人類而解雇我!你有沒有常識,要知道我的戰鬥力足以——」
  
  不想再去理會那噪人的雜音,委託人輕輕出聲。「把他帶下去。」
  
  下一秒,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一群身穿白衣帶著面具的人,將仍舊聒噪的馬利給拽走。其中一人為了防止他反抗,在這個僱傭兵的肚子上狠狠地揍了一拳。下一瞬間,世界安靜了。
  
  看熱鬧的人們望了望那群頗有氣勢的白衣衛隊,也逐漸散開。最終只留下加爾斯、李揚幾人,還有委託人留在原地。
  
  「很抱歉,今天考慮不周,給你帶來了不便。」委託人走了過來,向著人類僱傭兵致歉。
  
  「不,不!其實這種事情,我都已經習慣了。很感謝你公正的處理,委託人。」有些受寵若驚於對方客氣的態度,李揚苦笑道。「只是每次都連累我的夥伴,我才真是沒用的人……」
  
  聽著那語氣中明顯的自卑,加爾斯不由皺眉。然而還未等他說些什麼,一道凌厲視線的打量,讓他瞬時回過神來。
  
  一轉身,那紅白色的詭異面具近在咫尺。
  
  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走到離自己這麼近的距離,加爾斯錯愕,隨即退後兩步避開。
  
  目睹他的驚愕與小小狼狽,委託人似乎輕笑了一聲,隨後,也退開。
  
  「很感謝你的見義勇為,為我解決了一個害群之馬,梵爾族的僱傭兵先生。」
  
  點頭向幾人示意後,神秘的委託人又帶著那群突然出現的白衣衛隊,離開了現場。只留下皺眉深思的加爾斯。
  
  竟然擁有著這麼一支神出鬼沒的武裝力量,看來這個委託人,的確有著不一般的背景。他這次委託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一方面,加爾斯和李揚他們繼續去排隊登記,只不過這一次可不再有人敢過來找麻煩了。另一方面,解決了小小麻煩的委託人回到他的主艦,望著艦外排成一列列等待登記的僱傭兵們。
  
  嘴角,掀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人類和梵爾族……這次旅途,遠比想像中的更有趣啊。」
  
  身後,排成一列的白衣衛隊們靜默不語,和主人的笑聲形成鮮明的對比。
  
  一小時後,所有僱傭兵和機甲都登艦完畢。十三號港口,巨大的主艦緩緩啟動,逐漸駛離航空港。未知的旅途正式開始,而此刻,沒有人知道它會給整個星際帶來怎樣的變動。
  
  黃金獅子星系的克萊姆斯學院內,紅髮教官收到了學生出發前的最後一條信息。
  
  「已經找到目標,逐步接近。」
  
  看清這行字後,維克萊雙瞳緊縮。然而接下去他發給對方的詢問信息,卻猶如石沉大海一般,一個都沒有獲得回復。
  
  出去執行秘密行動的年輕學生,就彷彿失去蹤跡般,和他斷了聯繫。
  
  這一斷,就是一個月。
  
  而在這一個月內,前線阿爾加防線,深陷疫病困擾中的萊茵,又遇到了新的麻煩。
  
  明亮的前線要塞中心指揮室內,萊茵戴著黑色的護目鏡遮住了大半張臉,但是旁人依舊能夠感受到他此時冷冽的氣息。
  
  「多久了?」
  
  黃金之族帝級,前線目前三位最高指揮官之一,萊茵•伯圖坦詢問部下。
  
  「是!報告長官!已經有二十三個小時了!」匯報的前線士官絲毫不敢隱瞞。「還有一個小時,如果任務執行人還沒有消息的話,就必須宣佈執行者在任務中失蹤,放棄救援。」
  
  眾所周知,在高難度任務中宣佈失蹤,與宣佈死亡無異。一時間,指揮室內靜默下來,沒有人出聲。
  
  「可惡!」一聲重擊聲,循聲望去,是亞賽重重的一拳擊打在冰冷的儀器上。鮮血從指間流出,他彷彿絲毫沒有感覺。
  
  「蘭德爾這個混蛋!」滿臉的憤怒和擔憂,似乎讓亞賽忘了自己現在還處在指揮室內。「開什麼玩笑,不過是一個偵察任務,他竟然還敢出這種意外!這個開小差的笨蛋,等他回來以後,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一頓!」
  
  其他暗影成員默默無聲地望著亞賽,任由同伴發洩著怒氣。
  
  然而他們都知道,前去敵方探索而失蹤的暗影隊長,怕是不會再回來了。在變化莫測的戰場上,你永遠都無法預料的,便是死亡。
  
  「讓一號艙待命。」萊茵突然下令,轉身向指揮室外走去。
  
  餘人皆驚異地看向他,收到他命令的那位士官更是不敢置信道。「長、長官!」
  
  「下令一號艙做好出擊準備。」高大的身影已經走向門口,萊茵做出決斷。
  
  「一分鐘後,我將離艦出擊。」
  
  前線僅留的三位帝級之一,萊茵•伯圖坦,即將正式登陸戰場。

87、乍起的白芒

  「左翼的機甲,聽到消息請回復。」
  
  滋啦的聲響干擾著聲訊頻道,加爾斯不禁皺眉。
  
  在進入這片被特殊磁場覆蓋的星域後,他們已經遇到了越來越多的不可思議事件。不僅通訊無法正常進行,有時候甚至連機甲的活動都會受到這些不明磁場的干擾。
  
  「左……左翼回復,這裡是……李揚,主艦的命令是什麼?」
  
  聽到通訊頻道裡傳來的熟悉的聲音,加爾斯才輕輕鬆了口氣,隨即道。
  
  「放棄當前所有的探查任務,立即返航!」
  
  「咦?」通訊那邊的李揚顯然有些出乎意料。
  
  梵爾族青年再次重複一遍。「放棄所有任務,現在立刻返航。」說完,他又加上一句。「具體情況一會回去再向你解釋,不要擅自行動。」
  
  「收到!」
  
  伴隨著刺耳的干擾音,對方結束了這段簡短的通訊。
  
  加爾斯抒了口氣,望了眼前方無垠的黑暗。黑暗中彷彿隱藏著一隻巨獸,潛伏在危險的宇宙準備隨時吞噬掉他們。深深吸了一口氣,年輕人集中精神,也控制著自己的機甲開始返回主艦。
  
  十分鐘後,所有被派出去探路的僱傭兵們都回到了主艦,聚集在待機艙裡,一時顯得有些吵嚷。
  
  「怎麼回事啊,怎麼探查到一半就讓我們返程!」有人不滿。
  
  「應該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我們都前行了一半的路程,總不會再放棄的。」
  
  僱傭兵們三三倆倆做團,聚集在大廳內,議論著委託人這突如其來的舉動。
  
  歷時一個月的探索,根據那份古老星域圖所指明的方向,他們已經在這條航線上行進了大半的路程。可以說,最終的目的地已經近在咫尺。
  
  這一路上雖然也遇到過一些危險,但是都是還在處理範圍內的險情。除了個別人因為運氣和實力不濟的關係而送命外,大多數僱傭兵都是平安地到達現在這個區域。
  
  今天,照例是放出僱傭兵和機甲前去探路,沒想到卻在探查到一半的時候被委託人緊急召了回來。這實在是不合常理。
  
  委託人在眾人焦急的期盼中姍姍登場。
  
  「諸位,這一次的撤出行動事出有因。」對於一大群散發著不滿氣息的僱傭兵們,委託人解釋道。「剛才根據探查右翼傳來的最新消息,我們已經很接近目標領域了。大概不到半天時間,就可以抵達這次探索的最終目的地——一個古老的星域!」
  
  轟然作響,聚集在一起的僱傭兵們發出不小的喧嘩聲。近一個月來的探索,現在被告知最終目標就近在咫尺,這讓他們不得不興奮。探索到一個被遺忘的古老星域,意味著數不盡的財富和讓人矚目的名望,這讓誰能不興奮?
  
  站在人群最後,加爾斯卻沒那麼興起。他皺眉望著周圍顯得有些亢奮的僱傭兵,以及遠處那看不出表情的委託人,心裡只有更深的疑惑。
  
  這一次的星域探索旅途,未免也太順利了一點。除了路上偶爾遇到的一點點困難,整個旅途幾乎是風平浪靜。這未免太奇怪!
  
  簡直就像有人講一個巨大的誘餌放在這群僱傭兵面前,等著他們去上鉤一樣。
  
  望著那戴著紅白面具的委託人,加爾斯心中更加警戒起來。
  
  「但是,這裡還有一個壞消息。」似乎顯得有些困擾,委託人繼續道。「在向母艦發回最新情報後,前去右翼方向探索的機甲,全部都和我們失去了聯繫。目前,我們還尚不清楚他們的情況。很有可能,是在接近古星域的過程中遇到了危險。」
  
  委託人的一句話,讓有些被熱血衝回了頭腦的僱傭兵們漸漸冷靜下來。他們一起望向委託人,知道他必然還有下一句話。
  
  果不其然,在凝聚到全場僱傭兵的視線後,委託人發出一聲輕笑。
  
  「勝利的果實就在眼前。雖然明知前方的危險,但是我想諸位和我一樣,都不想就這麼輕易放棄。因此——我決定組織一支精英小隊,先去探路。」
  
  說這話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加爾斯覺得委託人似乎向自己的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數十分鐘後,先行探路的精英小隊名單公佈。加爾斯的名字赫然正在其中,總計五十人的小隊,他是其中之一。
  
  「加爾斯,路上小心些。」李揚走了過來,向著這一個月來已經逐漸變得熟悉的梵爾族同伴關心道。
  
  「真是好運啊,怎麼不選上我呢。」大個子多納抱怨著。
  
  一旁,梅麗莎嘲笑他道。「選你?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若是按身高選的話,倒是有可能選上你。」
  
  對於夥伴的嘲諷,多納暴跳如雷。
  
  望著身邊夥伴們的爭吵,李揚苦笑一聲,隨即望向加爾斯。「這一次你被選到精英小隊出擊,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幫。不過——」他伸出手,拍了拍偽裝成梵爾族的少年的肩膀。「我相信你的實力,一定可以凱旋歸來!」
  
  望著自己這位人類同胞眼中滿滿的信任,加爾斯,不,程真微笑。
  
  「我會小心的,你們也照顧好自己。」
  
  「那當然!」
  
  爽朗一笑,李揚高舉手,和梵爾族青年用力的擊掌。
  
  一切工作準備就緒,十分鐘後,先行探路的精英小隊從母艦出發。數十架機甲向著遠處的星空飛去,直到消失在其他人的視線中。
  
  李揚站在觀望艙,一直看到那些機甲消逝在視線中,才收回目光。
  
  加爾斯•梵那。這位一開始只是抱著試一試的目的而結交的新同伴,在這一個月來卻在他心目中攀升到了一個不低的地位。自從上次的那場鬥毆事件以來,加爾斯就成了李揚真心認可的朋友。
  
  畢竟會在危難時期出來幫你的人,並不多。而加爾斯,卻願意為一個剛認識不久的半個同胞這麼做。
  
  李揚也有不解,因為每一次加爾斯那雙深邃的眼眸望過來的時候,他似乎總能在那視線中發現些什麼。加爾斯的視線不像是在望著李揚,卻像是透過他望著一個更加龐大的群體。
  
  那目光中所蘊含的感情太過於沉重,讓李揚不敢去揣測。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望著星空的盡頭,李揚輕嘆。
  
  「李揚先生。」
  
  觀望艙的門突然打開,一個穿著白色服飾的人走了進來。
  
  委託人的護衛隊?李揚看清來人的身份,不免詫異。一向很少和外人接觸的這群白衣衛隊,為何會在這時候來找自己?
  
  正在他疑惑間,白衣人已經說出了答案。
  
  「主人正在會議室等您,他有重要的事想要和您商談。」
  
  「找我?」李揚更顯驚異了,不明白為何委託人會找上實力並不突出的自己。
  
  「是的。」白衣人答。「請您盡快過去。」
  
  「啊,好、好的,我明白了。」愣了一會,李揚趕緊從窗邊離開。跟在白衣人身後,向會議室走去。
  
  時間緊促,他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告訴多納和梅麗莎。
  
  主艦會議室,將李揚順利帶到後,白衣人便行禮離開。
  
  有些僵硬的人類僱傭兵望著身前背對自己而坐的委託人,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和委託人的單獨相處,他這還是第一次。
  
  然而,率先打破沉默的,卻是一向很是神秘的委託人。
  
  「李揚,人類聯盟十三區住民,沒有家人。十一年前從人類唯一一所機甲學院內畢業,三年前退伍離開人類軍,成為一名流亡者。而你退伍的理由,雖然資料上沒有記載,但是我大概也能猜得到。在注重艦隊戰略的人類軍,一個不夠優秀的機甲駕駛員是沒有立足之地的,不是嗎?」
  
  正在李揚還不知所措間,背對著他的委託人倒背如流般,將他的個人資料逐道出。
  
  「呵,你不需要這麼戒備。」
  
  似乎能夠感應到身後李揚逐漸緊繃的身體,委託人輕笑一聲,緩緩轉過身來。
  
  那沒有戴面具的臉龐,毫無保留地顯露在李揚的視線中。而看清對方樣貌的李揚,身體猛地一顫。
  
  在人類僱傭兵驚異的目光中,委託人低緩一笑。「相信現在你明白,我是和你同一陣營。」
  
  「你……竟然!」驚訝的幾乎說不出話來,李揚錯愕地望向眼前的委託人。「不可能!你怎麼會是——」
  
  「為什麼不可能?」在李揚說完話之前,委託人有些冰冷地打斷了他。「難道在你的觀念中,『我們』就不能擁有這樣的實力嗎?」
  
  「……你們是軍隊的人?」像是找到了一個最能信服的理由,李揚詢問。
  
  「軍隊?」委託人不屑。「很可惜,我和他們的理念有些許的不同,不能算作是一路人。不過,我想他們很快就能明白,究竟哪條道路才是正確的。」說到這裡,委託人崔然一笑。
  
  「我把你喊來,並不惜暴露出自己的身份,可不是為了糾結於這些事情上。那麼,李揚,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詢問你,要不要加入我們?」
  
  神秘的委託,平靜到異常的旅途,呼之欲出的委託人的身份,突如其來的邀請。諸多疑點聚集在一起,相信一個再沒有大腦的人也看出了這次行程的不對勁。這絕對不是一個探索古星域的委託那麼簡單!
  
  不,或者說,這根本不是一個委託,很可能是一個誘餌!
  
  在委託人向自己暴露身份後,李揚腦海中一瞬間閃過很多思緒。委託人,不,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勢力,他們的真正的目的是什麼?為何要召集這麼多的僱傭兵?他們與人類軍有什麼過節?
  
  然而,此刻他心中,更加擔心的是加爾斯的安危。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委託,被發配出去執行先行探查的加爾斯,會不會有格外的危險!?
  
  「看來你還在擔心自己的同伴。」像是看穿了李揚的想法,委託人露出一個戲耍獵物般的笑容。
  
  「我建議,比起那些已經離開主艦的僱傭兵們,你還是先擔心一下留在艦上的同伴的安危吧,李揚。」
  
  「你什麼意思!」李揚驚疑,一瞬間想起了還沒有來得及聯繫的多納和梅麗莎。
  
  委託人笑而不語,只是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彷彿一切已經盡在掌握。
  
  遠處,星空的某一角。
  
  「已經確定離開主艦雷達的探索範圍。」
  
  聽著控制主腦發出的信息,加爾斯輕輕鬆了一口氣。
  
  在離開主艦足夠遠的距離後,他也會脫出主艦的偵察範圍。這個時候,才可以安心地使用通訊工具。保持著和其他機甲不近不遠的距離,伸手在光屏上操作,打開了一個加密的通訊頻道。
  
  確定不會被人竊聽後,他才出聲聯繫。
  
  「這裡是潛行任務執行人,聯繫指揮部,請回話。」
  
  連續呼喚了幾聲,通訊頻道裡依然沒有傳來回應。就在他以為是距離過遠通訊失效,快要放棄時。
  
  「指揮部收到,這裡是維克萊,程真,請回話!」
  
  聽到熟悉的聲音的呼喚,程真不由掛出一個會心的笑容。這是他近一個月來,第一次被人呼喚真名,不覺有些懷念。
  
  「是,程真收到!關於這一次潛行任務的進展……」
  
  「那些等一下再說!」出乎意料的,維克萊卻是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有些焦急道。「程真,這是最高命令,你馬上放棄這次潛行任務!明白嗎,現在就撤離,哪怕暴露了身份!」
  
  「怎麼回事?!」錯愕之下,程真回問。
  
  「我們錯估了對方的身份!」通訊那方,一向鎮靜的維克萊竟然顯得有些慌亂。「這群人的行動,很可能和阿爾加防線的一系列事件有關。總之,這事件不是你一個人能夠處理的,快點脫離對方的掌控範圍,程真!」
  
  「我——」少年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麼。
  
  驟然,黑暗的星空中乍起一片白芒,刺痛著所有人的雙眼。誕生於暗的白芒,顯得格外詭異。
  
  這道突然炸開的白色光波,向先行小隊的所有機甲侵蝕。撲天滅地的充斥著整個宇宙的白色光波,猶如凶狠地巨獸,將一架架機甲給吞噬!帶著灼人的氣勢將觸及之物全部毀滅!
  
  世界末日一樣的絕望白色,無聲無敵地吞噬著附近的機甲。
  
  「程真?程真!」
  
  通訊頻道裡響著維克萊焦慮的呼喊。「發生什麼事了,回答我!程真!」
  
  「……」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一片恐怖的寂靜。
  
  白色吞噬盡一切。

88、甦醒

  「只有這些消息?」
  
  銀髮的男人漫不經心地坐著,他的語調讓通訊另一端的聯繫者差點抓狂。
  
  「請你足夠重視這件事情,摩雲閣下!現在無法聯繫到程真,按最後一次聯繫的情況來看,他的處境很不好!甚至有可能已經被發現了身份!」聽著摩雲•斯洛吊兒郎當的語氣,維克萊差點顧不上向來恪守的身份禮法,高聲質詢。
  
  「難道您就不擔心——!?」
  
  「你這句話可就錯了,維克萊。」明知道對方無法在聲訊中看見自己的表情,可是摩雲還是伸出食指放在唇邊,做出了一個噓的姿勢。「首先,程真偽裝成僱傭兵的身份對方應該還沒有發現。其次,這次的狀況恰好證明了他跟蹤的正是我們要釣的那條大魚。確立了準確的目標,這算是他大功一件。而唯一的意外,對方的野心超乎了我們的預料。所以才讓程真陷入險境。」
  
  講到這裡,他似乎自言自語道。
  
  「還好萊茵現在自顧不暇,要不然被他知道的話,我可就慘了,嘖嘖。」
  
  「摩雲閣下——」另一端,維克萊帶著些怨念的聲音再次傳來。
  
  「維克萊,總之,你現在不需要擔心程真身份被揭穿的事情。我可以保證,對方目前還不會做出這種懷疑。」嘴角勾一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摩雲不由分說道。「你現在要做的,是盡快再次聯繫上程真,查明他的情況。其他的事情,就交給我處理。」
  
  不給對方反駁的機會,白銀之族的帝級閣下飛快地切斷了這次的聲訊。
  
  「接下來,該怎麼向那小子解釋他哥哥的事情呢?」
  
  掛斷了和維克萊的聯繫後,摩雲又撥出了另一個通訊號碼。只是這一次,他似乎有些困然地撓著頭。
  
  程羽,他一直拿這小子沒辦法。明明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類,在他面前卻總有著不落下風的氣勢。可以打動這個冷漠執著的少年的,只有一個人,那便是他的哥哥程真。
  
  上一次,摩雲也正是用這種方法,才說服程羽改去極東學院。不過這一次涉及到程真的安危,不知道這小子會有怎樣出乎意料的反應啊。
  
  沒過幾秒,通訊接通,那個顯得有些冷漠的聲音傳來。
  
  「喂,什麼事?」
  
  摩雲苦笑,敢用這種口氣和帝級說話的,怕是只有這傢伙一個人了。
  
  「你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一如往常,他們監視他們的,我照做我的。」程羽說。「不過最近監視的等級又調高了不少,是你們那邊有行動了嗎?」
  
  說起行動,摩雲這才想起。派程真出去執行潛伏任務的事情,一直都沒有告訴過程羽。
  
  現在突然告訴這小子,他哥哥在執行秘密任務的途中下落不明,會不會把他氣到瘋?然而想了想,摩雲還是決定照實說出。畢竟接下來的事情,他還需要程羽的配合。
  
  「好吧,這裡有一個不算好的消息要告訴你。聽完後,我會提出一個建議,你可以自己做出判斷……」
  
  聲訊信號通告加密的頻道,在遙遠的星域間傳遞著。
  
  而同一時間,偌大宇宙的其他各處,卻是暗潮洶湧。
  
  程真在一片黑暗和寂靜中醒來。
  
  周圍安靜的可怕,只能聽見他自己血脈流動和心跳的聲音。他醒來後,在這個陌生的空間裡保持原樣靜靜等待了不知多久。睜眼所望之處,除了黑暗,還是黑暗。他幾乎都快要在這片純粹的黑暗中產生幻覺。
  
  就在程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失明的時候,一束亮光兀地從上方投下來。在感覺到光明的一瞬,他快速地閉上了眼睛,以免強光傷害到久處黑暗中的眼瞳。
  
  「哦,醒了?這麼快,不愧是調整過基因的異類。」有屬於年輕男性的聲音傳來。
  
  陌生的嗓音,不懷好意。閉著眼睛,程真在心裡做著判斷。
  
  另一個聲音插進來。「怎麼做?現在就要帶他去嗎?」
  
  「不用,他和那些野蠻的僱傭兵不一樣,有另外的用處……先把他換一個地方。既然他也醒了,我們就好好招待這位貴客,畢竟之後還是有大用處的。」顯得有些精神質的尖細嗓音遠去,而程真心裡更是疑惑不安了。
  
  這些人是誰?他們有什麼目的?為什麼要俘虜僱傭兵?
  
  心中疑惑難解,程真想到了什麼,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尖尖細細的觸感,帶著幾分違和感。這是利用特殊藥劑造出來的虛假尖耳,用來冒出梵爾族的身份。
  
  偽裝並沒有解除。
  
  程真心裡不禁鬆了口氣,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只要還沒有識破真實身份,自己這邊的計劃就不會洩漏,就還有底牌!
  
  沒過多久,便有人進了這間屋。
  
  這是一群白衣戴著面具的人,他們的裝束打扮和委託人身邊的白衣衛隊一模一樣。程真任由這些人將自己帶走,他知道,現在還不是反抗的時候。
  
  身上的通訊裝備和武器都被搜走,也不清楚這些人的目的。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先順著他們的意,保存體力。再伺機打探情報。
  
  最起碼,得先弄清楚現在所處的地點。以及有多少僱傭兵被抓了過來,不知道李揚他們有沒有事?
  
  「到了,把他放進去。」
  
  一行人押著程真走到一間長長的過道入口,過道兩邊是一個個隔開的小房間,就像舊時的監獄。一名負責押送程真的白衣面具人出聲對其他人吩咐道。
  
  「是!」
  
  有人走出隊列,將程真押進一間空閒的隔間。
  
  小隔間內除了一張床,就再無他物。還真是標準的監獄配備。
  
  心中苦笑一聲,程真也不待那些白衣人命令,自顧自地走到床邊,尋了個舒適的角落靜靜坐下來。
  
  「這小子……」負責押送的白衣人似乎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像是訝異於程真的馴服。
  
  「別管他。」有其他人冷嗤道。「誰知道這些異端者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不要和他太過接近。」說完,視線掃過程真,帶著惡意。「哼,梵爾族人。」
  
  偽裝的外表下,程真閃也不閃地和那人對視著,他可以看清對方眼中赤裸裸的排斥,以及嫉恨。
  
  嫉恨
  
  程真微一愣神,心中對這些白衣人的身份有了些揣測。然而還沒等他理清思路,那群白衣人便整著列隊,離開了這片監獄區。
  
  四周又變成一片寂靜,程真把心中那份猜測先放到一邊,開始大量起周圍的環境。這一看之下,便不由深深皺起眉頭。
  
  剛才白衣人帶他過來的時候,周圍的隔間一點響動都沒有。他還以為這片都是空房間。現在一望之下,才發現不是。
  
  他可以清楚地看見過道對面的隔間,每一間都塞滿了僱傭兵,最少也不低於兩個。然而這些平時大大咧咧,性格衝動的僱傭兵們此時卻格外地安靜,若不是他們那還有些微起伏的胸膛,程真都快要以為這些人都已經死了。
  
  怎麼回事?
  
  仔細打量那些僱傭兵們,發現他們大都是全身無力,一副疲憊至極的模樣。這種疲態不太正常,就像是一個原本健康的生命突然間被抽走了所有的精力。
  
  程真打量著入眼可見的每一間隔間,發現所有僱傭兵們都是處在這種狀態下。這種疲軟無力的感覺,就像是一場瘟疫一樣在僱傭兵之間蔓延著。
  
  唯一的例外,便是程真。
  
  不正常的疾病,傳染,瘟疫。一瞬間,程真想起了若干個月前,他曾經在某個地方聽到過類似的狀態。
  
  三個月前,離開風暴要塞的時候萊茵曾經對他提起過的,前線士兵們的異樣和不知名的疫病。
  
  難道僱傭兵們現在的狀態,和阿爾加防線的士兵們是一樣的?!
  
  手指不可見地抽動了一下,程真極力克制著情緒。他輕輕伸出手,像是輕撫一樣劃過左耳的耳尖。
  
  他想著,自己和那些僱傭兵們有什麼區別,為什麼只有自己沒事?
  
  不到一秒,程真便想出了原因。
  
  只有他,不,或者說,只有人類,對這種「疫病」是免疫的。
  
  這個猜測,讓他心中湧上了不祥的感覺。
  
  前線,阿爾加防線。
  
  維克萊試著聯繫萊茵,卻被阿爾加指揮室的人告知,萊茵現在並不在指揮中心。
  
  「怎麼可能?難道……」得到回復的紅髮教員,心中大為驚訝。
  
  前線的通訊人員答道。「一周前開始,萊茵大人每天會率隊出擊禦敵。如果你想要聯繫大人的話,估計還有一個小時,萊茵大人會返回。」
  
  「連帝級都出動了,前線的局勢已經那麼緊張了麼!?」維克萊問。
  
  「抱歉,詳細情況恕我無法回答。不過,正如你所猜測的,現在阿爾加防線的形勢並不理想。」正回答著,通訊的那端傳來一陣歡呼。
  
  「萊茵大人回來了!」
  
  「一號艙,快點打開出擊艙門!」
  
  一片凌亂中帶著喜悅的呼喊聲。維克萊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在形勢逐漸緊張的前線,萊茵在這些士兵們心中的地位。
  
  就像是一個永不倒塌的支柱,只要萊茵還在,阿爾加防線就不會被攻破!
  
  「……大人回來了!請稍等,我這就去轉達你的通訊請求。」阿爾加的通訊員說了一句,片刻後,維克萊再次從通訊器中聽到的聲音,已經換成了那個熟悉的冷漠嗓音。
  
  冷靜,沉著,讓人不由得依靠和崇拜。
  
  「有什麼情況直說。」萊茵一如既往,毫不客氣地道。
  
  「……一天前,執行任務的潛入者和我們失去了聯繫。」維克萊故意省去程真的名字,但是他知道通訊對面的人,和他一樣清楚這個潛伏者指的是誰。
  
  似乎有那麼短短的片刻停頓,然後維克萊再次聽見對方的聲音,依舊是一片波瀾不驚。
  
  「現在的情況,已經確定他所在的方位嗎?」
  
  沒有聽到預想中的反應,維克萊微微有些失望,但還是如實道。
  
  「是的,不到一個小時前,我們收到了他通過小型傳訊器發出的微信號。已經確定了他暫時的安全,以及大概的位置。」
  
  傳訊器藏匿在程真偽裝的尖耳中,通過特殊的屏蔽處理,可以防止搜身的時候被發現。也正因此,在程真清醒後,他們才第一時間得知了他所在的星域。
  
  「可以肯定的是,這次跟蹤的目標,的確就是那些人。」維克萊道。「所以,現在請閣下指示接下來的行動。是否讓摩雲閣下派兵出擊?」
  
  「……不要打草驚蛇。」
  
  「什、什麼?!」維克萊以為自己是幻聽。
  
  「在明確對方的行動目的之前,按兵不動。任何人不准擅自行動。」萊茵面不改色地重複著,語氣是一貫的沉靜。
  
  「但是,潛伏任務的執行人還在他們手裡!他現在根本不安全!很可能有——」
  
  「維克萊•克萊因,請你注意自己的身份。」冰冷的語調打斷了紅髮教官激憤的抗議,萊茵毫不帶感情道。「你沒有資格對我的命令進行抗議。按兵不動,這是命令。」
  
  「……是。」
  
  「記住你的職責,維克萊。」冷冷的提醒了一聲,萊茵毫不猶豫地切斷了通訊。
  
  「萊茵大人?」身旁的通訊員緊張地望著臉色不善的帝級,小聲地詢問。
  
  切斷通訊的萊茵在原地小站了一會,黑色的護目鏡下,沒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須臾,高大的黃金之族帝級轉身,走向一旁的書記官。
  
  「把最近敵人的出擊數據分析交給我,一小時之內。」
  
  「是!長官!」
  
  護目鏡下的唇角緊繃著,萊茵轉向離開指揮室。
  
  一向沉穩的步伐,在空蕩的走道,敲擊出有力的迴響。
  
  一下,一下,彷彿狠狠地擊打在心臟。

89、實驗品

  又是一批人被帶走了。
  
  看著對面房間中逐漸減少的僱傭兵,程真在心中默默數著。
  
  這是第四批被帶出房間的僱傭兵。每天,那些白衣面具人都會帶走一批人。程真不知道這些僱傭兵被帶去了那裡,遭遇了些什麼。
  
  因為他們從來就沒有回來過。
  
  留下來的僱傭兵們卻彷彿失去了自我意識一樣,即使看著周圍的同伴在一天天減少,那雙無神的眼眸卻依然毫無反應。
  
  什麼時候,會輪到自己?
  
  程真心中暗想。他記得那天清醒過來的時候,曾經聽到的一段對話。從那段對話分析來看,似乎這群人暫時還不會對他動手。
  
  藉著偽裝的梵爾族人這一身份,程真似乎獲得了某種「特殊」待遇——至少,和那些被當做炮灰試驗品般的僱傭兵們是不同的。
  
  嘴角掛起一抹苦笑,程真想,自己頂多只是一個高級一些的試驗品罷了。
  
  不過看起來,好運在第三天結束了。
  
  這日,走進監獄區的白衣人們沒有再帶走所剩不多的幾名僱傭兵,而是向程真這間房走來。
  
  「喂,你,出來。」
  
  一名白衣人對他道。
  
  程真從床邊坐直身,走向門口。一出房間,便被白衣人們押解著帶走。
  
  白衣人對於他的聽話已經見怪不怪,不過此時見程真毫不猶豫地跟著他們走了,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你一點也不關心自己會被我們帶到哪裡?」
  
  這三天來那些僱傭兵們的有去無回,他們相信這個梵爾族人也是看在眼裡的。怎麼現在輪到了他自己,卻是一點也不緊張呢。
  
  程真抬頭,望向說話的那名白衣人。雖然所有白衣人都帶著面具,但是他憑藉著語調仍舊認出了這人。此時問話的,正是那天對著程真的梵爾族假身份露出恨意的那個。
  
  「擔心?」露出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程真回道。「擔心有用的話,你們會把我放走?」
  
  他像是有些挑釁的話語,被白衣人當做是自傲的表現。冷哼了一聲,便不再有人理會他。
  
  「瞧一瞧,是誰來了。這不是我們的那名貴客麼?」
  
  正在程真暗中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時,一旁的白衣人不客氣地把他推進一間房,還未待他反應過來,便有人出聲。
  
  那聲音有些熟悉,是程真最初醒來的那天,聽到的對話中的其中一人的聲音。
  
  他抬起頭,便望入一雙深色的眼眸中。深發深眸,很普通的容貌,卻有著程真再也熟悉不過的特徵。
  
  沒有尖耳,沒有特殊到怪異的髮色眸色,沒有稀奇古怪的星際種族特徵、一切都是程真前世今生再熟悉不過的模樣——人類。
  
  瞳孔猛地收緊,程真詫異地望著眼前那人,努力克制著心中的情緒。霏5凡3論3壇
  
  在被俘虜了三天以後,見到的第一個這個神秘組織的高層人物,竟然是一名人類!這個事實在驗證了程真早先的一些猜測的同時,也讓他心中湧上難以言說的感覺。
  
  「怎麼,很驚訝?」那人笑笑,向程真走過來。「還是說,以你們梵爾族的驕傲,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被一個比你們『低下』的種族俘虜。」
  
  加爾斯•梵那,只是程真執行潛伏任務偽裝的一個身份。本來只是用來避人耳目,哪想到卻誤打誤撞,有了別的作用。
  
  不動聲色地緊了緊拳,程真直視著對方的深眸。「我從未認為梵爾族與星際其他種族有什麼區別,人類也是一樣。」
  
  那人聞言,似乎嘲諷地笑了一聲。「他們說你和一般的僱傭兵不一樣,果然是真的。加爾斯先生,我該說你是藝高人膽大,還是說你毫無緊張感呢?」
  
  這個似乎頗有地位的人類,繞著被制著雙手的程真走了兩圈,緩緩道。「你以為現在說些場面話,就可以改變你的處境?還是說,你們梵爾族什麼時候也學會了拋下自尊去討好別人了?」
  
  「……」那人眼中的惡意顯而易見,有著程真再熟悉不過的,人類對於梵爾族的嫉恨。
  
  人類,梵爾族,兩個本是同根生的種族之間,卻有著難以彌補的溝壑。
  
  程真知道,在心有成見的人面前說再多的話也都毫無用處。他選擇了沉默。
  
  看見程真閉嘴不言,那人似乎知道再多說也是無用,皺了皺眉頭,隨後便對著身後的屬下揮手。
  
  「把他帶過去,進行試驗。」
  
  「但是,大人,關於這名梵爾族人的處置,那一位還沒有做出批復……」
  
  「怎麼?沒有他的命令,我說的話你們就不聽了?!」
  
  「不,不敢。只是如果那位大人詢問起來……」
  
  「所有的後果由我負責,你們不用管那麼多。」不耐煩地一揮手,那人看了程真一眼,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把他送到實驗室去,一個梵爾族的試驗品,相信那群研究狂人也會很歡迎的。」
  
  「是!」
  
  沒有再爭議,程真又被白衣人押解著帶離了房間。離開時,他沒有錯過那名人類眼中明顯的殺意。
  
  看來這一去,似乎前途多舛啊。
  
  想了想,程真卻沒有預期中的那麼擔心自己。最起碼,這一次外出他確定了幾件事。
  
  這個所謂的探索古星域的旅途,只是一個幌子而已。這群來歷不明的神秘人,似乎只是想借此召集一大批僱傭兵來做某個誓言。身為機甲駕駛員的僱傭兵,可是再也難得的實驗素材。
  
  而這個所謂的實驗,似乎也和出現在前線的詭異疫病有關。不得不讓程真猜測,這群人搞這一出,是否和阿爾加防線上將出現的某些更大的行動有關。
  
  不過最起碼,程真現在不用太擔心李揚的安全。畢竟,這是一個也有人類參與的神秘計劃,對方多少會對李揚留幾分情面。
  
  人類……
  
  想起此,程真不由滿臉苦意。
  
  這件計劃,肯定和前線的「那些敵人」脫不了干係。而人類又在這個計劃中扮演著什麼角色,有多少人參與了計劃?他們是否早就有了背叛星際的打算?
  
  這些猜測,程真哪一個也不敢深想。他怕再深入的探究,會完全否定自己,否定了至今已來付出的所有努力。
  
  對於人類來說,他是否才是完全不需要的那一個。至今為止的一切,都只是程真自己在唱獨角戲。
  
  不,不敢在細想下去。程真瞇了瞇眼,以此來掩飾那逐漸浮上心頭的恐慌。
  
  從來沒有什麼時候,他對自己的存在和努力,這樣的充滿懷疑。
  
  而在這一刻,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一個人。
  
  想起了在過去的相處中,那個人曾對自己說過的話。在風暴要塞,那個人曾經對極東,對西恩都有過不少的懷疑。而程真當時還為此和對方鬧翻。但此刻,他只能苦笑。
  
  萊茵,似乎事實證明,你才是正確的那個。而我卻……
  
  「實驗室到了。」押送者冰冷的語調,打斷了程真的回想。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那扇巨大的白色金屬門。冰冷而危險的氣息,正透過這扇門慢慢散透出來。
  
  迎著旁邊白衣人好似看待死人一樣的眼神,程真抬起腳,向門內走去。
  
  就讓他再賭這最後一次吧。
  
  試一試,能否在這場試驗中找到脫身的契機。
  
  「萊茵大人,萊茵大人?」
  
  金髮金眸的男子猛地回神,看向身邊出聲呼喊自己的下屬。
  
  彷彿是為了掩飾自己那一瞬的失神,萊茵走前幾步,厲聲道。「有什麼消息?」
  
  「這是您上次要求的,關於敵方最近幾次出擊情況的分析表。」一名士官說著,邊遞上手中的資料。
  
  拿起資料翻閱了一番,萊茵的眉頭不出意外地緊鎖起來。
  
  「他們最近的出擊頻率在逐漸提高。」萊茵道。
  
  「是的,大人。按照情報部門的分析,對方頻頻出動攻擊,似乎有些反常。前線的其他幾位帝級閣下,也都對此提出了看法……」沒待這位匯報情況的士官說完,萊茵已經轉身。
  
  「留意前線的情況,小心對方會有大行動。」萊茵說著,已經邁步走遠。比起這些,他似乎更加在意另外一件事情。
  
  「是!」
  
  餘下的士官們看著黃金之族帝級遠走的背影,不免開始悄悄議論。
  
  「萊茵大人最近,似乎有點不太一樣。」
  
  「是啊,沒看到大人他剛才竟然還出神了嗎?你以前見到過大人在指揮室分心的樣子嗎?!」
  
  「亞賽,你怎麼看?自從萊茵大人將昏迷不醒的蘭德爾隊長帶回來以後,似乎一直都有點不太對勁的樣子。難道是在擔心隊長?」
  
  暗影成員亞賽回眸,淡淡望了眼身邊的同伴。「不是。」
  
  「啊?你說什麼?」
  
  不再理會身邊竊竊私語的士官們,亞賽望著萊茵越走越遠的身影,心中卻清楚。
  
  萊茵大人的異常,並不是因為昏迷不醒的蘭德爾,而是為了另外一個人。一直以來,只有那個人才能如此輕易地挑動起萊茵的情緒。看著萊茵逐漸消逝的背影,亞賽心中默默祈禱。
  
  程真,不管是為了萊茵大人,還是為了你自己。你可要平安無事地回來才行!
  
  不知道身後下屬們紛紛在揣測著自己的異樣,回到辦公室的萊茵,就那樣默默地靜坐著。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像。
  
  直到手邊通訊器的聲音響起來,他才有了些細微的反應。
  
  手指一瞬間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冷靜片刻後,萊茵才接通了這道通訊。
  
  「最新消息,一半好一半壞,你要不要聽?」對面是摩雲•斯洛一向漫不經心的嗓音。
  
  「不要廢話。」不滿對方的嘮叨,萊茵皺眉,冷聲道。「最新情況!」
  
  那邊,摩雲似乎是輕笑了幾聲。
  
  「萊茵,你這壞毛病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改一改。」摩雲笑道。「明明心裡很在意,卻偏偏要假裝不在乎。要不是我清楚你這毛病,還真會像維克萊一樣,以為你對那人類小鬼一點都不在乎。」
  
  見著萊茵眉間的川字越皺越深,摩雲連忙停止了話嘮,開始正題。
  
  「好吧,先說壞的那一面。那個人類小鬼的信號發射,在今天中午就停止了。」摩雲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留神觀察萊茵的表情。
  
  然而在那黑色的護目鏡遮掩下,沒有人能看透這名黃金之族帝級的情緒。
  
  摩雲放棄,繼續道。「雖然不再有信號發射過來,讓我們也無法保證他現在的安危。但是,還有一個好消息。在信號停止發射前,我們已經確定了他的具體位置。而程羽也已經行動,極東的那些人上鉤了。」說到這裡,摩雲眨了下眼。
  
  「怎樣,要不要開始動作?」
  
  沉默了數秒,良久,那一貫沉穩的嗓音才傳來。
  
  「一網打盡。」

90、生死

  萊伯爾一如往常,在結束額外的訓練輔導後,準備回白館休息。
  
  卻沒想到,在半路上被人攔了下來。
  
  在半路上攔截伯圖坦族的首席,這可不是一般人敢做的事情!
  
  更出乎意料的是,萊伯爾還認識這兩個攔住他去路的人。不僅認識,他甚至能夠清楚地喊出他們的名字。
  
  米薩奇,卡西亞,程真在學院內為數不多的兩個好友。
  
  「有什麼事?」
  
  見到是這兩個一直陪伴在程真身邊的兩位好友,萊伯爾停下來看著他們,表情冷靜。
  
  米薩奇和卡西亞對望一眼,隨即,開口問道。「我們來,只是想詢問一件事情,而我們想目前學院內最清楚這件事的只有你了,黃金之族首席。」
  
  暗暗挑了下眉,萊伯爾不動聲色道。「那也要看你們問的是什麼。」
  
  外出執行秘密任務的程真一個多月未回,雖然學院為之安排了一個合理的理由,但是瞞得過其他人,也瞞不過這兩個和程真最親近的人。看來是程真的長期不歸,讓他的這兩位好友起疑心了。
  
  果不其然,只聽見卡西亞繼續道。「我們想知道,程真究竟去了哪裡?」
  
  還在考慮如何措辭的萊伯爾,未及回答便又聽見這名灰髮少年出聲。
  
  「請不要用一些借口來敷衍我們。」
  
  那雙淺綠的雙眸裡滿是執著,不容逃避地直直望向萊伯爾。「他已經一個多月沒有露面了,我們不認為是學院所說的在進行秘密訓練這麼簡單。萊伯爾首席,即使你不能告訴我們真正的原因,也請不要隨便製造一個理由敷衍。」
  
  「那你想怎麼樣?」萊伯爾迎視著卡西亞,金屬色的眸子顯得有些冷漠。「有些事情本就不是你們能夠知道的。」
  
  萊伯爾已經有些不耐煩。程真任務中出意外失去了聯繫,他不能立即趕過去幫忙,還被勒令繼續在學院待命。這已經夠讓他煩悶焦急了。而現在看見程真的兩位好友來向自己詢問消息,萊伯爾又彷彿從他們身上看見了自己的縮影。
  
  焦急,又毫無辦法。在那名黑髮少年遇險的時候,卻根本派不上一點用場!
  
  卡西亞和身後的米薩奇對視了一眼,然後兩人齊聲道。
  
  「可以在他回來的時候,第一時間告訴我們嗎?」
  
  聽見「回來」那兩個字,萊伯爾心中又是隱隱一頓。在外執行潛伏任務時被俘虜,按照以往的慣例來看,能夠安全返回的可能性幾乎是零。他甚至不能肯定,程真是否還活著。而這兩個人竟然在這個時候提出這種要求。
  
  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天真!在程真生死不明的時候,他們怎麼能夠這樣輕易地說出「回來」這個詞!
  
  多日來壓抑的焦躁充斥在心中,萊伯爾幾乎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緒。而此刻,他更加痛恨的卻是自己。為什麼這麼弱小,為什麼不夠強大,為什麼不能在程真落入危機的時候去援助他!
  
  「他總是這樣,比我們領先了太多。」一句苦笑,猶如戳中心坎,讓萊伯爾回過神來。
  
  他看向說出這句話的米薩奇。那個總是一臉開朗笑容的萊恩星人,此時卻是滿臉的苦澀。
  
  「我有時候簡直想像不出,怎麼有人可以這麼優秀。這個臭小子,比我們強太多了。」米薩奇苦笑著抱怨。「他總是走在前方,在我們無法觸及的地方。像上次克萊因之戰,像是這一次,每一次他都要獨自面對我們無法想像到的困難。而每一次,我們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
  
  萊伯爾沉默,看著這名藍發的萊恩星人繼續說下去。
  
  「有這樣一個總是讓我們操心的朋友,真不知道是倒了幾輩子的霉。」米薩奇笑笑,看向萊伯爾。「所以我每次都對自己說,好吧,米薩奇,既然你無法在戰場上幫到他。那麼你能夠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他平安回來後,再痛扁這小子一頓,好好地歡迎一下他!」說著,手腳比劃著做出痛扁的模樣,米薩奇笑出聲來。「所以,還要拜託你幫一下忙,黃金之族的首席大人。在那臭小子回來以後第一時間告訴我們,那我們才能夠盡快地去『歡迎』他啊。」
  
  「你們……」萊伯爾吶吶道。
  
  「我們保證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卡西亞插聲。「只是懇請你在他回來以後,能夠通知我們一聲。」
  
  那雙綠色的眼眸裡,似乎深深地隱藏著什麼,不堪去戳破。
  
  一瞬間,萊伯爾似乎明白了什麼。
  
  在這一刻,程真的這兩位好友僅守著心底的最後一絲希望。他們唯一能夠做出的選擇,便是去相信。相信程真無論在哪裡,都能夠平安回來。
  
  「好吧。」萊伯爾低低道。「我會在他回來以後,第一時間告訴你們。」
  
  「謝謝!」米薩奇和卡西亞對望一眼,相視而笑。似乎僅僅是這一個承諾,便可以讓他們安下心來。
  
  看著展露出笑容的兩人,萊伯爾忍不住抬頭,遙望向頭頂的那片星空。
  
  程真,這麼多人在等著你回來。
  
  你可不能讓我們失望!
  
  有人在喊自己。
  
  程真轉頭,看向身後,卻一無所獲。
  
  他像被停止了時間一樣,只能看著周圍的時間流逝。
  
  就像是孤獨地站在十字路口,看著周圍奔波的人群,人來人往,卻只有他一個人靜立在原地不變。
  
  他的耳朵聽不見聲音,手觸摸不到物品。他能做的,只是靜靜地看著這個世界。
  
  太陽一次次升起,又一次次落下。黑夜白天幾乎是在瞬間交替,光影無措。
  
  高樓大廈平地而起,下一瞬間又覆滅。周圍來往的人變了一群又一群,甚至上一刻還是嬰兒的人,下一刻,他便看見那人化作骨灰被埋入地下。
  
  他能隱隱約約感覺到,周圍事物的時間和自己是不一樣的。他的時間是靜止的,而周圍的時間卻被加快了無數倍。像是被按下了無禁止的快放鍵,如走馬燈一眼在他眼前閃現。
  
  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這個無法準確感覺到時間之處,他看著周圍來往的人群,瞬息萬變的世界,視線逐漸茫然。
  
  我是誰來自哪裡?我為什麼會存在?
  
  他開始疑惑起來。
  
  他知道自己和這個世界是一同存在的。無法和其他生命交流,只能一直靜默地靜默地,看著周圍的變遷。
  
  那些或愉快,或悲傷,或憤怒,和他一同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命們。他漸漸地把觀察他們的生活當成一件樂事。
  
  雖然不能參與,但是親眼看著這些生命走出的每一步,他似乎也與有榮焉,而感到些微的快樂。
  
  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在逐漸成長。他默默地守護著和他一起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命,不論時間過去多久。
  
  直到那一刻,整個世界都變作一片黑暗。
  
  四周奔波的人群不見了,高聳入天的大廈變作了荒蕪的廢墟。原本還人來人往的世界,一瞬間變作一片荒漠。他聽見了絕望的呼喊聲,看見哭泣求救的臉龐,然而他卻什麼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又一個他的孩子死在他眼前。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撕裂,感受到極度的痛苦。然而這些疼痛,卻還比不上看見他守望的那些生命們逐漸死去,而悲痛傷心的萬分之一。
  
  很多他守護的孩子,逐漸地,逐漸地死去。
  
  直到,這個世界一片死寂。
  
  幾乎所有生命都在瞬息間消逝,只有極少的生命逃離開了。然而,逃離的卻再也沒有回來。
  
  整個世界只餘下他一個,空寂的,孤獨的,這一次,沒有聲音,也沒有光芒,什麼都沒有。
  
  孤獨,好孤獨。
  
  他似乎聽見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吶喊,冰冷的空虛感快要撕裂他。
  
  為什麼?為什麼留下我一個?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不再回來?
  
  是怪我沒有救你們嗎?是生我氣了嗎?為什麼不回來看我,為什麼只把我忘記?
  
  好寂寞,好寂寞啊……好傷心……啊……
  
  藍色的水滴,沿著悲傷的弧度落下。
  
  一個星球獨自哭泣的聲音,有誰能夠聽見。
  
  世界化為一片深寂,吞沒了那最後的一抹藍色。
  
  我是誰?
  
  他問,卻沒有人回答。
  
  我是誰?
  
  「這個實驗體怎麼樣?」
  
  「堅持了十分鐘,意識已經被同化了。」
  
  「十分鐘?!即使是人類也只能堅持五分鐘而已,他一個只有半血的梵爾族人能堅持這麼久?」
  
  「有什麼用?不還是被同化了麼?廢棄吧。」
  
  「3019號實驗體,準備廢棄。」
  
  我是誰?
  
  「準備切斷生命維持系統。」
  
  我是誰?
  
  「廢棄池打開。」
  
  我,是誰?
  
  「準備丟棄。」
  
  【程真。】
  
  「確認丟棄3019號實驗體,三,二——」
  
  【程真,你明白自己選的這條路嗎?】
  
  是誰,在說話?
  
  【是嗎?既然你認定了,那我也無法阻止你。】
  
  是誰?在說話的是誰?!
  
  「等等!情況有變!」
  
  【既然你不後悔。】模糊中,似乎有個金髮的男子的背影,聲音清冷,卻莫名地讓他感覺到溫暖。【我就看著你一直走下去。】
  
  「實驗體的自我意識正在恢復!天啊,這簡直不可能!」
  
  「停止廢棄工作!重新連上生命維持系統!」
  
  【只要你選擇這條路,我便會一直看著你。】黑色背影逐漸走遠,逐漸消逝在視線中。
  
  等等,你是誰!為什麼要對我說這番話!
  
  他伸出手,似乎想拉住前方的人影。
  
  等等,別走!告訴我,告訴我——
  
  我選擇的這條路,究竟是對還是錯!告訴我!萊——
  
  「萊茵!」
  
  黑色眸子一瞬間睜開,沙啞的呼喚從喉中傾出。
  
  「實驗體甦醒了!快點,分析他的精神數據!」
  
  「腦波儀連接上了沒,手腳利落點!」
  
  模糊的視線中,似乎有人來回奔走呼喊著。有些吵鬧的聲音刺透著他的耳膜,身體也被肆意擺弄著,連接著各種儀器。然而,這一刻,喜歡清靜的少年卻為此而慶幸。周圍的動靜提醒著他,他還活著,並且保存著意識的這一事實。
  
  看著頭頂的天花板,程真微微掀起嘴角。即便他現在已經沒有多少餘力。
  
  不過,他知道。
  
  這場賭局,是他勝了。
  
  既然熬過了這場實驗,那麼接下去的計劃就順利多了。

91、情動自不知

  「看不見也摸不到,就像不存在一般。但是只要一接觸到它,就會被感染,最後甚至連自我意識都被同化,變成腦死亡。怎樣,是不是很棒的殺手鑭?」
  
  坐在桌前的面具男子轉過身來,聲音從紅白的面具下透出,陰陰冷冷。
  
  「我們將這種殺手鑭,成為E病毒。它就像神經性病毒一樣,會不知不覺中感染生物的腦神經系統。」
  
  微微一笑,戴著紅白面具的原委託人不去在乎聽者的心情,自顧自道。
  
  「自從一年前我們偶然在某個星系邊緣發現這種E病毒以來,它就無往而不利。實戰證明沒有哪一種星際生物能夠逃過它的感染,而作為擁有最好的抗感染體制的人類,也僅僅是保證不會腦死亡而已。而現在,這個奇跡就發生在我們面前。」
  
  委託人抬起頭,看向對面的年輕男子。
  
  「一個逃脫了腦死亡,甚至免疫了E病毒的梵爾族。你說,這難道不是奇跡嗎?你認為呢,李揚先生?」
  
  面對隱藏在紅白面具下的人的質問,李揚只是靜默不語。
  
  在被抓到這個不明之地已經是第三天了,這期間他被這些人好吃好喝地招待著,卻不能出房間一步,不能得到外界絲毫消息。也不知自己那兩個同伴和加爾斯的情況怎麼樣了。
  
  誰知道,卻是在這第三天,被再次帶到這個神秘委託人面前來。還一來,就被問了如此驚心的話。
  
  什麼E病毒?什麼密謀?這些隱藏的極深的幕後人,究竟對這個星際有哪些圖謀。李揚通通不知,也不曉。
  
  他現在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情。眼前這個危險的男子,在詢問他有關加爾斯的事情。
  
  而那個一路行來話並不多的梵爾族同伴,與他有恩,在他心中更是朋友。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做出了抉擇。
  
  「你想問我也沒用,我什麼也不知道。」話中拒絕之意明顯。
  
  「哦?不知道?」
  
  委託人似乎並不生氣,只是包含笑意再次問道。「也是,李揚先生和這個梵爾族交往也並無多久,看來也是不清楚他的事情。不過,即將出發之前的那次事件中,這名梵爾族對你頗為回護,說你們毫無關係似乎也不太令人信服。」聽起來,他對李揚的話確實壓根不信的。
  
  而李揚聽他提起那天受辱之事,心中更是堅定了想法,忿忿道。
  
  「他回護我自有他的理由,加爾斯並不像其他梵爾族那樣注重血緣種族。反而是某些人,明裡暗裡已經窺察到一切,卻還任由同族受辱。」說到這裡,他語氣激動起來。「還是說你認為,當日那傭兵侮辱的人是我,並不是你,所以即使你早已發現也只是坐山觀虎鬥!你真的以為他辱罵的僅僅是我一人,難道不是對我們所有同胞的恥笑!」
  
  這個神秘的委託人既然能夠將這陰謀運籌帷幄於鼓掌之間,李揚就不相信他那天就沒有早早注意到那名傭兵的侮辱之意。可他偏偏不願意出手,或者不想出手。
  
  「我知道。」
  
  委託人打斷了他的憤怒,聲音不分喜怒。
  
  「可是知道有如何。你難道還盼著我去救你,僅僅因為你我都是人類?自己本身沒用,還不准別人說幾句了麼。」說及此,那一向鎮定的紅白面具下的語調,似乎有些走音。「便是這樣懦弱,這樣弱小,這樣不知自強,才總是被其他種族欺凌。事到如今,那些苟延生存在星際規制下的人類,不過就是些毫無鬥志的懦夫罷了!你指望我將你們這些人當做同族?」
  
  話語中帶著無盡的嘲諷和譏笑,委託人冷冷丟下誅心之言。「不管是你,還是人類軍的那些懦夫,都未免也太可笑。」
  
  「你,你——!」聽著他這話中的反叛和桀驁,李揚心中一片震驚。聽這人語氣,他竟然將自己與星際與人類軍全都劃下一條深溝,不屑與他們為伍。叛逆之心昭昭!
  
  看見李揚這副驚怒交加的模樣,委託人倒似平靜下來了。
  
  「既然你今日不願意多談,那麼便改日再說。」說罷揮一揮手,便讓人將李揚帶出了房間。從頭至尾,再未看他一眼。
  
  而李揚被帶走之後,委託人便久久靜坐,空氣中似乎鬱結著什麼難解的情緒一般,令人窒息。
  
  直到寂靜多時,才聽見一聲微不可見的輕嘆。
  
  輕到幾乎快讓人分不清是嘆息,還只是一場幻聽。
  
  程真醒來後,便知道自己正任由一對科學狂人擺佈,身上插滿了一大堆儀器導管,無法動彈。
  
  他清醒後,看見那群白袍人驚喜交加的神色,以及聽見他們之間的交談,才對自己的情況稍知道一二。
  
  關於這種神秘病毒,以及它的危險,再到自奇跡般地脫困並產生免疫,他都從這群白袍人口中一一知曉。說來,自程真醒來後,這群科學狂人研究交談,都不避諱他。有時候甚至就當著他的面討論要事。
  
  這當然不是信任,而是儼然已經將程真看做了死人,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既然如此,又何必避諱?
  
  而每次感覺到那投注在身上,宛如看待死物般的眼神。程真心中只是冷笑。究竟誰生誰死,那還未待定奪!
  
  他知道,即使自己現在無能為力,但不意味著其他人就毫無辦法。
  
  螳螂捕蟬,自由黃雀在後。
  
  而此時,這只被程真寄予厚望的黃雀,心情卻不怎麼好。
  
  他的心思深藏難猜,平時不會被人看出來。但是此刻,待在他身邊的人,以及和他對話的人,都不免要偷偷打量他臉色。心想著究竟是怎樣的怒意,才能夠讓一個人散發出如此寒氣?
  
  萊茵卻是不知道其他人看法,靜靜望向眼前人,聲音沉穩。「你到前線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情?」
  
  摩雲卻是一點也不受這寒氣影響,笑笑道。「正是。」
  
  萊茵眸色更沉。「你讓我駐守前線,不准調動,卻派他弟弟再次去做誘餌。這就是你所謂的一網打盡的好方法?」
  
  摩雲見他似乎動了真怒,才收斂了神色,正經道。「派程羽去,是降低他們戒心的最好方法。而前線也需要你坐鎮,所以你也不能走。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只差一步,就可以將他們的行跡捅破。這種時候,怎麼能功虧一簣。」
  
  萊茵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量他的話。良久,就在摩雲以為自己已經說服了他的時候,便聽見這位黃金之族帝級再次出聲。
  
  「前線需要的不是我,而是帝級。」
  
  說這句話時,萊茵望向摩雲,眼中自有深意。
  
  阿爾加戰事緊迫,必須時時保證有四名帝級在各處坐鎮。因此,萊茵也確實不能妄動。除非,他能找到一個替代者。
  
  「你……你不是吧!」猜懂他話中的意思,摩雲暗中喊糟。
  
  萊茵卻不順他的意,從席位上站起身來。「至於留下的是你還是我,其他人也不在意。」
  
  說罷,便已經自行離去。
  
  獨留下摩雲在原位,好久才回過神來。看向一邊同樣無語的暗影亞賽,愣愣道。「你們家老大,原來還有如此任意妄為的一面?」萊茵竟然不由分說,便擅自做好了帝級人選的替代決定。不問一下星際總議會,甚至都不問一下當事人?!
  
  亞賽苦笑,心想這哪是任意妄為,說是任性也不為過。
  
  只不過……
  
  「斯洛閣下請見諒,我想我大概也能理會長官此刻的心情。」
  
  摩雲聞言向他望去。
  
  亞賽緩緩道,似乎心有同感。「至要之人陷於險境中,即使平時再怎麼偽裝鎮定,也還是不能不焦慮。」
  
  「萊茵大人他,只是擔心了。」擔心那個陷入敵陣,深思不知的人類少年。
  
  言罷,亞賽卻隱隱覺得欣慰。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萊茵為別人,顯出如此起伏的情緒。便是當年為萊伯爾,也不及此刻。可以知道,此時這人對於萊茵的份量,也是不言而喻。
  
  只是他不明白,這份感情究竟是在何時產生的呢?平時絲毫沒有跡象,然而卻猶如涓涓細流,絲絲入心。直到發現的那一刻,才發現至情已深。
  
  想及此,亞賽又不由嘆氣。
  
  程真,只盼你這一次真的要化險為夷,千萬不要有個萬一。
  
  然而,被諸多人擔心牽掛的程真,此時卻是真正遇到了他的一個大麻煩。
  
  還是一個他毫無辦法的麻煩。
  
  他偽裝的身份,恐怕是要被揭露了。
  
  梵爾族和人類本是同宗同源,血脈相連,加上他服用了一些隱秘的藥物。之前本就不擔心在實驗中被人堪破偽裝。然而,無論是他,還是幫忙偽裝的維克萊,都忘記了一點。
  
  有時候,除了血緣,還有另一個破綻可以將他出賣——那便是,熟人。
  
  即使是程真,也無法在真正熟悉他的人面前,做到毫不漏破綻。而眼前這名人類少年,便是真正熟悉他的人之一。畢竟他們曾親密共處一月有餘,還曾……並肩作戰。
  
  紅髮的少年隔著隔離艙看著程真,眼中全是天真和好奇。
  
  「唉?這個人便是那個免疫病毒的梵爾族?我看和其他人也沒什麼兩樣嘛。」
  
  四周的白袍人都不去理會他,也任由他亂逛,想來這紅髮少年在此地還是頗有地位的。
  
  興致勃勃地打量了程真一會,卻發現他毫無動靜,猶如玩偶般任人擺弄。紅髮少年便覺得無趣起來,他正想走開,只隱約見其身後又走來什麼人。
  
  那人的聲音一出,程真便定定了愣住了。
  
  「紅吉,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不是說好的帶我逛一圈的嗎?」
  
  程真循著聲音望去,直到看見那人的臉龐,頓時有如遭到雷擊一般。心中滿滿的都是不可置信,只有一個念頭。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怎麼會在這裡!?
  
  程羽,怎麼會在這裡!

92、暴露

  乍一見到紅吉出現,程真就明白了一件事情。
  
  數個月以前,他和萊茵之間那場關於極東、關於西恩的爭執,終有了分曉。
  
  當時萊茵暗指西恩背後或許還隱藏著什麼,讓程真不要和極東的這幫人過於親近。然而那時的程真,卻不願意去相信萊茵的勸誡。或者說,他不敢去相信。
  
  難得真心相交的,和自己站在同一戰線的極東的同胞。程真在他們身上看到了不同於一般人的不屈和桀驁,像是星辰浩渺中逆流而上的魚,點亮了夜空的點點星光。
  
  但是越明亮的光芒下,往往有著更加深黑的陰影。而程真實在不願意去猜測,這份光芒背後所隱藏的陰影。
  
  如果說看到紅吉出現在這裡,讓他心裡一沉,同時也證實了心中的某種猜測的話。那麼看到程羽,才是大大出乎了程真的意料。
  
  為什麼應該在極東學院的程羽會出現在這裡?他也參與了這個計劃麼?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偽裝?
  
  偽裝下的程真不敢太過暴露自己的情緒,只能緊張而又克制地悄悄注意著隔離窗外的兩人。
  
  然而此時被程真以複雜的眼神打量的紅吉和程羽,卻毫無所覺般,彼此交談著。
  
  「啊,我沒忘沒忘。」紅吉拍了拍後腦勺,笑道。「只是想順道過來看一下這個……」
  
  說到一半,紅吉便不知道該怎麼向程羽解釋了。這場關於E病毒的人體實驗本是秘密,而這個秘密,還不是現在的程羽能夠知道的。紅吉本來只想悄悄過來看一下這個傳言中免疫E病毒的梵爾族,哪想到程羽竟然會跟在自己身後進到了這裡。
  
  他本就不是一個擅長撒謊的人,現在更不知道該如何對程羽隱瞞,一時倒是顯得不知所措了。
  
  「哦,過來看看。」程羽看著愣在一半的紅吉,眼中閃過一道不明的光彩。隨即,又裝作不在意地笑道。「那麼現在看完了,可以帶我參觀一下這裡了麼?我還沒熟悉這邊的設施。」
  
  言語間,卻像是故意以忽略了這詭異的實驗室以及紅吉話語中的漏洞。
  
  「當然!馬上就去。不!現在就帶你去!」鬆了一口氣的紅吉一把搭過程羽的肩膀,勾著他就像外面走去。
  
  而被他勾著向外走的程羽,一邊微微笑著,一好似無意地向隔離窗內望了一眼。
  
  一眼,便和程真的視線對上了。
  
  程真的手一瞬微微顫動,還沒等他回過神來,程羽便已經和紅吉走遠,不見身影。
  
  他知道,他都知道。
  
  只是一個眼神,程真卻在裡面看懂了太多。程羽回眸看過來的那一眼,太深,太複雜。有著擔心、牽掛,以及決絕。像是一個一直庇蔭在兄長羽翼下的孩子,一瞬間長大了。
  
  有些無力地往後一靠,程真心裡是說不出來的五味陳雜。沒想到連程羽也牽扯到這件事情裡了,這以後該如何收場呢。
  
  卡——
  
  隔離窗被打開,一群穿著白大褂的人一擁而上,將程真團團圍住,擺弄著各種儀器。
  
  在滿目刺眼的白色中,程真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
  
  「程羽。」
  
  「程羽,程羽!」
  
  抓著杯子的手一抖,黑髮少年這才回過神來,看著眼前呼喊自己名字的人,抱歉地笑道。
  
  「不好意思,拉雅學姐,剛才開了會小差,沒能注意到你在喊我。」
  
  「這種時候還能開小差?」一個紮著幹練馬尾的女子,端著早餐餐盤走了過來。「你今天好像都有點心不在焉啊,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事。」程羽有些窘迫地笑。「只是第一次參加這種課外興趣班,還沒適應過來而已。」
  
  「哈哈,沒什麼,我當初也是這樣的。」一個高個子的男子坐過來,低低笑道。「第一次參加極東課外訓練營的人,難免都會被這裡的豪華設施給驚訝到。是吧?拉雅,我記得你當年可是足足站在實戰室外面發呆了五分鐘啊。」
  
  「哼。」長髮馬尾女子甩了甩頭髮,不予置評。
  
  沒錯,這裡是被稱為極東學院秘密訓練營的宇宙艦。每一屆中十分優秀的學員,才有資格到這裡來進修。而程羽,作為一介預備生就有資格來到訓練營,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葩。
  
  而更加奇葩的是,程羽這名預備生原本還不準備參加這次課外訓練,只是不知後來又怎麼想的,在拒絕之後又自己提出參練的要求。
  
  「哎,大家都在這裡啊!」
  
  正在眾人沉默間,一個十分有活力的聲音響起。只見紅吉老遠就揮著手向這邊走來,在他身後,是一臉不情願的諸明。
  
  「早安,紅吉,諸明。」程羽笑著和他們倆打招呼,大家都自動忽略了紅吉身後一臉臭色的諸明。
  
  有了開朗活潑的紅吉和冷眼嘲諷的諸明二人的參與,這一頓早餐便熱鬧了許多。眾人打打鬧鬧,玩笑間用完餐。程羽卻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問道。
  
  「對了,怎麼到了訓練營這麼多天,卻還沒有看見西恩學長?他不是和我們一起參加訓練嗎?」
  
  「你說西恩啊,那傢伙和我們不一樣,他在另外一個地……唔——!」紅吉說話說到一半,卻突然被諸明打了下背部,一下子岔氣了。手哆嗦地直指著一臉無辜表情的諸明,氣的說不出話來。
  
  一旁,年長些的伊薩多接過他的話頭,回道。
  
  「西恩有事先去了另外一個地方,過幾天就會過來。」說完,伊薩多調笑般地問。「怎麼?找他有事,程羽?不過很可惜,你想要見的西恩學長,現在可是暫時見不到哦。」
  
  「沒有,只是問問而已。」
  
  程羽默默坐直,放在桌下的雙手微微收緊。
  
  數日下來,他和極東的幾人相處和睦,除了在日常的課外訓練外,偶爾也陪著紅吉到處亂逛,或者和其他人一樣,笑看著紅吉和諸明吵鬧。因為他不用參加實戰課,因此在實戰訓練時,總是負責在一邊為其他人遞水遞衣服。
  
  其他時候,有些課業上不明白的地方,程羽會去找成熟穩重一些的拉雅和伊薩多詢問。
  
  拉雅作為學姐,會很一本正經地解答疑惑。而伊薩多,有時候就不免要戲弄程羽一下。用他的話來說,是程羽和他曾經相處過的某個人很像,但是那個人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因此,伊薩多覺得戲弄迷糊的程羽,才顯得特別有趣。
  
  不知為何,當伊薩索笑著這麼說的時候,程羽默默想起了自己那總是萬事拿手的老哥。
  
  想到程真,程羽眼神一暗。
  
  這麼一直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看來,今晚就得先行動了。
  
  星際中的夜晚,和白天一樣,只看得見群星璀璨的夜空,更向外處,便是深不見底的暗色深淵了。
  
  程真默默地躺在床上,耳邊聽得是各種儀器隱隱的嗡鳴聲。
  
  四處靜的極,除了儀器運轉的聲響,便是他自己血脈跳動的聲音。一聲,一聲,沉緩而有力,但是細聽,卻能發現絲縷的錯亂。程真知道,若是再這樣如小白鼠般任由他們實驗,自己身體再好,也熬不了多久了。
  
  所以,當前最重要……
  
  慕地一皺眉,正想著事情的程真悄悄轉移目光,向著隔離窗外看去。
  
  剛才那一瞬間,他在自己的心跳以外,還聽見了另外一個心脈跳動的聲音。如果不是錯聽的話,那一定是有人過來了。
  
  啪的一聲,隔離室內所有的燈光忽然熄滅,程真呼吸驟緊。
  
  隔離窗悄無聲息地打開,一個人影在黑暗中悄悄鑽了進來。那身影矯捷地躍至程真床前,便靜默不動了。
  
  「你……」程真啞然看著那人。而對方卻做出一個靜音的手勢,示意他先不要出聲。
  
  黑影站起身來,在隔離室內有走了一圈,似乎是在確定沒有監聽的設施後,才有走到程真的床前。
  
  「沒事吧?」
  
  聽著那熟悉的聲音的詢問,程真緊緊皺眉,不答反問道。「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當然是因為你。要不是你偷偷摸摸地去執行什麼任務遇險,他們也不會派我來救你。讓你以前老是一副老神在在,無所不能的模樣。怎樣,這次吃到虧了吧,沒有我不行吧。」
  
  「你小子……」程真好笑又好氣,然而想到兩人現在的處境,仍是不免著急道。「你這笨蛋,你怎麼能現在過來!你難道不知道小心他們監視著你,白白暴露了自己嗎!?」
  
  程羽不以為然道。「這計劃不是我安排的,你回去問摩雲那個傢伙去。而且,被暴露了也沒關係,我有東西要帶給你。而且,萊茵他……」
  
  聽見那個熟悉的名字,程真兀地心頭一緊。伸手抓住程羽的手腕,正想說些什麼。
  
  然而,卻在此刻。
  
  隔離室內燈光大亮,一時間,所有的照明全都亮起。原本幽暗的房內,亮的好似白晝!
  
  習慣了黑暗的雙眼,被這亮芒刺痛,程羽不由伸手遮擋住光芒。
  
  然而程真卻不然,他一把將程羽拉過,擋在身後。眼神犀利凌然,便迎著耀眼的光線,向光源處望去。
  
  只見隔離室的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高大的人影在那,高高挑挑的身影,不知早已站了多久。
  
  等程真看清那人的模樣時,深黑雙瞳慕然緊縮。
  
  一張紅白的妖異面具。在明亮的光芒照射下,卻顯出一份詭異和幽暗。
  
  即使隔著面具,程真也彷彿能感覺到紅白面具之下,那足以看穿一切的凜然視線。
  
  這幅畫面和很久之前的景象重疊在一起,兩個身影逐漸合二為一,程真像是想通了什麼,怔然望著那身影。
  
  他聲音沙啞,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壓著發出聲音。
  
  「原來是你……」
  
  最後那幾個字悄然無聲,幾乎無法讓人聽見。
  
  而面具人卻清晰地聽見了,微微一笑。
  
  「是我。」

93、分道揚鑣

  「是我。」
  
  短短的兩個字,卻讓程真如夢初醒。一瞬間,像是明白了什麼,又像是什麼都不瞭解。
  
  而紅白面具人就這樣望著他,兩人互相對視,也不出聲。
  
  旁觀的程羽又是緊張,又是困惑。然而程真牢牢把他護在身後,他也無法對這個突然出現的面具男一探究竟。只能看著這莫名對視著的兩人而一頭霧水,但程羽也知道,事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他們兄弟倆一定無法再隱藏下去。而在事情進一步惡化之前,一定要把那件東西交給程真才行。
  
  「哥……」程羽焦急地看著程真,想要說些什麼,卻被程真用手勢打斷。
  
  程真站在弟弟身前,凝視著面具人僅露出來的雙眸。「你知道我是誰,什麼時候?」
  
  「不久前,或者說,就在剛才。」面具人輕笑一聲。「本來我只是懷疑『加爾斯』的身份,並沒有想到和你有關。但是程羽的出現卻使我改變了原先的猜測,讓我不得不懷疑到是你。」
  
  說及此,面具下又傳來一聲輕嘆。「我早就該想到是你。除了你,還有誰總能做出這些讓人意外的事情?你說是嗎,程真。」
  
  最後兩個字輕輕語出,涼涼地擊打在程真的心頭。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面具人,手指不由收緊。
  
  「我早應該去懷疑你,西恩!」
  
  西恩?
  
  程羽驚愕地望向對面的面具男子。這個散發著冷漠凌厲的氣息的男人,真的和那總是溫和淺笑的西恩學長是一個人嗎?程羽像是不信,但卻又像是一瞬間,什麼都想通了。
  
  為何摩雲當初會突然要求他轉去極東?在極東學院裡,為什麼總感覺到在表面的平靜背後的陣陣暗湧?為什麼前去執行秘密任務的程真會被囚禁在極東的訓練宇宙艦中?
  
  一切的一切,彷彿突然就有了答案。
  
  如果,一開始,極東的這群人就隱藏著別樣的心思。那麼,一切便都有了解釋。
  
  既然已經被識破身份,再戴著面具也沒必要。西恩灑脫地摘下了那紅白的面具,露出程真熟悉的褐髮淺瞳,嘴角掛著一貫的溫暖笑容。
  
  然而此刻的程真望著這抹微笑,只覺得刺眼和諷刺。
  
  「程真,既然你會出現在這裡,就說明星際的那些傢伙也早就盯上了我們,甚至不惜派你秘密潛入我們的任務中。」西恩開口。「而令我意外的是,沒想到竟然因此測試出你是E病毒的免疫體,這算是因緣巧合麼?還是說,這是老天爺冥冥之中,注定要給予我們這次機遇。」
  
  他眼神炙熱地望向程真。
  
  那種彷彿帶著某種熱烈執著渴望,近乎病態的眼神,讓程真覺得陌生而警戒。
  
  看出他的防備,西恩不以為意地笑一聲。「我一直認為你和我是一類人,至今為止,我也是這麼想。」
  
  「不滿於當前的形勢,想要反抗!將那些曾經嘲笑和譏諷我們的人統統踩在腳下。程真,難道這不是你我共同的理想嗎?」闡述著這些「理想」,西恩的語氣激動。「然而你現在卻為了那些所謂的高等種族,去冒險去犧牲自己。甚至連你的弟弟也被派來當做誘餌。」
  
  西恩憐憫地看向兩兄弟。「我不知道你想要從他們那裡獲得什麼。但是,那些外種族無非是在利用你罷了。來吧,程真,到我這裡來,只有我才能給予你你真正想要的!」
  
  那極具蠱惑性的言論卻絲毫感動不了程真,他冷靜地望著有些癲狂的西恩。想起他的所作所為,以及那些利用僱傭兵進行的人體實驗,程真眼中劃過一抹失望。
  
  「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會後悔。」
  
  「你拒絕我?」西恩微笑,那一向溫柔的笑容中卻增添上不知名的危險。「也許你還沒想清楚,我可以給你更多的時間考慮……」
  
  「不用。」程真拒絕。「我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是嗎?……真是可惜。」
  
  西恩眼中光芒黯淡了一些,惋惜道。「虧我還特意吃下這枚誘餌,將你弟弟放進來。希望他的存在多少能改變一下你的想法。沒想到,你卻一點都不擔心他的安危。要知道現在拒絕我,你們兄弟倆會有什麼下場?」
  
  程真沉默不語,他可以犧牲自己,卻無法犧牲程羽。正在他遲疑間,卻有人代他做出了回應。
  
  「哼,那麼西恩學長又可明白?要吞下我這枚誘餌,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程羽從兄長的庇護中站起身,直直凝望向西恩,眼中毫無退意。
  
  看著這樣戰意盎然的程羽,西恩不知為何心中隱隱升起不祥的預感。不該如此!他早就將對方的一切行動都執掌於心,本該成為甕中之鱉的獵物,怎麼可能還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雖然如此想,西恩卻謹慎了許多。他不再打算和這兄弟倆周旋,當機立斷道。
  
  「既然這樣,我也無話可說。」
  
  冷漠的眼神打量著程真,西恩揮一揮手,便招出一群人來。
  
  白色制服同色面具,正是之前西恩假借委託人身份時身邊的那群護衛。
  
  這群人很是得力,二話不說,便將程家兄弟倆團團包圍起來。如此人多勢眾,程真二人便是插翅也難逃。
  
  「把他們帶走。」西恩道。
  
  得到命令,有人上去便向程羽抓去。
  
  程真眼色一冷,狠狠地一把劈開對方的手,轉手扣住其腕,將這人牢牢制在胸前。一交手間,對方毫無反抗能力便被他拿下。此時程真倒有些慶幸在萊茵那裡接受的格鬥訓練了。
  
  同伴被人制在手中,其他白衣人卻是一點也不忌憚,照樣向程家二人出手,絲毫也不擔心程真手中的人質。程真見人質沒用,便立即將對方一把甩出去,撞飛幾個白衣人,和其他幾個衝上前的白衣人打鬥起來。
  
  程羽知道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此時只能盡力不做個累贅。
  
  而一旁,西恩冷眼看著,望著程真做困獸鬥的模樣,嘴角掛起一抹諷笑。
  
  然而畢竟雙拳不敵四手,加上又要分神顧著身後的程羽,程真漸漸有些力不從心起來。其他白衣人看出他的勢弱,攻擊更加兇猛犀利,想要乘勢拿下。
  
  數人夾攻之下,程真顧頭便顧不到尾,交手幾次之後不由轉移了心神。其中一人看出他的分心,悄悄向程羽走去,柿子那軟的捏,程羽便是這兄弟二人中的弱點。
  
  偏偏程羽還真是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絲毫沒有注意到迫近的危險。
  
  「阿羽!小心!」看著有人見隙向弟弟攻去,程真真是心臟都快要跳出來,可卻又來不及回援。
  
  程羽聽到提醒時已經來不及躲避,眼看白衣人那一招鎖喉爪就要抓到他喉嚨!而襲擊的白衣人眼中也滿滿都是興奮,在他看來程羽已經是跑不掉了,只能任他揉捏。
  
  而這勢在必得的一擊卻失手了!
  
  一陣突然引發的劇烈晃動傳遍整個艦身,隔離室內也跟隨著而晃動的猛烈,連人都站不穩。隱約間還聽見陣陣轟鳴聲,是炮彈攻擊在宇宙艦護甲上的鳴音。
  
  襲擊?竟然有人襲擊?!
  
  「哥——」趁所有人都被這突發事件驚動時,程羽飛快地大喊一聲,同時舉高手中的一個物品。
  
  閃光彈!
  
  兄弟心意相通,一瞬間程真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程羽將手中閃光彈朝地上狠狠扔去,程真飛快向前掠去。
  
  在白芒照滿房間,刺痛雙眼的片刻,西恩已經暗叫不好。然而還沒等他來得及提醒,便已經感覺到脖頸處冰涼的觸感。
  
  「所有人都不許妄動。」
  
  挾持著人質在手,程真沉聲道。
  
  白衣人們恢復視力後望去,發現程真竟然已經竄到西恩身後,現在緊掐著他的喉嚨以此為質。程羽也快步跑到兄長身後站定。
  
  眼見西恩被控制在程家兄弟二人手中,白衣人們一時不敢妄動,互相對望,都顯得躊躇無措。
  
  而這時,被當做人質的人卻輕笑了一聲。
  
  「你捨得下手?」
  
  程真不苟言笑。「你可以試試。」
  
  西恩沉默了,如果程真是肯定的回答的話,他還可以猜測這人是在故作鎮定。畢竟他所瞭解的程真,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有時候甚是顯得有些迂腐。而現在程真這麼回他,卻讓他無法分辨其究竟會不會出狠手。
  
  不知道對方的心思,一向謹慎的西恩望了眼手下。「按他所說的做。」
  
  於是,挾持著西恩這麼一個大號人質,程真兄弟二人毫髮無傷的走出了隔離室。
  
  「哥,我知道外出艙在哪邊,跟我來。」
  
  在程羽的提醒下,二人挾著西恩向宇宙艦的出口行去。一路上遇到其他護衛,看見這幅情景,也不敢輕易對程真他們出手。
  
  有些狼狽地被倒拖著走,被程真當做擋箭牌和人質的西恩,不屑道。「即使到了外出艙,你兄弟二人又如何離開這裡?」
  
  「這不用你管!」程羽現在看他很不順眼,自然沒有什麼好口氣。不過轉身看到自家哥哥同樣擔心的面容,不由出聲解釋道。「哥,你不用擔心,其實他們這次派我來做誘餌早有準備。」
  
  「……是有外援?」想起剛才宇宙艦遭受的攻擊,程真皺眉道。「有人接應我們?他們是怎麼避開這幫人的探查,如果是大批艦隊的話,不可能到之前都沒被發現。」
  
  「嘿嘿,是外援,但是只有一個人。」程羽笑了笑,望著身後的西恩,也不再多說。「至於是誰,你到時候見面就知道了。」
  
  一個人?不,應該說是一架機甲?!
  
  僅派一架機甲來掩護接應他們?
  
  程真錯愕萬分。不禁開始猜想是誰有那麼大能耐。他想了一路,直到抵達外出艙,才隱隱有了人選。
  
  「果然小氣啊,一艘飛行艦都沒有給我們留下。」程羽看著空無一物的外出艙,連一架可以使用的宇宙飛行器都沒有。看痕跡,也是剛剛才被人清空。
  
  西恩迎視著他鄙視的視線,毫不在意地笑道。「為表示十足挽留的誠意,我們自然不會留下任何飛行器。」心裡卻在腹誹。
  
  挾持我逃生是吧,看沒有飛行器你們怎麼離開宇宙艦。總不能叫你們那個援手在宇宙艦上開個洞吧!
  
  而從剛才開始,就已經聽不見攻擊交火的聲音。看來程真這邊來援助的那人,不是已經被打敗就是暫時退下了。
  
  西恩想著,笑瞇瞇道。「要不你們現在原路返回,我們還可以坐下來好好喝一杯茶再細談。」
  
  「用不著你操心。」程羽道。「哥,過來這兒,我要交給你一個東西。」
  
  程真疑惑,一邊拽著西恩不讓他反抗,一邊走上前去。
  
  只見程羽小心翼翼拿出一個只有半個掌心大小的不明晶體,半透明的晶體散發出幽幽藍光,一眼望去便知不是凡物。晶體被一根密銀色的細鏈穿過,做成項鏈的模樣。
  
  見程真制著西恩,左右抽不出手來。程羽只好走過去,親手將這鏈子掛在程真胸前。
  
  「這是?」感覺到胸前的晶體散發出的陣陣涼意,程真心中微訝。
  
  程羽微笑,自豪地看著兄長。「這是屬於你的新機甲,萊茵大人讓我帶給你的。」
  
  「機甲……只屬於我的!?」程真眼神一下變了,連語調都有些微微顫抖。
  
  擁有一台屬於自己的專屬機甲,是每一個機甲系學員永恆不變的夢想。程真也曾幻想過那只屬於自己的半身是什麼模樣,但是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來獲得它。
  
  這樣一個來歷神秘,一看便不普通的晶體裡,竟然藏著只屬於他的半身。
  
  「萊茵大人要我將他交給你的時候,說了一句話。」
  
  程真聞言抬頭,眨也不眨地望向程羽。
  
  「不要辜負它。」
  
  程真暗暗握緊雙手。他彷彿可以想像萊茵說這句話時的模樣。一定是嚴肅而鄭重,使用著一貫沉冷的語氣。
  
  但是不知為何,程真卻能從這短短一句中,聽出滿滿的信任。
  
  萊茵對他的信任。

94、逃脫重逢

  星際最新研發出的新型機甲,聽說甚至可以隨身攜帶在駕駛員身邊,保管在一種特質的晶體之中。
  
  這種產自於宇宙偏遠星域的晶體,擁有著十分特殊的力量,它可以將任何非生命物質吸收到體內,並毫髮無損地保存下來。在發現這種極其特殊的晶體後,星際就一直致力於研發如何將機甲存放進晶體中。不過由於晶體數量過於稀少,技術難度要求高,這項技術一直到西恩從極東學院出來的時候,都沒有聽說有完成。
  
  西恩眼神複雜地望著程真懸掛在胸前的蔚藍晶體。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應該是星際第一批晶體機甲,其珍貴意義不言而喻。而程真一介普通學員,竟然可以獲得一架晶體機甲。這中間,還不知道有多少彎彎道道。
  
  想起程真之前毫不猶豫地拒絕自己的模樣,西恩自以為想透了什麼,看著黑髮少年冷笑道。
  
  「我還以為他們什麼都不能給你,看來是我想錯了。你在他們那裡所獲得的,遠遠超出我的想像。」
  
  正沉浸在喜悅中的程真被他這樣冷嘲熱諷,立馬清醒過來。現在不是白白高興的時候,想著要如何脫身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不像一臉憤懣的程羽,程真根本不去理會西恩的挑釁,而是轉身詢問弟弟。
  
  「這種機甲的使用方法,萊茵他有跟你提起過吧。」
  
  「是說過一二,也不太難,就是這樣……」程羽點點頭,湊到兄長耳邊低語起來。
  
  見這兩兄弟兀自交談,完全忽略了自己。尤其程真,根本不將自己剛才那句話放在心上,西恩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對於程真,自一開始見面以來,他就覺得很投契。就像一個人在逆流的洪水中掙扎時,周圍的人卻大都放棄,隨波逐流,任由洪水湮沒他們。這個時候,作為唯一的反抗者,心裡既有對其他人的憤怒不解,也有一絲孤獨和寂寞。
  
  程真就是在這時候出現在他面前,從第一次見面,再到之後的相處。西恩欣喜地發現,這個人和自己是一樣的!
  
  不甘沉沒的鬥志,決心反抗的毅力,甚至連那獨自一人的寂寞都全部是一模一樣。不像紅吉他們,只是為了跟在西恩身邊才有所行動,程真就像是另外一個西恩他自己。
  
  所以即使陣營不同,理念不同,西恩也從未想過把程真像其他不聽從的人那樣處置。他想要這個黑髮少年心甘情願地同自己一道!
  
  然而一腔熱血卻被毫不留情地拒絕,程真的立場堅定地不容他挑撥,再看到萊茵竟然捨得將如此珍貴的機甲交給程真。西恩一時心裡都是說不出的滋味,才忍不住開口諷刺。
  
  其實他一開口就後悔了,他何嘗不知道,程真若真是一個輕易被利益收買的人,自己一開始就不會如此看重他。
  
  然而再看重又如何,再特別又如何,終究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以後……
  
  看著在聆聽程羽簡述晶體機甲使用方法的黑髮少年,西恩不由嘆了口氣。
  
  誰知道這一嘆,卻讓程真回頭望來。程真早就解除了樣貌偽裝,恢復原本的外貌。深黑的眸和淺色的眸對視著,彷彿彼此都能看見對面那雙眼中的種種情緒。
  
  相識,相交,分道,為敵。
  
  這是他們命中注定的道路。
  
  西恩曾經如知己般看待程真,程真又何嘗不是。
  
  他們就像是黑暗中遙遙相望的兩顆雙子星,即使彼此再相像,也注定無法走到相同的軌道上。
  
  程真望著西恩,想要說些什麼,最終話到口中卻變成其他。「讓你們控制室做好準備吧。」
  
  「……什麼意思。」
  
  西恩皺眉,而這時程真竟然鬆開制著他的手,走到另一邊的空地站好。
  
  「如果不想你們的宇宙艦從內部被開個洞,一會就替我們打開外出艙。」
  
  背對著西恩的黑髮少年說出這句話,伸手摘下那蔚藍晶體。程羽站在稍遠處,敬畏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握緊手中的晶體,程真輕輕閉眼。晶體在他手中綻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藍色的光光華最終鋪蓋了整間外出艙。程真將手緩緩伸出,鬆開。
  
  蔚藍色的晶體毫無支撐地漂浮在空氣中,微微上下起伏。
  
  一架高大機甲的投影出現在藍光照耀之處。凌厲的曲線輪廓,完美的身軀比例,帥氣的線條,再加上那低調卻別具格調的藍色鑲嵌。這架暗銀的機甲好似一件完美的藝術品,悄悄地就奪走人心魄。
  
  即使是如程羽這樣絲毫不懂得機甲的人,也不由得看呆了。
  
  「怪不得萊茵大人說這架機甲一定很合適你,哥,這種低調又悶騷的華麗,簡直是和你太配了!」
  
  程真黑線,程羽的話和機甲的主色調銀色,都讓他回想起了前往核心星域時的那套學院戰鬥服。銀色,悶騷的極致,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駕馭的。
  
  萊茵的意思是暗指自己很悶騷?程真腹誹,真正悶騷的是這位帝級大人才對吧。
  
  投影在空中完全顯現,等到晶體散發出的藍色光芒黯淡下來時,原本只是投影的機甲竟然以實體出現在外出艙。
  
  沒有時間去感嘆這神秘晶體的神奇,程羽飛快地抓起身邊的胞弟登進機甲的駕駛艙。駕駛艙的內部空間足夠大,待下兩個人也綽綽有餘。
  
  程真坐在駕駛席,雙手飛快地閃動著,開啟一個又一個操縱項。用時不到三十秒,這架機甲的控制方法已經盡在他掌中。將幾個操縱方法調整成自己慣用的。程真通過機甲的屏幕,望了眼外面沉默的西恩。
  
  「記住我的忠告,我不想真的在你們艦裡開個洞。」
  
  西恩他們即使觸犯了星際的法規,也是要抓活的。在宇宙艦內開個洞的話,這幫人可就全部要葬身星海了。程真並不想那麼做。
  
  西恩沒有回話,只是默默地望著眼前的機甲,臉色沉暗。
  
  而程真已經不去理會他,啟動機甲的動力核心。一陣肉眼看不見的波蕩席捲整個外出艙,西恩被震得一個踉蹌。但是他卻依舊執著地看著那架銀色機甲,不願轉移視線。彷彿是要穿透那厚厚的機甲外殼,看清看仔細,看最後一眼那黑髮少年。
  
  許久,西恩才緩緩開口。「打開艙門。」
  
  一直和他保持著通訊的指揮室訝異。「可是,難道就這樣放他們離開?!」
  
  「打開。」西恩言簡意賅。「還是你們想現在就死在這裡?」
  
  他望著已經舉起手中武器的銀色機甲,心中到底是意難言。如果是以前的程真,西恩可以肯定他不會這麼做。程真不會輕易無視這麼多的生命。然而現在的程真,卻不再是他瞭解的那個了。或者說,程真心中已經堅定了一個寧可背負一切,也要實現的理想。
  
  指揮室聽從西恩的命令,打開外出艙。
  
  程真收回了武器,看著艙門越開越大,一等到艙門打開到足夠大的距離。他控制著機甲迅速地往外一躍,義無反顧,向著漆黑的星空跳出。
  
  這一躍,像是在他和西恩之間劃下了一道不可彌補的深壑。原本可以成為世界上最知己知彼的朋友的兩人,從今以後注定陌路。
  
  看見銀色機甲漸漸遠離,西恩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淺色的眸中是一片冷酷。那道冷光彷彿連空氣都可以凍結。
  
  望著還未離開足夠距離的銀色機甲,西恩出聲。「攻擊。」
  
  聲音淡淡,卻有著斬斷了一切的不容置疑。
  
  既然你我無法彼此認同,還不如乾乾脆脆的成為敵人!
  
  銀色的機甲尚在宇宙艦的重炮攻擊範圍內,指揮室毫不猶豫地給了它一發。
  
  白色的攻擊光柱險險地擦著機甲外甲的邊沿而過,只差一點點就要命中。
  
  「天啊,這幫說話不算話的!」程羽看著這眼前險而又險的一幕,驚駭之餘不免低咒。
  
  程真卻是早有所料,躲避過一擊後,拿著武器指向身後的外出艙,卻有些失望地發現外出艙門已經關闔。
  
  「本來就是敵人,你還指望著他們怎麼做?之後他們一定還會放出機甲攻擊,我一個人還不一定是對手。」
  
  程羽聽著一愣,想起這幾日相處頗默契的紅吉和拉雅他們幾人,在想到自己的欺瞞,以及今後必須和他們敵對的立場,眼神漸漸黯淡下去。
  
  不是沒有察覺出弟弟低落的情緒,但是程真沒有去選擇安慰。有些事情還是有當事人自己想明白為好。
  
  眼下該顧慮的是,只有他一個人,該如何從西恩他們的反擊中脫身。一艘母艦加上兩架機甲的攻擊力,還有其他未知的風險。程真不認為自己能夠輕鬆地應付。
  
  卻在此刻,機甲內視屏左邊的光環跳動了一下,隨即變成一個通訊視窗。
  
  「向左前方加速。」
  
  出現在視訊中的男子毫不蹉跎,利落下令。熟悉的聲音穿透程真的耳膜,一時間竟然他愣了一愣。
  
  還記得最後一次在風暴要塞,萊茵和自己說的那番話。程真記得他告誡自己,如果想要貫徹他選擇的道路,就要做好承受一切甚至背負殺孽的準備。沒想到數月不見,再次重逢竟然會是在這種場合以這種方式。
  
  見黑髮少年發愣,那雙暗金的眸不耐地閃爍了一下,再次提醒道。
  
  「擺脫身後的追擊,到左前方的星雲,我在這裡等你。」末了,又加了一句。「別甩的太遠,要把他們引過來。」
  
  「引過去?」程真問。「你……你們有準備?」
  
  視訊中的男子淺淺帶出一抹笑容。程真幾乎從沒見他笑過,而為數不多的幾次看到萊茵的笑容,就意味這位黃金之族的帝級又將大幹一場。
  
  果不其然,只聽見那邊萊茵沉聲道。
  
  「竟然把你囚禁起來實驗,你以為我會輕易地放過他們?」

95、突破

  程真聽得卻是皺眉。
  
  「我被囚禁是因為任務失敗暴露了身份,願賭服輸。可這不是用來埋伏他們的正當理由。」程真可不想自己成為什麼藍顏禍水,自然不待見萊茵的理由。而且萊茵那麼說,好像他們倆之間有什麼曖昧關係似的。沒見程羽都一臉訝異地望著他了嗎。
  
  萊茵不在乎道。「我們注意這幫人已經很久,好不容易抓住這次機會打算在今天將他們一網打盡。絕不可能再給他們苟延殘喘的機會。即使沒有你這件事,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聽著這個解釋,程真剛鬆了口氣。只聽萊茵那邊又道。
  
  「不過這只是原因之一。」
  
  萊茵輕蹙眉頭,上下打量著程真蒼白的臉色和消瘦的身軀。「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囚禁你還拿你做實驗,我也不會親自過來參與行動。這筆賬,難道不要和他們清算?」
  
  看著說的理所應當的黃金之族帝級大人,程真幾乎啞口無言。
  
  啞然了半天才道。「……就算要清算,也該由我本人親自來吧。」
  
  萊茵撇他一眼。
  
  「如果你辦得到的話,我就不會過來。」
  
  「……」很輕的一個眼神,卻讓程真的自尊心大為受挫。
  
  一瞬間,之前的心悸和不知所措全部化為虛無,程真望著無意間使用了「嘲諷」特技的萊茵,暗暗咬牙無語。偏偏他還無法反駁。的確,這次事件如果不是有外援,他根本無法從西恩手裡逃出。
  
  果然還是實力不夠,革命尚未成功,少年仍需努力。
  
  「當然,也就不會擔心。」
  
  輕輕的一句低語傳來,輕鬆擊碎了程真所有的抱怨。
  
  黑髮少年兀地抬起頭,幾乎要懷疑是自己幻聽。然而萊茵那依舊嚴肅鎮定的表情,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親口說出「擔心」這個詞的,正是以前被萊伯爾罵作不懂感情的黃金之族帝級——萊茵•伯圖坦。總是戴著護目鏡,掩藏著自己一切情緒的男人,竟然會如此坦然的說出這個詞語。
  
  這一瞬間,心律跳動的比剛才還要迅速,程真不明白自己現在緊張而又茫然的情緒是為了什麼。僅僅是聽到這一個詞,就讓他如臨大敵,渾身都繃緊了。
  
  從一向不善言辭的人口中,說出的情感才更加難得。
  
  「我……不用……」程真結結巴巴道。
  
  「如果你實力夠強大,自然不用讓任何人為你擔心。」萊茵卻像絲毫沒注意到程真的緊張似,繼續道。「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你實力不夠,這次回去以後,你必須繼續到我身邊特訓。」
  
  「特訓?!」一聽到這個詞,程真把什麼都給忘記了,也顧不上緊張了。「但是學院那邊……」
  
  萊茵輕嗤一聲。「現在這個形勢,星際各處都自顧不暇,讓你呆在學院還不如留在我身邊。我會與你們院長和教官說一聲。總之,你不需要再去想這件事。」
  
  在當事人啞口無言的情況下,萊茵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程真之後的歸屬問題。不待程真有何反應,利落地切斷通訊。
  
  「哥……」
  
  看著掛斷的通訊,程羽一臉無奈地問道。「你究竟哪裡招惹到了這位帝級大人,讓他對你這麼『特殊』?」
  
  「哪裡招惹到?」程真仔細回想,突然想起萊茵的戀弟情節,恍然大悟。
  
  難道是因為自己曾經在他面前打敗過萊伯爾,才讓萊茵這個弟控這麼在意自己?
  
  想到暗影隊長的先例,程真認為自己終於找到了萊茵一直以來莫名執著於自己的真相。
  
  「看來下次再和萊伯爾比鬥的時候,非得注意一點不可。」喃喃自語著,程真一邊並不忘控制著機甲遠離西恩的控制範圍。
  
  就在剛才和萊茵聯繫的一會兒功夫,身後的宇宙艦已經放出了兩架機甲追擊程真二人。從那兩架機甲熟悉的動作特徵看來,程真可以確定正是紅吉、諸明和拉雅以及伊薩多他們四人。
  
  在克萊因之戰中,作為戰友的程真曾親眼見證過這種雙人駕駛的特別之處。沒想到,今天卻要以另一種方式來感受他們的實力。
  
  心中苦笑,程真更加集中注意力,一邊向著萊茵約定的方向追去,一邊不遠不近的吊著身後追擊的機甲。
  
  紅吉和諸明所操縱的是遠攻機甲,程真必須注意不能離他們太近,否則不小心嘗到一發炮火可不是那麼好受的。但是也不能太遠,必須要把他們引到萊茵設伏的地方才行。
  
  這樣忽遠忽近,暗銀色的機甲在星空中躲閃著身後的追兵,既保持著一定距離又不會被追上。久而久之,身後的追兵們也察覺出了一絲異樣。
  
  「西恩,情況好像不太對。」伊薩多望著遠處的銀色機甲,怎麼都覺得它像是獵人布下的誘餌。「程真那小子,不會是故意在吊我們吧。」
  
  指揮室內,西恩沉著幾秒。「試著加快速度,圍攻他。一擊不成,就立即撤回。」想了想又道。「連接精神指導儀,我來替代你們的『眼』。」
  
  「是!」
  
  「好的!」
  
  聽命後的兩架機甲使用上加速裝置,迅速地向程真追去。
  
  「哥!他們追過來了!」
  
  看見身後越逼越近的追兵,程羽緊張地提醒。然而還沒等他說完,第一個追上來的紅吉諸明二人組已經率先攻擊。
  
  紅色的光束從暗銀機甲背後射來,帶著彷彿可以灼燒盡一切的熱度直直向銀色機甲的駕駛艙射去。
  
  程真握緊手,飛快地移動機甲躲開光束。然而身後的紅色攻擊光彷彿長了眼睛似的,在程真避開第一擊後,竟然又轉著彎再向他襲來。
  
  折線光束!
  
  程真一驚,操作著機甲再次躲避攻擊。還沒等他站定,其他追兵們又再次出手。
  
  不知何時奔襲到暗銀機甲身後,拉雅和伊薩多操作的紅色近戰機甲握緊手中的長劍,向著暗銀機甲的背甲狠狠劈去。劍光落下一道殘影,銳不可當。
  
  猝不及防之下,程真有些狼狽地用左手護甲擋下這一擊。雙腳用力一蹬,踏在紅色機甲的劍柄上,借力後退躲避!
  
  然而四人好像總能料到他的躲閃和回擊路線一樣,提前準備著後招。一近一遠,兩架機甲配合默契,又彷彿彼此相連,在一招一招之下,漸漸地將程真逼入困境。
  
  額頭微微冒出冷汗,打濕了細碎的黑髮。程真此時有些回不過手來,他感覺自己並不只是在和兩架機甲戰鬥,還是在和擁有著同一個意志的兩架機甲戰鬥。一加一之後,是絕對大於二的戰力。而又彷彿在這戰場上,有一雙冷眼旁觀的眼睛能夠看清他所有的漏洞,總是搶先一步猜出他的後招。
  
  是西恩!
  
  不知為何,忙於戰鬥的程真想到了那個淺發男子。這場看似只是四對一的戰鬥中,西恩一定也正以某一種方式參戰!他或許就是紅吉他們的另一雙眼,能夠實時堪破程真的失誤。
  
  可惡!再這樣下去還沒抵達與萊茵約定的地方,自己就已經先被對方拿下了!
  
  程真有些焦急,他恨不得立即找到在無形中窺視他的那雙眼,打破這種總被對方預判先機的局面。
  
  眼,眼睛……眼睛!
  
  剎那間像是想起了什麼,程真雙眸一亮。是了,對方有一雙堪稱作弊的旁觀之眼,他未必就沒有。
  
  作為潛能者,未來帝級的候補者,最重要的天賦就是預判和感覺!
  
  回想起數月前萊茵教導的每一句話,程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進入那種神奇的感官中。
  
  感覺像是思緒無限蔓延了開來,穿透駕駛艙,穿越機甲,越過正在戰鬥的三架機甲,向著宇宙的無垠處伸展。無形的波瀾一道道蕩漾開,形成一個肉眼所不能見的領域。
  
  手腳操縱著銀色機甲,狼狽地躲避著對方的攻擊,而思緒卻像是飄到了高空,俯瞰著身下的戰鬥。對方和自己的每一個動作,就像是被放慢了一千倍,一點一滴地展現在程真眼前。
  
  程真眨了眨眼,感覺的到自己的身體依舊是在駕駛艙,但是靈魂卻像是飄到了宇宙,感受著周圍的一切。
  
  這就是萊茵曾說過的「感覺」?感覺宇宙星辰,感覺敵人,感覺到自己,絲絲畢現,所有事物在他眼前都清晰地呈現,彷彿一切都盡在掌控。
  
  程真興奮異常,他第一次進入到如此奇妙的狀態中,此時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運用到實戰中。
  
  一手格擋住紅色機甲斬下的劍刃。程真感覺到所操縱的機甲彷彿是自己本身一樣,魂契靈合,沒有一絲隔閡。這金屬的裝甲便是他的血骨,這剛硬靈活的機甲四肢便是他的肌體,他成為了機甲,機甲便是他。
  
  此時此刻,他並不是操縱著機甲的駕駛員,而是使用著自己的肉體在戰鬥。
  
  或許,可以把在格鬥上學到的一些技巧也運用過來!
  
  說到做到,程真靈敏地控制著機甲,右手迅速地在對方劍刃上一繞,三分力道七分巧勁,手臂格住長劍的劍柄,再一稍稍使力,便將長劍從紅色機甲手中卸下!這種格鬥技中的空手奪刃,竟然被程真在機甲戰鬥中使了出來!
  
  被奪走武器的紅髮機甲似乎也微微一滯,隨後迅速地向後退開。一旁,紅吉和諸明二人掩護著夥伴脫戰,從遠處攻擊程真。
  
  遠攻自然要以遠攻來應付,程真向背後伸去。果然沒錯,一柄小巧的狙擊弩正藏在機甲背後的武器暗格中。黑髮少年微微勾起唇角,該說不愧是萊茵夠瞭解他麼,竟然連他擅長的遠攻武器都準備好了。
  
  抬起阻擊弩,程真對著遠處的紅吉、諸明的機甲迅速連發兩枚光箭。在這種超敏感的感知狀況下,連眼力和準度都提高了不少。
  
  注意到對方堪堪躲避過快速的兩連發,程真在第二枚光箭剛射出去時,又發射出第三枚。恰恰瞄準著紅吉他們的躲避的預計軌道攻擊!
  
  白光閃耀!轟然。這一箭準確的擊中,可惜,只是命中了對方機甲的右手臂。
  
  但是形勢已經完全逆轉,程真可以感覺到憑借自己現在高度集中的精神力,完全可以戰勝這兩架機甲。
  
  即使不用將之引到萊茵他們的埋伏圈,他也完全可以生擒這四人。
  
  精神顯得有些許亢奮起來,銀色機甲隨著主人高昂的鬥志,準備再次出擊。
  
  然而對方卻出乎意料的,在這種時候做出了撤退的舉動。被擊退的紅吉、諸明,和失去長劍的拉雅、伊薩多他們,竟然同時放棄了繼續廝鬥的打算,想要從戰鬥中脫離。本來就被攻擊得遠離程真的他們,這一撤退讓銀色機甲一時也追不上。
  
  程真一驚,想到萊茵他們的埋伏計劃,萬萬不能在這個時候放他們逃走!想著,也連忙操縱著機甲追上去。
  
  而銀色的機甲才剛剛飛出,大腦深處乍起的劇痛瞬間撕裂著程真的精神。就像是有一把尖銳的錐子在無情地敲打著他的腦仁。腦部突發的疼痛讓程真忍不住呻吟出口,握著操縱桿的手也無力的垂下。
  
  「哥!?哥!程真!你怎麼了?」身後的程羽訝異地望著這一幕,然而程真卻像是聽不到他的呼喚一樣,僵直地坐在駕駛席上。
  
  「哥……」擔心非常,程羽從駕駛席後站起,想要上前去扶住程真。
  
  「不要碰他。」熟悉的男低音傳來,帶著命令和不容置疑,就響起在耳邊。
  
  程羽愣了一下,才想到回頭去看左邊的通訊視頻。萊茵不知何時又連上了通訊,正凝眸望向駕駛席上的程真。
  
  「萊茵大人?我哥他……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去回答焦急的程羽,萊茵目光複雜地望向面色蒼白的黑髮少年。眼中不知是欣慰、還是擔憂,或許還有一絲不可察覺的遺憾。那是見證小小的獅子終於成長,即將脫離自己保護的遺憾。
  
  「沒想到這麼快……」萊茵喃喃自語。
  
  看著不理睬自己的萊茵,心焦難耐的程羽不免有些惱火。「我哥……程真他究竟是怎麼了?他會不會有事!」
  
  萊茵這才回頭,看向這容貌與程真有七分相似的少年一眼,淡淡道。「有事,當然有事。」
  
  「什麼!?」
  
  「你說,他很有可能成為歷史上最年輕的帝級,這算不算是大事?」

96、擁抱

  在眾人眼中,那副情景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高大冷峻的黑色機甲,就像它的主人那樣,渾身充斥著難以接近的氣息,是叱吒戰場時最鋒銳的尖刀。
  
  然而卻沒有人想到,即使是這般充斥著殺氣的機甲,竟然也會有如此溫柔的動作。
  
  沒錯,就是溫柔。區區一架機甲,竟然會讓人覺得溫柔,這難道不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麼。
  
  看見那黑色機甲,雙手緊緊抱著另一架暗銀色的機甲降落的時候,所有圍觀的人都不由得冒出這麼一個念頭。
  
  黑色與暗銀,是星空中最匹配的兩抹色彩,它們彷彿生來就是為了彼此而存在。
  
  互相閃耀,互相照映,互相依存,交纏於這一片星辰之中。
  
  黑色機甲小心翼翼地摟住手中的暗銀機甲,像是怕一個不小心就要將它捏碎了一般。是與在沙場上對敵時的鐵血凌厲完全不相同的細緻。
  
  暗銀色的機甲卻像沒有駕駛員控制似的,就這樣毫不反抗的任由黑色機甲將它平放在地上。
  
  這一瞬間,旁觀的所有人都不由而同的想起了王子與睡美人的故事。下一秒,就是一陣惡寒。對著兩架金屬機甲遐想些什麼呢?
  
  彷彿絲毫不知自己的舉動給周圍的人帶來了多大的震撼,將程真的機甲放在地上以後,萊茵第一時間跳出了駕駛艙。
  
  「萊茵大人!」
  
  周圍有幾名下屬圍上前來。
  
  萊茵揮了揮手。「把雷納喊過來。」
  
  「是!」
  
  在命令屬下去將醫療隊隊長叫來以後,萊茵毫不停緩,向著暗銀機甲的方向走去。
  
  那邊駕駛艙已經被後勤人員從外部打開,能夠自由行動的程羽第一時間竄了出來,一臉焦急地向周圍的人說著什麼,似乎是想讓他們幫忙將程真從駕駛艙內抬出。
  
  穿著維修服的整備班們,蹙著眉頭向駕駛艙內望著,邊指揮著同伴去拿來擔架,已經有人跳上駕駛艙艙門,正準備進去將失去知覺的駕駛員抬出。
  
  萊茵在此時快步走來,不顧周圍人訝異的視線,直直地走到駕駛艙旁。
  
  「萊……萊茵大人!?」
  
  站著離駕駛艙最近的一名維修員目瞪口呆,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接觸帝級。
  
  萊茵望著他,語氣平緩道。「由我來。」
  
  「哎?!」
  
  「我說,由我進去將他抬出來,你們有意見嗎?」萊茵問著,語氣竟然是出氣的和善。
  
  「不,不!請,請您先。」受到詢問的維修員受寵若驚,一邊讓開身位,讓萊茵走到自己前面去。
  
  得到部下的謙讓,萊茵似乎心情不錯,走進駕駛倉前,他還有意無意的看了那邊的程羽一眼。
  
  程羽一臉的鬱悶,本來他就不想讓萊茵過多接觸自己的兄長。在那雙暗金色的眸中,程羽本能地察覺到一絲潛在的危險和掠奪——對程真的掠奪。但是其他維修員都讓開退到一邊去了,萊茵又主動請纓,這時候不讓萊茵進去還讓誰去?!程羽很無奈。
  
  將少年的表情全都看在眼中,在無人看見的角落,萊茵輕輕地勾起一抹微笑。
  
  得逞的,如願以償的笑容。
  
  駕駛艙內。
  
  藍光微微閃爍著,因為處於半待機狀態,其他光屏都黯淡了下去,只有一些微弱的光線可以照明。
  
  程真就處在藍光的正中間,熒藍色的光芒將將他的臉龐微微照亮,原本堅毅而俊逸的臉龐竟然因此顯得有些柔和。
  
  萊茵的眸色一瞬間和緩下來,帶著連他本人都沒有注意到的瀲瀲溫柔。
  
  目光在程真被藍光照亮的唇畔上停留了幾秒,萊茵集中注意力,迫使自己轉移開視線,過一會,才試著向著程真走近。
  
  伸出手,少年那並不算高大的身軀,便輕輕鬆鬆地被他半攬在懷中。因為失去了知覺,無法控制身體的程真,頭也隨著萊茵的動作輕輕一晃,慢悠悠地靠在這位帝級的肩頭。
  
  萊茵一愣,低頭望著胸前那片柔軟的黑髮。看起來似乎手感很好,只是不知道摸起來會怎麼樣?萊茵想著,眸色略沉。
  
  身體與身體彼此貼近,能夠感覺到屬於另一個生命的鮮活溫度和血脈的跳動。他是這麼的脆弱,好像只要自己輕輕的一鬆手,就會消失一樣。
  
  萊茵當然知道這只不過是假象,懷中這只沉睡中的小獅子,清醒的時候可是有著比誰都鋒利的利爪和牙齒,並且總喜歡桀驁地望著自己。印象中那雙黑眸會帶著些惱怒、不甘,和些許的氣憤望過來,萊茵錯愕地發現,自己竟然清楚地記得那一幕。
  
  想起程真過去幾次與自己爭執,並且不甘服輸的模樣。萊茵覺得彷彿有淡淡的愉悅劃過心頭,連駕駛艙內閉塞的空氣都變得清新起來。
  
  這樣的感覺,還是第一次。感覺到其他人的溫度,心情因為別人而產生波動,體會到這種默默無聲的恬靜。無論哪一種,萊茵都是第一次體驗到。對於這種因人而動的情感,黃金之族的帝級大人首次覺得,其實並不是很壞。
  
  而這一切,都是懷中的黑髮少年所給予他的。
  
  看著安靜地依靠在自己懷中的程真,萊茵抿了抿唇,暗金的眸微微閃動,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麼。
  
  「萊茵大人?」
  
  頭上傳來了部下的呼喊,似乎是因為萊茵在駕駛艙內待了許久,又不見他上來的緣故。
  
  被其他人的呼喚收斂了思緒,萊茵斂了斂眼中的波動,再次做出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然後他抱著程真,利落地跳出了駕駛艙。
  
  「哥!」
  
  在其他一大堆萊茵的下屬中,程羽第一個衝上來,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自家的兄長,好像生怕他少了一根汗毛一樣。
  
  萊茵輕瞥他一眼,然後繞過程羽走了出去。
  
  「等等,你要把他帶哪去?」程羽在身後追問。
  
  萊茵頭也不回。
  
  「帶到能夠讓他醒過來的地方。」
  
  在周圍人的打量下,萊茵毫不忌諱地繼續抱著程真,向早已等待在艙門口的雷納一行治療隊走去。
  
  「哎?我怎麼每次見到這小子,他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啊。」
  
  和在一旁目瞪口的其他治療隊隊員不同,雷納似乎對於萊茵親自抱著程真的這件事一點都不驚訝。只是在少年被放到機動擔架上後,嘖嘖嘆了兩聲。
  
  萊茵聞言望他。
  
  「你更應該慶幸,你親眼見證了他兩次的突破。而且很有可能,史上最年輕的帝級會誕生在你手中。」語氣中,似乎還蘊藏著一絲不為人知的自豪。
  
  「……!!」
  
  雷納半張著嘴,終於說不出話來了。支吾了半天,只能看著萊茵和擔架一起遠離。
  
  許久,他愣愣地回過頭來,對著自己的副隊不可置信地問道。
  
  「萊茵大人……他,剛才說什麼來著?」
  
  「他說,那名人類少年很可能是最年輕的帝級。」黃金之族的治療隊副隊長顯然也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誰問你這個啊!」雷納不屑。「我是說,你聽萊茵大人剛才那語氣,是不是有一絲得意在裡面?嘖嘖,你說,他是為誰得意?又不是萊伯爾突破了帝級,大人他這麼高興幹什麼?」說著說著,雷納詭笑起來。
  
  「果然,當初我就沒想錯……嘿嘿。」
  
  白了眼陷入妄想中的隊長,治療隊副隊長走上前去跟緊擔架,任由雷納繼續原地傻笑。
  
  計劃緊密,時間緊迫。即使放不下心,萊茵也不得不在將程真送到治療室後便離開。
  
  這次外出他只帶著最簡單的人員配置,而阿爾加防線那邊還時時等著他回去,所以萊茵其實並不能久留。在這邊的事情處理完後,他必須立馬返回前線。
  
  簡密的辦公室內,萊茵打開通訊詢問著另一邊的行動人員。
  
  「情況怎麼樣?」
  
  遠端的行動人員匯報道。「前方的突擊小隊剛剛突破他們的基地,但是,並沒有抓到多少高層人員。」
  
  看來情況並不是很理想,萊茵皺眉。他們這一次的捕獵,是分兩頭來行動。
  
  一邊是以他為首,搜救程真,並且設伏,最好趁機將對方的追兵和宇宙艦一網打盡。另一邊,他派了整整一支艦隊,去對方的另一個秘密基地。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雙管齊下,希望能獲得更好的效益。
  
  然而這邊,卻因為程真突然的爆發而失去了追擊的時機。突破後的程真因為使用能力過度而失去知覺,作為前輩,萊茵必須負責引導他。而對方的主力艦和機甲都配備完善,在缺失了萊茵和程真作為戰力的情況下,餘下的戰力並不足以將對方圍殲。
  
  而另一邊的行動,似乎也沒有預想中的斬獲。
  
  「我們先行組的成員,在對方潰逃遺棄的基地中,發現了一些被俘虜的僱傭兵。但是所有的資料都在他們離開的時候被毀棄,並沒能搜獲到什麼。」
  
  聽著匯報,萊茵蹙眉更深。這次的捕獵行動,並不能說是成功了,對方使了個金蟬脫殼之技。
  
  但是也不能說是一無所獲,想到還躺在治療室的黑髮少年,萊茵眉間的川字淡了許多。對於他們來說,獲得了一個有資格晉級帝級的新人,這就已經足夠彌補損失了。
  
  「還有,萊茵大人。在我們解救的僱傭兵中,有一個人說要面見我們長官。」行動組的人員匯報道。「他說有消息可以告訴我們,但是在面見最高長官之前,他卻不願意說出來。我們覺得,這個人的身份很可疑。」
  
  萊茵挑眉。「是誰?」
  
  「一位名叫李揚的人類男子。」

97、一個消息

  程真覺得自己不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了,明明神智清楚,身體卻無法動彈。這樣的情形,好像很久之前也曾有過一次。
  
  他仔細回想,終於想起來。那是和萊伯爾戰鬥後覺醒為潛能者的那次。飛躍式的突破讓他近乎耗盡全力,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已經被帶到了萊茵的主艦。也就那一次,是他和鼎鼎有名的黃金之族帝級萊茵•伯圖坦的第一次見面。
  
  「哎?這臭小子好大的福氣,我們在這裡累死累活,他卻睡得這麼舒坦,真叫人不爽。」耳邊隱隱約約傳來熟悉的聲音,那語氣讓程真想起了某個不良治療隊隊長。
  
  程真不由想笑,這是多麼似曾相識的一個夢啊。竟然連夢裡雷納的聲音都和當時一模一樣。
  
  「喂!看他剛才是不是笑了!小子,竟然醒了就別給我裝睡啊,我這可是有一大堆話想要問你呢!」
  
  呵,雷納還是老樣子,聒噪的、衝動的脾氣。
  
  程真想著,突然覺得身子被人猛烈的晃動了幾下。一邊還有某人不耐煩的催促和其他人的驚呼聲。
  
  「隊長!他現在還沒完全恢復,你怎麼可以這麼粗暴地對待一個病患!」
  
  「切,什麼呀,他只是受了些精神衝擊而已,哪有那麼脆弱。」被阻止了的雷納不快道。
  
  「是嗎?如果一會萊茵大人進來看見你這種粗暴的舉止時,你也能這樣氣定神閒地和大人解釋,我就不阻止你。」
  
  「……」無言中,雷納卻是乖乖地鬆手了。
  
  而程真的意識卻在他們的這一番話中徹底清醒。
  
  怎麼?這不是在做夢?自己現在真的躺在某個地方,接受雷納的治療?
  
  戰鬥呢?西恩他們呢?還有萊茵,他的埋伏計劃……
  
  程真有些焦急地想著,拚命地睜動雙眼,想要將自己從這模糊的意識中拉離出去。
  
  「醒了,醒了!注意,治療對像剛剛清醒過來,不要給他太大的刺激和噪音。」周圍人看到黑髮少年煽動的睫毛,匆忙奔波。「那邊的人,把儀器連接起來,觀察他現在的數據值。」
  
  「準備好靜心凝神的針劑。」
  
  一片忙亂中,還傳來雷納幸災樂禍的聲音。「這可是他自己醒的,不怪我啊。」
  
  「隊長!如果你有空在這裡閒聊,還不如過來幫我們一把,你認為呢?」
  
  「疼,疼疼疼!我知道了!幫忙幫忙,你別拽我耳朵啊!」
  
  程真能夠看清眼前的事物的時候,只見到一個眼角微紅,揉著耳朵的中年男子哀怨地看著自己。
  
  「……雷納先生,你這又是怎麼了?」黑髮少年哭笑不得。
  
  「一段時間不見,你怎麼這麼疏遠了呢?程真,喊我雷納就好,我可是一直把你當好兄弟,怎麼能那麼生分?」雷納哈哈笑著,大掌用力拍打著程真的肩膀。一邊下意識地忽略了程真的問題。
  
  看著眼前這個鬍子邋遢的「好兄弟」,程真默然無語。無論怎麼看,程羽可都比這個便宜兄弟好太多了。不論是儀表,還是年紀、性格,都是程羽更勝一籌。程真此時無比慶幸自己有一個好弟弟。
  
  當然這種話可不能當人家的面說出來,還要顧及一下雷納小小的自尊心。
  
  「我……這是在你們的治療室?」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程真皺眉。最近他好像總是待在這種佈滿了各式儀器的地方。
  
  「說起這個,我還想問你呢,小子,你究竟是吃什麼長大的!」雷納瞪著一雙大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程真。「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突破成為潛能者。這次再看到你,你竟然又突破了,萊茵大人都說你已經半隻腳邁入帝級的門檻了!好樣的,小子!」
  
  雷納笑嘻嘻道。「如果你能夠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帝級,那絕對是在一直瞧不起我們的那群人臉上打了重重一巴掌!給他們一個迎面痛擊!啊,我現在就開始期待那一天了。程真,你使勁給我加把力!」
  
  當興致勃勃地說了半天後,雷納再去觀察程真的表情,卻發現黑髮少年是一臉茫然地愣在原地。
  
  「……你,剛剛說什麼?」程真錯愕道。「帝級?我?不可能吧?」
  
  不是妄自菲薄,而是程真清楚自己的實力。雖然算是稍有進步,但是距離他心目中帝級的實力還差得很遠。不久之前,在暴風要塞和萊茵的交手,讓程真瞭解了什麼才是真正帝級的實力。那絕對是可以以一敵百,所向披靡的力量。
  
  將這樣的帝級標準套用到自己身上,程真只覺得是那麼不真實。
  
  「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萊茵大人將你抱過來的時候,他親口說的。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你去問萊茵大人就可以了。哎!等等,你又怎麼了?怎麼臉那麼紅,發燒了?」
  
  輕輕揮開雷納伸過來探他額頭的手,程真乾咳幾聲,訕訕道。「沒有,只是一時岔了氣而已。」
  
  「哦,岔了氣?」雷納一臉嚴肅道。「怎麼一聽到說萊茵大人抱你,你就岔氣了呢。不行,這心理素質不過關啊!」
  
  「咳咳!咳!」惱羞成怒地瞪了假裝正經的雷納一眼,程真沒好氣道。「雷納——」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舉手投降,不良治療隊長笑道。「你和萊茵大人之間的關係,也不是我們管得著的。你自己做好心理準備就行。」
  
  「我和萊茵大人之間沒有什麼特殊關係!」程真面紅耳赤地辯駁。
  
  「沒有你幹嘛這麼激動?幹嘛臉紅?」
  
  「我,我天生的!面色紅潤不行嗎!?」程真窘迫之下,口不擇言。
  
  「哈……」雷納忍笑,「行,行!哪怕你面賽桃花都行,反正只要萊茵大人不介意。」
  
  「我介意什麼?」
  
  一道涼涼的聲音傳來。
  
  正在爭吵的兩人都僵了僵,半晌,程真緩緩地回過身看去。
  
  萊茵正斜倚在門口,抱拳看著打鬧的兩人,眼中一片寧靜,毫無波瀾。
  
  程真大窘,不知道剛才雷納的戲言被萊茵聽去了多少,千萬不要讓他誤會才好。
  
  萊望著安靜下來的兩人,眼神在程真拽著雷納衣袖的右手上掃過。程真只覺得汗毛直豎,立馬將手放了下來。
  
  「身體已經好了?」
  
  「嗯。」程真點點頭。「已經不覺得有什麼不舒服,我想應該全恢復了吧。」
  
  「你耗費精神過度,即使恢復了,也要慢慢調養。」萊茵不贊同道。「最起碼三天之內,都不能再去駕駛機甲。」
  
  「……」張了張嘴,程真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保持沉默。其實他心裡還是有一點點失望的,好不容易掌握了一種新的狀態,他還想著能在實戰中多練習幾次。沒想到這就被下令三日禁機甲了。
  
  萊茵卻是沒注意到黑髮少年細微的失落,轉過身去問雷納。「治療隊的工作都已經做完了?」
  
  感覺到莫名壓力的雷納立正肅穆回答。「是,關於程真最近的身體資料已經收集完備,正在進行詳細分析。」
  
  「嗯。」萊茵頷首。「那我先把他帶走,你有意見麼?」
  
  雷納哪敢反駁,連連稱是。
  
  最近萊茵大人不知道抽了哪門子的風,特別喜歡以詢問的語氣來結束對話。可是向來習慣了萊茵獨裁統治的部下們,哪敢說有意見。不如說,面無表情詢問他們是否有意見的萊茵,更加讓人覺得有壓迫感!
  
  程真跟在萊茵身後離開治療室,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再開口。這種以往熟悉了的沉默,不知為何,程真竟然覺得有幾分尷尬。
  
  看著前方萊茵高挑挺拔的背影,程真就又想到雷納剛才取笑他的話,一想,更是覺得氣氛不對勁了。
  
  這種沉默不知持續了多久,一直到兩人走到萊茵的辦公室,程真這才悄悄地抒了口氣。
  
  「有一個人想要見你。」
  
  獨自走在前面的萊茵,突然開口道。
  
  程真一驚。「我?!」
  
  「是你,或者說,也不是你。」萊茵說著意有所指的話,緩緩道。「他找的是加爾斯。」
  
  萊茵伸手,推開他們眼前的那道金屬門。
  
  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屋內,他聽見開門聲,立即欣喜地轉過身來。然而看見來人後,眼中又露出疑惑的神色。
  
  程真卻是不可思議。「李揚?他怎麼會在這裡。」
  
  萊茵低低一笑。
  
  「這位客人是為了來找你,同時,他也給我們帶來了一個十分重要的情報。」
  
  程真隨著這笑聲,渾身都輕輕顫了一下。以往的經驗告訴他,看見萊茵微笑已經是絕世難得,而現在這面癱竟然笑出聲來!
  
  難道世界又要末日了嗎?
  
  渾然不知道程真心中的驚訝,萊茵很快收斂了表情,向室內正在等著他們的客人走去。
  
  「這是……」李揚不解,看了看萊茵,又看了看他身後的程真。「帝級閣下,我是想要請您幫我尋找失散的梵爾族同伴,為何卻——?」
  
  「他就是你想找的人。」萊茵打斷了他的質疑,用眼神示意程真。
  
  輕輕地嘆了口氣,程真走上前一步,變換成加爾斯的嗓音道。
  
  「正如你所見,李揚,這才是我真實的樣貌。」
  
  李揚瞪大了雙眼。「你是加、加爾斯?怎麼會,你那麼強,怎麼可能和我一樣,也是人類!?」
  
  程真聽見他這句話,微微蹙眉。
  
  「為什麼不可能?不僅僅是我,其實我們的同胞中有很多的強者。不只是在機甲戰鬥,在很多方面都是。」又聯想起了西恩,程真眼神複雜。
  
  「而為什麼,你認為這是不可能的?」
  
  黑髮少年眼中的自信和堅毅,一時間讓李揚覺得有些刺痛,那眼神彷彿揭開了很久以來,他自欺欺人的安慰。
  
  不,你不可能辦得到的!所有人都這麼想,你只是一個人類而已,辦不到也沒什麼。
  
  一直以來,李揚都是這樣自我欺騙。而直到今天,卻有人掀開他的虛掩的創口,明明白白地告訴他。
  
  沒有什麼不可能!人類也同樣可以變得出色。
  
  李揚眼神一暗。不,假扮為加爾斯的黑髮少年也許並不是第一個,不久之前,同樣有一個人類站在他面前,露出桀驁不馴的笑容。告訴他人類沒有什麼不可以!
  
  想起了來這邊的主要目的,李揚抬起頭,認真地注視著眼前的兩人,緩緩道。
  
  「我,我來這裡,除了想要見加爾斯……」
  
  「程真。」程真微笑。「這是我的真名。」
  
  李揚一愣,隨即回以一笑,繼續道。「除了想要見程真以外,更重要的是有一個至關重要的消息,我覺得必須得告訴你們。」
  
  他說著,深深吸了口氣,以極慎重的語氣道。
  
  「這是關於我們人類最初的起源,一個遙遠的童話……」

98、童謠

  很久很久以前,一群遠離故土的智慧種族在宇宙中漫無目的的流浪。
  
  他們的家鄉歷遭劫難,無法想像的末日摧毀了賴以生存的故鄉。剩餘倖存的生命們,帶著最後遺留的科技,向星空的深處避難。
  
  經歷了長久長久的奔襲,他們終於尋覓到了另一處可以生存的地方。一個擁有足以生存的環境,一個擁有從未見過的外星種族的新家園。
  
  在新的居住地,這支智慧種族和其他生命種族達成了協議,逐漸成為被他們接受的一份子。
  
  失去了故土的流亡種族,卻被其他生命戲稱為無根之民。在漸漸地融入新環境的同時,也失去了他們的自我。
  
  然而始終沒有被忘記的,是曾經存在,而現在卻只流傳在記憶中的起源之地——母星,地球。
  
  那是他們的始發之地,也是他們夢寐以求的歸宿。
  
  在許多年後,地球成為了他們最美麗,最遙不可及的一個童話。
  
  是唯一能證明他們,也曾經有過一個家的美麗童話。
  
  「我曾有個家,
  
  在星空的某個地方,
  
  那裡有我們的母親,還有我們的故鄉。
  
  我曾有個家,
  
  在遺失的某個地方,
  
  沿著長長的歸途,尋到夢中的故鄉。
  
  我曾有個家,
  
  在心中的某個地方,
  
  回顧夢裡的擁抱,永遠失去的故鄉。」
  
  每個人類都耳熟能詳的童謠,被李揚緩緩地、珍重地念出。程真一時不知道是何心緒,只覺得胸前堵塞的慌。
  
  而一旁第一次聽到這首童謠的萊茵,卻是少見的沉重神色。
  
  輕聲念完,李揚才再次抬頭看向兩人。
  
  「這首童謠,唱的是我們人類的母星。自從數千年前起,我們就無法回去的地方。」他頓了頓,重重地望向程真。「我們把它當做個聊以慰藉的童話,並沒有妄想過它的真實。但是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訴你,地球就在那,在我們觸手可及的某個地方。你會怎麼做,程真?」
  
  「找到它。」程真毫不猶疑道。
  
  「即使……你不知道要為此付出多少?」李揚疑惑。「只是為了一個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童話,值得嗎?」
  
  「它存在的。就在那裡,一直都在。」想起被實驗時,曾經朦朦朧朧間感覺到的那份情感,程真道。「我們的母親,它被遺忘在星空的某個角落,無論是否還有人記得它,它都一直在等待我們回去。」想著,程真頓了頓又道。
  
  「……等我們回家。」
  
  看著程真難得流露出的低落情緒,萊茵望向他,又想起最初相逢時黑髮少年的豪言壯語。他似乎總是這樣,就算明知前方有無數道坎坷荊棘,也總會義無反顧地選擇這條道路。
  
  他這樣做,圖的究竟是什麼?
  
  在被程真第一次拒絕邀約後,萊茵曾經想過這個問題。不像其他已經放棄希望而自甘平凡的同胞,也不像雷納這些明明有著優秀能力卻為其他種族工作的精英,甚至不像西恩那樣抱著偏激的想法。
  
  明明應該普普通通,過著平凡一生的人類少年。究竟是哪裡來的執念,想要為自己的種族,為自己的同胞們做些什麼。在越來越深的和程真接觸後,萊茵心中的這個謎團也越滾越大。也不可否認,越是探究,他對這個少年的執著就要更深一些。
  
  作為擁有著一切名譽、實力、聲望的帝級。看見一個來自弱小種族的少年,屢屢頑強地去爭奪,他心底就像有一把柔軟的羽毛在觸動著。
  
  而今,萊茵認為這個未解的謎底終於揭曉了一些。
  
  母親,地球。程真以一種無比懷念,無比思念的語氣,輕念著這個詞。
  
  明明是一個只存在於童話書籍中的故事,而程真卻這般篤定它的存在,如此堅定的想要尋找到它。難道他認為,尋到這個屬於人類的始源之地,會為如今這個正在走向衰敗的種族挽救些什麼嗎?
  
  沒有人知道程真心中的答案。
  
  他的確比任何一個人類,都更加思念母星。因為他曾經在那顆美麗的藍色星球上生活了數十年,也因為他瞭解這顆星球的孤獨寂寞。程真心中肯定,如果能夠尋找到地球,對如今正逐漸失去信仰的人類來說,不亞於一次絕望中的拯救。
  
  「你向我詢問母星,這和你想要說的消息有關?」斂去眼中的思緒,程真望向李揚。
  
  李揚苦笑。「算是有關吧,其實我本來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並沒有妄想過它是真實的。沒想到你卻……」
  
  「說說吧。」程真道。「是不是真實,可以在我們聽後再做判斷。」
  
  萊茵揚眉,為程真話語中的那個「我們」而稍稍掀起嘴角。
  
  「……其實,我並不能算是俘虜,也不是在他們撤退的時候被丟下的。」李揚緩緩道來。「那個人,在離開的時候曾經對我說過,如果想要知道E病毒的消息,就老老實實地待在基地,然後藉機跟在你們身邊……」
  
  「讓你做臥底?」程真理解,西恩的確是會如此行事的人。「他給你開了什麼條件?」
  
  「告訴我如何解開E病毒,梅麗莎和多納被感染了,他們現在的情況不是那麼好。」李揚苦澀道。「他用告訴我如何治好梅麗莎和多納為條件,讓我到你們這裡來做、做……」後面的話李揚實在沒有臉面說出來。
  
  「但是你跟我們坦白了,就已經不算是臥底。」程真笑了笑,安慰他。「而且或許,我們這裡也有可以治好他們的方法。」
  
  這句話,引得萊茵和李揚同時抬頭,緊緊盯著他。
  
  程真提起自己曾經被實驗,後來又莫名其妙地免疫了E病毒的事情,除了省略了他在夢中感受到的那份未知的情感,其餘全都一五一十地對兩人訴說。
  
  「既然他們都親口承認我是免疫體,我想我的血清也許能對其他被感染者有治療的作用。」程真說著,望向萊茵。「前線那些患疫的士兵們,或許也能夠治好。只要讓雷納提取我一些……」
  
  「這件事之後再說。」萊茵皺眉,隱去心中的細微的不快。「你現在剛剛突破領域,自身的基因還在變異中,不能擅自作為抗感染體來研究。」
  
  原來那種奇妙的感覺叫做領域?程真被萊茵話中的關鍵詞所吸引,倒也忽略了帝級大人某些不正常的地方。
  
  要是以往,聽見有一個免疫體在這裡,萊茵怕是不徵求他本人的意見,早就將人扔到實驗室去了。哪裡還有程真自己送上門來,萊茵還拒收之說。
  
  本來聽到程真的話而滿臉喜色的李揚,看見萊茵不怎麼愉快的神色,還是把心中的急迫給悄悄掩了下去。既然有希望,總比沒有的好吧。
  
  「如果只是這樣,我也不會向程真你提起剛剛那個問題。」話歸正傳,李揚肅穆道。「接下來我要說的消息,並不是他們告訴我的,而是在那個基地中我自己隱隱約約地察覺到。程真,你還記得跟在委託人身邊的那群白衣衛隊嗎?」
  
  那群白衣人?程真挑眉。記得,怎麼不記得,他還和他們狠狠地打了一架呢。
  
  「他們怎麼了?」黑髮少年問道。
  
  「他們也全都是人類。大概因為是同胞的緣故,我並沒有像其他僱傭兵一樣被拿去做實驗軟禁起來,在適當的時候我還有一定自由活動的時間。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察覺到那群白衣人的不對勁。」李揚回憶著,不由皺起眉來。
  
  「該怎麼說?他們平時就像是機械武器一樣,忠實地履行上層的命令行事。但是有些時候,這些人卻有點奇怪的狂熱。」
  
  「狂熱?」
  
  「對,就是狂熱,甚至是瘋狂。我曾看見他們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就像進行某種宗教儀式一樣坐在大廳,靜坐了很久都沒有動。而奇怪的是,明明不見他們交流,卻彷彿能夠感覺到他們的意識是彼此相通的。每個人像是共用同一個大腦一樣。那種感覺很奇怪,我說不上來。」李揚斂容。「而就是在每天這種類似儀式的禱告期間,我聽見這些人總在不停地重複一個詞。」
  
  程真聽到這裡,心臟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動,心中隱隱約約有了某種預感。
  
  「媽媽。」
  
  李揚道。「上百個人坐在大廳裡,無意識地重複這個詞,那個場面是說出不來的詭異。」
  
  程真掩飾住心中的激動,問道。「所以你認為,他們口中的『媽媽』和地球有關?」
  
  李揚點頭。「我想不出來數百個人會擁有同一個母親,除了我們傳說中的母星。這件事情,我不敢去問誰,只是現在才對你們說。程真,你認為會不會是他們那邊已經掌握了母星的蹤跡。你還記得我們當初領任務出發時,是要去尋找一個古星域嗎?!會不會是——!」
  
  「不管是或者不是。這群人不是你們兩個,也不是你們人類可以對抗的。」萊茵冷冷地插進一句,打斷了兀自興奮的兩人。
  
  猶如被當面澆了一潑冷水,讓二人沸騰的思緒冷靜下來。
  
  「根據目前已知的情報,這群人掌握了一種危險的病毒,他們擁有十分強大的武裝力量,和前線那群未知的敵人也有關聯。甚至,不排除他們本身就是數百年來一直攻擊星際的『那些敵人』。而至今為止,已知的他們成員種族全部是人類。如果這個消息被洩露出去,你和你們的同胞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後果,你清楚嗎?」萊茵望向程真。
  
  謀反,星際的叛逆份子。
  
  程真清楚,一旦消息被洩露出去。人類就會被赤裸裸地釘上這個罪名,甚至不容反抗。
  
  「但是並不是所有人,大多數的人類根本沒有參與這件事情,這不能當做是定我們罪的理由。」程真焦急道。
  
  「星際總議會才不會去管這些,他們只想清除一切逼迫到他們生命的威脅。」萊茵冷笑。「消息總歸會洩露出去,而在這之前,你可以做兩件事。」
  
  「聯繫你們人類軍的首領,還有,跟我一起去前線。」暗金的眸子一陣閃爍,萊茵的語氣藏著一絲殘忍。
  
  「親手打敗你的同胞。」
  
  殺死叛徒,來證明自己的清白,證明其他人類的清白。
  
  你做的到嗎?程真。

99、需要你

  最初的時候,是抱著怎樣的心態來看著逐漸沉淪的同胞們?
  
  驚異,失落,不甘。
  
  又是為何想到要憑借自己一人之力,去做些什麼呢?
  
  還是不甘。
  
  也許和前世是土生土長的地球人有關,在程真的記憶裡,人類雖然有些過分狂傲自大,但的的確確是鍾靈毓秀,極具天賦的種族。他們以柔弱的身軀尋天入海,探索未知,是曾經風光一時的地球的主宰。
  
  程真不甘心,不甘心看見同胞們被如此貶低,不甘心看見默默掙扎的人們只是自怨自艾。所以他決心反抗,向世人證明些什麼,又或者,是為了向自己證明些什麼。
  
  他沒有想過自己能不能夠做到,只是拼盡一切去努力,一步步向目標攀升。
  
  然而走到了這裡,程真回頭望去,不禁有些迷惘。
  
  自己究竟是為了向何人證明,自己究竟是在為了什麼而努力?
  
  如果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廂情願,從來沒有人,沒有同胞期待他那麼做,那麼他的一切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是不是在其他人眼中,他就是一個不自量力,只會多事而妄想的小丑?
  
  強烈的自我否定感,在萊茵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達到了定點,不安也達到頂峰。
  
  為了自己,為了其他的同胞,而對另一群人類刀刃相加。
  
  西恩他們和自己有什麼不一樣?只是選擇了不同的方式而已,其實他和西恩的本質是一樣的。就像西恩曾經說過的,他們最瞭解彼此的不甘,最瞭解彼此心中那份頑強。
  
  然而如今,程真卻必須為了自己的選擇,去抹殺另一個人,抹殺另一個執著的「自己」。
  
  他開始對自己至今的行為產生懷疑。
  
  這種強烈的自我懷疑感,直到回到萊茵為他安排的房間還是久久揮散不去。見程真有些失神的模樣,萊茵也沒有繼續逼迫他,只是讓他在明天再給出答案。
  
  在房間獨自靜坐了許多,程真想了許多,想到自己一開始時決定學習機甲的興奮,想到自己為了變強而許下的誓言。他又像是什麼都沒有想,好似過往到如今都只是一層浮影,是那麼不真實。
  
  自顧自地發著呆,就連程羽什麼時候進了房間,他都沒有發現。
  
  直到肩上搭上了屬於另一個人溫度的雙手,程真才回過神來,抬頭,望向站在自己身前的胞弟。
  
  「哥……」為程真眼中的迷惘所訝異,程羽勉強笑了笑。「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又在想些什麼有的沒的?從小你就是這樣,想的太多。」
  
  「阿羽。」程真望著自己的兄弟,看著這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我只是覺得,自己一直以來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我做了許多,但是或許他們根本不需要,反而要怪我多事吧。」
  
  隱隱約約察覺出程真情緒的不對勁,程羽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邊問道。
  
  「你怎麼會這麼想?」
  
  「只是……不太確定自己做的是不是正確的。」程真喃喃。「當時他就和我說過,走這一條路要背負上許多,但我都不在乎。我可以讓自己的雙手沾上鮮血,因為我認為為了他們是值得的。但是如果我想要守護的那些人,其實他們根本就不需要我,我還有繼續堅持的必要嗎?」
  
  從來堅定不移的程真,竟然也會有信念動搖的一天。一直以來在背後支撐著他的信仰——他的手足同胞。當程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是被同胞們所需要的時候,他的信念也開始面臨崩潰。
  
  越是堅定的人,才會越加崩潰得猝不及防。
  
  一定又是那個黃金之族帝級對程真說了些什麼!看著兄長悶悶不樂的樣子,程羽心中憤憤,但也沒有時間去埋怨萊茵太多,只是盡力斟酌著言辭安慰。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但是若是論需要的話,我是離不開哥哥你的。」
  
  程羽盯著那雙和自己相似的黑眸。「從小你就總是走在我們前面,把一切都照顧的很好。你從來不對我們說要放棄,也不認為我們是低人一等。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和一群白銀之族的小孩打架嗎?當時你可是一拳就把他們的領頭人給擊倒了!」
  
  程羽回憶起童年,輕笑。「哥,從那時候我就開始想,有這樣一個哥哥真好。」
  
  「你從來不會教我們什麼是放棄,只是告訴我們要抬頭挺胸地走下去。這樣的哥哥,和其他人看起來不一樣。」程羽瞇著眼,聲音輕緩。「其他人看起來都像是披著一層灰濛濛的霧,但是只有你是不一樣的,在小時候的我們眼中,你是閃閃發亮的!比所有人都要耀眼,是我們最自豪的哥哥。」
  
  程真愣了愣,顯然沒有想到程羽會突然這樣和自己坦白,一時倒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程羽看他有些被說動的模樣,繼續再接再厲道。「不僅是我們,很多人都喜歡跟在這樣的你身後。對了,我出發之前,有兩個克萊姆斯學院的學長聯繫過我,想要確定你的安危。」
  
  「是卡西亞和米薩奇?」程真驚問。「他們怎麼會知道?」
  
  「不要小看關心你的人。即使你沒有對他們說,真正擔心你的人還是會想盡一切辦法搜尋你的消息。哥,他們和我一樣,都是真正為你著想。而對我們來說,都是離不開你的,我們需要你。」
  
  程羽抓緊兄長的肩膀,緊緊凝視著他。
  
  「我不知道你是哪裡來的這些無謂的自我懷疑。但是相信我,你至今所做的一切,不是不被人需要的!參加了克萊因之戰,你就成為了大家津津樂道的英雄。哥,你簡直無法想像,當初級學院的同學知道大名鼎鼎的程真是我的哥哥的時候,那要有多羨慕我!」
  
  像是小孩子般炫耀的情緒,程羽自豪道。「讓所有人驚訝,讓他們敬佩的人不是別人,是你。你知道有多少人類在聽到你的消息後,開始關注所有與你有關的情報嗎?你知道現在每天為孩子報名參加機甲訓練的人,比以前多了多少嗎?而我們人類軍重返三大部隊的身份,大家又有了可以抬頭挺胸的氣概。」
  
  「這一切都是因為誰,是因為你,程真!」程羽斂了斂激動的情緒,幾乎哽咽。「你要是還這樣懷疑你自己的話,那些把你當做英雄崇拜的人,豈不是太可憐了!」
  
  「……」
  
  沉默了半晌,程真低聲道。「做英雄可是很辛苦的。」
  
  程羽笑。「的確,所以這份苦差事還是交給你了!」
  
  終於露出一個笑容,程真道。「我可不是什麼英雄,只是一個需要弟弟來安慰的傻大哥而已。」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有時候你真的挺傻,老想些什麼有的沒的。」
  
  「你這臭小子!」
  
  ……
  
  第二天,當整理好情緒的程真出現在萊茵面前的時候,帝級大人不是不驚訝的。
  
  他以為即使是程真,也會消沉一陣子,甚至在想自己的這劑藥是不是下的太猛了。而程真卻帶著和以往一樣堅毅的神情,微笑地面對他。
  
  「我想了許多。」
  
  「究竟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不是現在的我們可以評判的。而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沒有後悔的理由,因為——」
  
  嘴角勾起一個深深的笑容,黑髮少年道。「站在我身後的那群人,只要他們還需要我,我就不能退縮。所以即使會後悔,我也不會從這條路上退回,我要親眼見證自己的選擇。」
  
  程真道。「請讓我跟您一起去前線,帝級閣下。」
  
  那雙湛黑的眸直直凝望向萊茵,即使是帶著護目鏡,萊茵也覺得有些刺痛。少年決絕而堅定是神情,彷彿深深嵌入了他的眼中,讓人久久無法言語。
  
  程真,的確比他想的還要頑強。
  
  萊茵感覺到一種莫名的焦躁。他一直以為還是顆璞玉的少年,早早綻放了光芒,而這光芒太過刺眼,難免會引起其他人的矚目。但是他又毫無辦法,因為萊茵清楚,這是遲早的。自程真暴露在眾人視線中的那一刻,就注定他會一天天變得得更加耀眼。
  
  而萊茵能做的,只是將這顆璞玉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掌心。
  
  這樣即使其他的人想看,但也只能遠瞻而無法觸及。就讓這少年成為只屬於他一人的寶石。
  
  將心中悄悄升起的獨佔欲掩藏起來,萊茵望著眼前的黑髮少年,伸出手。
  
  「那就跟緊我。」
  
  一直跟著我,不要離開。
  
  人類新歷3727年,在人類軍恢復三大部隊之一的地位後,第一次接到了出擊任命。
  
  命人類龍翼軍,協同其他三族的輔助軍隊,前往阿爾加防線助戰。
  
  ——星際總議會第九百零一號出征令。
  
  久違的出戰,當親朋好友們或喜悅或悲傷或擔憂,為前往前線的人類士官們送行的時候。一個沒有多少人知道的調令,也悄無聲息地發佈出去。
  
  克萊姆斯學院第809屆學員,人類首席程真,作為特戰隊員調往帝級萊茵•伯圖坦直屬部隊,參與作戰。

100、戰隕

  「滋……這……這裡是三十三隊,友軍聽到請回答,友軍聽到請回答!」
  
  空蕩的宇宙,這聲拚命呼喊的通訊,像是石沉大海般,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在一場激烈的交戰後,遍野望去,作為主戰場的這片星域,滿是各式戰艦的殘骸。萊恩族,巨石族,亞美斯族,各種族的戰艦,在出戰前還是光鮮亮麗,滿載著鬥志高昂的士兵。而現在,它們只餘下一個個殘破的空殼,那些滿懷著希望為家人為愛人而戰的戰士們,卻早已魂歸星海。
  
  「隊長。」搜救隊的隊員看著眼前的一片殘骸,有些紅了雙眼。「他們……他們是不是都已經……」
  
  「閉嘴!」
  
  負責搜救的三十三隊隊長怒斥一聲,不放棄地繼續在殘骸中呼叫,搜尋生還者。
  
  然而望入他們眼中的,是更加淒涼的戰場,一堆堆戰艦殘骸在宇宙中無主地漂浮著。殘骸上滿是彈炮的痕跡,有些戰艦甚至被炮火射了個對穿,斷成兩截。
  
  又是搜尋了半個小時,搜救隊還是一無所獲。
  
  「可惡!」狠狠一拳砸向指揮艙艙壁,搜救隊隊長不甘道。「難道真的沒有生還者嗎?」
  
  這場戰鬥,可以說是阿爾加防線有史以來,星際敗得最慘的一場。
  
  打破常規突襲的敵人們從東側突破,帶著以往所不能及的聲勢和大批的戰艦,一路殺來,在東側守軍們還毫無防備的時候一舉逼近防線核心圈。他們來的那麼悄無聲息,殺的整個東線戰區一個措手不及。
  
  敵人使用了某種特殊的干擾磁場,阻斷了東線戰區的雷達搜索以及東線和其他戰區之間的聯繫,東線的士兵們無法聯繫到友軍,也不能準確探明來襲敵人的位置。形勢大為不利!
  
  在危急時刻,駐守東線戰區的帝級下令,帶著駐紮的其餘三族的種族部隊連同他的直屬部隊,全軍出擊,即使是以全滅為代價,也要將來勢洶洶的敵人擋在阿爾加防線的核心區域之外!
  
  核心區域是阿爾加防線的象徵,也是星際的最後防線,一旦被敵人突破,後果難以設想!東區軍隊抱著必死的決心,向著數量遠超於自己的敵人戰去。
  
  而當西線,南線,北線,以及中心區域的友軍得到消息的時候,東線已經是一片殘骸。雖然派出了搜救隊,但是大家都清楚,這一次東區的軍隊,恐怕已經……
  
  「隊長!」一名隊員驚呼起來。
  
  「什麼事?發現生還者了!?」
  
  「不,隊長……」出聲的隊員支吾著,神色難看。「是我們發現了里昂大人的母艦。」
  
  搜救隊隊長手一顫抖,盡量忽視著心中的不安情緒。
  
  「里昂大人他,他情況如何?發現大人的戰鬥機甲了嗎?」
  
  「我們正在接近母艦,但是發出去的詢問信號沒有得到回應。」有隊員如是道。
  
  隊長沉默。沒有得到回應,那麼只能往最壞的方面設想。
  
  然而等到搜救隊們接近這艘殘破的母艦的時候,也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原本威嚴氣派的大型戰艦,凝聚著星際最核心力量的帝級母艦,如今卻像是一個破敗的玩具一樣,被任意地拋棄在星空中。
  
  從艦頭到艦尾,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甚至連戰艦主炮都因為過度的發射炮彈,而熔化了金屬外甲。那要是以怎樣的高密度發射,才能將這種連機甲都無法擊穿的外甲給熔化!
  
  你難以想像這樣傷痕纍纍的一艘戰艦,究竟經歷了怎樣殘酷的戰鬥。
  
  不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哪怕是戰鬥到最後一刻,這艘母艦也依舊是奮戰在全軍的最前方,毫不退縮!
  
  因為直到它被擊毀,它也是牢牢地,永遠地,將已經殘破的炮火對準了敵人,對戰它應該戰鬥的方向——至死不渝。
  
  搜救隊隊員們全體敬禮,向著這艘已經失去生命,曾經光輝無比,如今卻葬身戰場的母艦致以最高的敬意。
  
  「里昂大人……有里昂大人的消息沒有?」收回心中難言的情緒,搜救隊隊長不放棄最後一絲希望地問。
  
  得到的答案依舊是沒有。其實到了這一刻,搜救隊的成員們大都心裡有數。
  
  這場戰爭是如此殘酷,那位率領全軍毫不猶豫地迎擊敵人,以身作牆,為阿爾加防線擋住了這次致命突襲的帝級,恐怕已經凶多吉少。然而在沒有發現帝級機甲前,所有人都不願意放棄最後的希望。
  
  數個小時的搜尋後,搜救隊終於找到了那架在無數戰士心目中有著難以比擬的地位的機甲,象徵著星際最強實力的帝級機甲。
  
  即使只剩下了半個身子,搜救隊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它。
  
  它是那麼的熟悉,象徵著星際每個士兵都曾夢寐以求的最高實力;它又是那麼的陌生,此刻靜靜地漂浮在星空中,毫無生氣。
  
  那已經被劃破的紅色外甲,曾經是那麼的閃耀,閃耀在無數崇拜它的士兵們眼中。
  
  那已經斷成兩半的長劍,曾經是多麼的鋒銳,鋒銳地守護著它身後的友軍和部下。
  
  那已經被刺穿的駕駛艙,曾經……
  
  曾經有一位帝級靜靜地駐守在裡面,直到身亡的最後一刻,也在為守護自己的部下而戰。
  
  星際僅有的五位帝級之一,萊恩族的里昂•威,戰隕。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程真剛剛跟隨著萊茵抵達前線。
  
  即使是從未和這位帝級見過面的他,也在第一時間被蔓延在全軍的悲傷氣氛給侵襲。
  
  帝級,這個名詞對於程真,曾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符號。
  
  然而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個符號要鮮活了許多。
  
  沉默地關心他的萊茵,看起來沒正經的摩雲。在和這些謠傳中不可戰勝的帝級的接觸後,程真發現,他們也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生命而已。他們也有喜好,有性格,有自己的所愛所憎。然而世人過分的崇敬和盲目的信仰,卻在他們身上套了一個沉重的枷鎖。這注定了帝級無法過和正常人一樣的生活。
  
  而現在傳說又再一次被打破,號稱無法被戰勝的帝級,竟然有一位戰隕在戰場。五位帝級,僅剩其四。
  
  這個消息傳來時,程真正在萊茵的辦公室。當屬下將里昂•威戰死的消息傳達過來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了黃金之族帝級那微微的一停頓。
  
  許久,才傳來萊茵聽不出情緒的聲音。
  
  「我知道了,派人將里昂的直屬親人接過來。一周之後,舉行星葬。」
  
  「是!長官。」
  
  戰死的帝級無法回歸故土。
  
  因為人們相信,即使是死亡後,他們還心繫著戰場。只有將他們的靈魂和軀體全都留在宇宙,才能告慰已逝的亡魂。
  
  星葬,將火化後的骨灰撒向星空。讓它們永遠伴隨著宇宙,伴隨著群星長眠。
  
  程真知道這種葬禮,自從數百年前,戰神維克多•克萊因戰死在星空中後,後繼的帝級們就繼承了這種儀式。
  
  然而,里昂•威卻是第一個實行這種葬禮的帝級。也是第一次,真正有帝級隕落在戰場。
  
  在部下退出後,萊茵向著一直沉默的程真開口。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那雙暗金的眸望來,程真頓了頓,卻聽見萊茵已經自顧自地說下去。
  
  「里昂只是第一個,卻一定不是最後一個。」
  
  程真心中微沉,他清楚萊茵這句話的意思。里昂的死亡帶給眾人無比的震撼,因為他是有史以來第一個陣亡在阿爾加防線的帝級。然而萊茵卻說,里昂不會是最後一個。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在里昂之後,還將有其他帝級前赴後繼地去奔向死亡嗎?
  
  看向端坐在位置上,猜不透心緒的萊茵,程真不由地有些焦急起來。
  
  如果,如果下一次,在戰鬥中逝去的,是眼前的這個人……
  
  他沒有在想下去,也無法想像到那個場景。對於程真來說,萊茵是橫亙在他眼前的一道豐碑,是他無法跨越過去的一道高峰。
  
  這個男人是如此強大,絲毫不會被動搖。猶如永遠佇立在星空中的恆星,散發著刺目耀眼的光芒。
  
  然而恆星也有隕落的時刻,程真卻無法將死亡和眼前的黃金之族聯繫上。
  
  說完那句話後,見程真久久沒有反應。萊茵不禁再次抬眸望去,然而不知他在程真的眼中看到了什麼,竟然微微愣了一下。
  
  「即使是我,也不知道哪一天會在戰場上被敵人擊落。」彷彿看穿了程真的心思,萊茵道。「這世上沒有人是絕對不可擊敗的,程真,不要把我想像成那樣。」
  
  黑髮少年微微一驚,看著眼前萊茵嚴肅的表情。
  
  「即使生命再長,伯圖坦族也有衰老和死亡。我也會和你一樣變成一具枯骨。你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麼不同?」
  
  「……實力,戰鬥的力量。這些我不如您。」在這裡,程真用上了敬語。以一名普通機甲駕駛員對於帝級的尊敬。
  
  「會永遠不如我?」萊茵冷言發問。眼中有著淡淡的失望。
  
  「不!不是!」程真急切地反抗,「只是現在……」說到這裡他卻遲疑了。他沒有想過自己會永遠弱於萊茵,但是也沒有想過當自己和萊茵比肩,甚至比他強大的那天。
  
  不如說,萊茵的實力留給他的映像實在太深刻了,簡直成了一個魔障,一個他無法突破的魔障。
  
  「程真。」在黑髮少年即將陷入迷惘時,萊茵再次發問。
  
  「戰場上已經出現帝級的死亡。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金屬色的眸,看上去有著冰冷的質感。
  
  萊茵道。「這意味著,帝級也成為了戰爭的消耗品。而消耗品,總有被用盡的時候。」
  
  「怎麼會!」程真驚異。
  
  萊茵的意思是,帝級將會全部陣亡?!這簡直是無法想像的事情!
  
  沒有人不清楚帝級對於星際的意義,是一把鋒利無敵的劍,是一身堅硬不破的鎧甲。失去了這劍和鎧甲,星際就猶如被卸下所有防備的戰士,只能任由敵人欺凌。
  
  不僅是實力上,在星際民眾的心中,帝級更是他們精神上的依靠和信仰。
  
  而這份信仰竟然也有斷絕的一天?!
  
  「已經十年,再沒有人成為帝級。」萊茵不去理睬程真的驚訝,繼續道。「即使沒有這場戰爭,帝級也會被名為『時間』的敵人一一屠殺盡。」
  
  「新的源泉不再,我們遲早會枯萎。到時候,你們還想去依靠誰?尤其是你——」凝眸望向眼前的人類少年,萊茵緩緩道。「即使其他人都有理由,都有資格來依靠我們。卻唯獨你沒有,程真。」
  
  「你必須成為下一個帝級。」

101、星葬

  程真有些渾渾噩噩的從萊茵的辦公室內走出。
  
  黃金之族帝級的話,還猶如在他耳邊。
  
  「你沒有資格依靠誰,因為你必須成為其他人的依靠。」
  
  萊茵言盡於此,而離開他辦公室的程真卻因此想了許多。
  
  雷納對他說,萊茵認為他有資格成為帝級的時候;他下定決心,跟隨萊茵前往前線的時候;在最初離開家,離開親人,誓要成為一名真正的機甲戰士的時候。程真都沒有想那麼多。
  
  他只是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應該變得強大去守護所有可以守護的人;應該讓同胞們看清希望,從混沌中清醒;甚至他認為如果要為實現那個最終的目的,付出自己犧牲自己也是在所不辭。
  
  但他卻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一個依靠。一個讓所有人矚目,信任,依賴的支柱。
  
  這個重任從萊茵口中說出,一下子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但是同時,程真卻猶如被當頭棒喝,瞬間想通許多。本來迷惘不清楚的未來,彷彿展現了一條清晰的道路在他眼前。
  
  成為帝級,成為其他人的支柱;守護家人,守護人類,守護這個擁有無數生命的星際。
  
  一個新的使命在前面閃閃發亮,程真顫抖著伸出手去接近。然後便要下定了決心。
  
  即使被說成是不自量力也好,即使因此傷痕纍纍也好。就讓他嘗試著,向這個目標接近又如何?
  
  明白了自己心情的程真不再猶豫,也不再迷惘,就連腳下的步伐也輕快了許多。
  
  他向訓練室走去。
  
  接下來的一周,一直忙於訓練的程真沒有再見到萊茵。
  
  然而他卻始終無法忘記,那天萊茵眼中流露出的微微失望的神色。那抹失望讓他每次回想起來都覺得渾身的不舒坦。他真想衝到萊茵面前,告訴他自己想通了!告訴他不要再對自己失望。
  
  理智沒有讓他這麼做。程真清楚最好的解釋,就是向萊茵用行動證明自己的決心。因此他更加倍地投入到訓練中去。
  
  而即使他想見萊茵,也是沒可能的。在里昂陣亡後,僅存的四名帝級一下子都忙碌了許多。星際總議會新的命令,東線戰區的整理善後,士兵和民眾們情緒的安撫,對於敵人下一步動向的分析和戰備。
  
  太多太多的事情,都要依靠他們去做。也許很多事情並不需要帝級親力親為,但是在這個時候,只要知道他們還在行動,還在準備,就會讓無數的人安下心來。
  
  他們便是星空中最燦爛耀眼辰星,引導著無數的人追逐。
  
  程真這幾日的訓練依舊由暗影小隊負責,只是這次暗影隊長蘭德爾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眾人練習的氛圍不像之前那麼輕鬆,而是沉重了許多。
  
  在最開始不能駕駛機甲的幾日,程真依舊和亞賽進行格鬥訓練。順便還告訴了一直萎靡不振的格鬥技教官一個好消息。
  
  「等過一段時間,雷納分析我的血清以後,對抗E病毒的疫苗就能被研製出來。蘭德爾也一定會再次醒過來。」
  
  得到這個消息的亞賽明顯振作了許多,心情也好些。在每次揮血灑汗的訓練結束以後,他都會再留下來和程真聊一會。
  
  這一日,兩人正步行著向公共食堂走去,準備去填一下訓練後飢餓難耐的肚子。
  
  然而一路上,卻看到很多人行色匆匆的向著令一個方向走去,神情肅穆,臉色慼然。他們這不約而同的的舉止,讓程真側目。
  
  「這是去哪?」程真問。
  
  亞賽沉默了會,才道。「今天是星葬的日子,他們去進行最後的祭奠。」
  
  星葬!程真這才想起來,今天是帝級里昂•威的葬禮。這幾天他專心投入訓練,不知時間飛逝,竟然連這件事都忽視了!
  
  「我們也去。」程真突然打轉,緊緊跟隨在大部隊身後。亞賽望著他,並無異議。
  
  一路上前去祭奠的人群,都顯得很沉默,表情或哀痛或悲傷,或者深深隱藏著情緒,但卻克制不住地緊握住雙拳。
  
  程真觀察著這些士兵的表情,清楚在他們心目中里昂所擁有的地位,絕對不僅僅是一個帝級那麼簡單。
  
  出身並不是十分的高貴,里昂來自萊恩星的一個小小城邦。他的經歷和大多數的星際士兵一樣,從普通學院畢業,參軍,一步步地從小兵爬升到最高的地位。
  
  里昂並非是十大學院出身,卻憑著自己的努力和堅持,奮鬥到了帝級的位置,其中的艱辛和黑幕不足為外人知。在星際所有平凡士兵的心目中,里昂更是他們心中的一個夢,一個證明普通人也能展翅飛翔到高枝的夢想。
  
  而里昂本人的性格也很隨和,這個人過中年的萊恩星漢子,有著所有燥脾氣人的共通的魯莽性格,但偏偏卻又是極為護短,很是照顧和關心部下。並且,他從來不以出生和職位高低來看人。
  
  里昂曾說過,在他眼中,只有兩種人——敢於上戰場拚命的勇者,退縮在後的懦夫。他崇敬所有的勇士,無論他們來自哪個種族;他鄙夷所有的懦夫,即使他們出生再高貴。
  
  可以說在星際的五位帝級中,里昂•威是最貼近凡人,也最不高高在上的一位。
  
  這樣一位擁有著十足人格魅力的帝級,他不像萊茵那樣強大到無法讓人直視,也不像摩雲那樣風趣優雅。但卻是一直孜孜不倦地為星際釋放著光和熱,直至最後一秒才滅亡的星辰。
  
  程真曾耳聞過一些關於里昂年輕時的傳奇事跡,對於這位草根帝級很是嚮往。然而沒想到他剛剛出發來到前線,里昂卻已陣亡。終歸,還是無法得緣一見。
  
  黑髮少年暗暗嘆息。
  
  再回過神來,才發現他們不知不覺間,已經跟隨著大部隊來到葬禮舉行的禮堂。
  
  這裡是阿爾加防線核心區的一處集合大廳,平時可以容納下數十萬的士兵,而如今這裡被黑色和深藍色佈滿,變成一座幽藍的室內星空,成了星葬的舉行地點。
  
  程真和亞賽來的已經有些晚,只能默默地站在人群最後。禮堂中央,其餘四位帝級和里昂的家屬已經站在那裡。在他們之中一個背影看上去很是瘦弱的少年,雙手緊緊捧著一個銀色的金屬盒。
  
  從程真這個角度,只能看見那個少年的背影。他應該是里昂的兒子,而手中那銀色金屬盒裡裝的大概便是骨灰。聽說搜救隊隊員們發現里昂的機甲的時候,那駕駛艙被狠狠穿透,差點撕裂成兩半,而駕駛席上只餘下里昂一半的身體。
  
  這位偉大的帝級為星際戰鬥到死亡,而戰友們卻連他完整的遺體都無法帶回!
  
  雖然辛酸,但這卻是大多數士兵們最終的歸宿。很多人甚至連一個葬禮都無法舉行,只留下一個空空的碑位給悲痛欲絕的親人。
  
  儀式在人漸漸來齊後便開始舉行,很簡單,卻也莊重。
  
  在場的士兵們沒有一人出聲,所有人都默默行著注目禮,向這位已經逝去的帝級致以最高的敬意和懷念。
  
  銀色金屬盒被那瘦弱少年捧在手中,靜靜地繞著前場的士兵們走了一圈。他所過之處,所有士兵都恭敬地行禮。
  
  之後,四位帝級給予已經逝去的同伴最後的悼念,萊茵和摩雲都一一走上前去,把手輕輕放在金屬盒上,念出心中最後的祝福,希望亡魂在星海能夠安息。
  
  最後,將銀色金屬盒交給里昂的家人,由他們親手送走自己的親人。
  
  禮堂的一角緩緩地降下一個升降梯,負責送別骨灰的人將登上升降梯抵達阿爾加防線的最高點,在那裡將里昂永遠地留在宇宙。
  
  程真一直默默地關注著這一切,而直至看到那手捧骨灰盒的少年登上升降梯,他慕然瞪大了雙眼。
  
  米薩奇!竟然是米薩奇!
  
  原來那捧著里昂骨灰的少年竟然是他的同院摯友!是程真在學院內第一個遇到也是最貼心的好友!
  
  向來開朗愛笑的萊恩星少年此時一臉哀容,身形也消瘦了許多,比以往大不一樣。程真才因此無法第一時間認出好友來,直到這一刻見到了米薩奇的正面。
  
  里昂是米薩奇的父親?這個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少年,竟然有一位身為帝級的父親!而現在,他的父親卻連屍骨都無法齊全,淒慘地葬身宇宙。
  
  無法想像好友心中此時的悲傷,程真滿是擔憂和焦急。他能怎麼做,衝上前去狠狠地抱住好友!讓他痛痛快快地哭出來!去幫他報仇,將米薩奇的弒父仇人全部殲滅!
  
  心中一閃而過無數個念頭,然而最終程真只能站在原地,看著形容消瘦的米薩奇獨自登上升降梯,消失在視線中。
  
  他還是什麼都做不到,憑現在的他,又能如何?既不能幫好友手刃仇人,也無法去細細安慰好友。
  
  他能怎麼做?他甚至無法肯定,穿透米薩奇父親身軀的那把利刃,是否就出自西恩他們某一個人手中,是否是出自某位人類手中?!
  
  程真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臉面去面見痛失親人的好友,他只能在星葬結束後黯然離開,藉著更加殘酷和嚴厲的訓練來麻痺自己。
  
  然而他沒有去找米薩奇,米薩奇卻立即找上了他。
  
  星葬結束的第二天,程真剛剛打開房間的們,便被一個懷抱狠狠地抱緊。
  
  「我就知道你沒事!你小子,幹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和我們說一聲!平安回來了也不知道匯報一聲的嗎?」
  
  被抱緊的程真愣了愣,卻不知如何開口。
  
  「怎麼了?出去執行一趟秘密任務,我們的程真首席就傻了,不認識我了?」米薩奇調笑著開口,一點也看不出昨日悲傷的模樣。
  
  「……米薩奇。」
  
  「好了!我知道你有難處,暫且就原諒你。走吧,我們哥倆先去找個地方好好聊一聊,太久沒見,卡西亞那傢伙有好多事情要我問你呢!」
  
  「還有啊,我第一次到前線,你能不能帶我先轉兩圈熟悉熟悉?」
  
  「對了,聽說程真你被調到萊茵大人身邊了,你們處得怎麼樣?」
  
  一如往常的爽朗笑容,米薩奇拉著程真快步走在前面,嘮嘮叨叨地根本不給程真開口的時間。
  
  看著身形消瘦,卻異樣開朗的摯友,程真心中刺痛,他猛地停下腳來,一把拉住米薩奇。
  
  「夠了!」
  
  黑色的眸緊緊望向米薩奇的眼中,只見那總洋溢著快樂的雙眼,此時笑得再開心也只是一片沉寂。
  
  「夠了,既然你不想笑,就不要逼迫自己。米薩奇!」狠狠地抓緊好友的肩膀,程真道。「不要在我面前偽裝,你想哭就哭好了。」
  
  嘴角的笑容僵硬地懸掛在那,寂靜了許久,米薩奇才緩緩開口。
  
  「哭……哭有什麼用?如果哭一哭就能讓他再活過來的話,哭瞎我這雙眼我都願意!但是我知道,老爸已經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這次不是三年,五年,不是一個調令將我們分開,而是死亡。」
  
  「米薩奇……」
  
  「不用安慰我。」苦笑著擺了擺手,米薩奇道。「我只是一時,一時還適應不過來罷了。過一陣子就會好的!要是被我家老爸看見我現在這副樣子,一定會被他取笑死!」
  
  兩人沉默無聲,只是米薩奇又拽起程真,向外走了去。
  
  「不過我是真的生氣了。」
  
  走在路上,米薩奇復又開口。「昨天我看見你,本來還等著你去找我。沒想到等了一天都不見人影,要不是今天我親自找上門來,你是不是還準備不見我?」
  
  「我……」程真心中苦笑,找了個蹩腳的借口。「最近訓練很忙,真的沒有時間。」
  
  「我知道。」走在前面的米薩奇突然轉過身來,定定地看向程真。
  
  「你和我們不一樣,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知道。如果我們是注定只能屬於地面,但你卻和老爸一樣,是屬於這片星海。」
  
  程真愣愣地望著他,任他繼續說下去。
  
  「你和我老爸,你們這樣的人,總是會越走越遠、越飛越高,直到一般人無法企及的高度。程真,我很早就明白,你會走得比我們所有人都要遠,會獲得比我們都要耀眼的成就!也會……離我們越來越遠。呵,以前我總是埋怨,埋怨老爸總不在家,待在前線的時間比待在親人身邊的時間多了不知幾倍。而直到昨天,我才明白。」
  
  「程真,有些人注定是要成為信仰。就像我父親,我放飛他骨灰的那一刻才瞭解,」米薩奇頓了頓,紅了眼眶。「命定要成為星辰的人,是不會留在地面上的。」
  
  「程真,你想飛,便飛吧。」
  
  永不退縮,飛到遙遠的星空彼岸,成為璀璨辰星中的一顆!

102、出戰

  程羽早已經離開,米薩奇在星葬結束不久後便也返校,留在這裡的,終究只剩下程真。
  
  四位帝級忙得分身無術,也根本沒有時間見程真。就連一向看起來像是不幹正事的摩雲,這幾天也是忙得腳不著地。程真只是遠遠地見過他一面,這位白銀之族帝級老遠衝著程真招了招手後邊便走過去了。
  
  至於萊茵,聽說他最近連辦公室的門都沒有邁出一步,一天到晚地待在裡面處理公務。
  
  戰前的緊張氣氛感染著每一個前線的士兵。所有人都知道,那一次爭對東線戰區的突襲,只是敵人攻擊的第一波而已。之後還會有更加聲勢浩大的襲擊。
  
  前線的中高級軍官們在為備戰忙碌著,普通的士兵們在為備戰忙碌著。程真更是毫不停歇地一頭鑽進訓練室,只恨不得一天能掰成為兩天來用。
  
  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面臨戰爭,他有些緊張有些興奮,又有些茫然。
  
  真真正正的戰場,會有人死亡的戰場,會和敵人殺個你死我活的戰場。程真一直在想像,戰爭真正來臨的那一天會是怎樣的?
  
  然而他沒有想到,這場戰爭開始的是那麼悄無聲息,默默而平凡。
  
  只是在中午一頓飯的工夫,阿爾加防線全領域的警報聲響起,告知人們,戰鬥已經開始。不像程真預想中的浩大和興師動眾,戰爭的第一炮,就像落入水池中的一顆小小石子,驚起了波瀾,卻那麼微不可見。
  
  周圍所有人在聽到警報的一瞬間,都不約而同停止了手中的動作。然後下一刻,各個崗位上的士兵有條不紊地投入到自己的角色中。看著匆匆繫緊戰鬥服離開的士兵們,站在人群中的程真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還愣著幹什麼!」
  
  亞賽一身低喝,讓黑髮少年回過神來。
  
  戰爭開始了!他應該去最需要他的地方!
  
  兩人行色匆匆,向著一號待機艙跑去。一號艙是專屬於萊茵和暗影小隊的待機艙,是整個帝級直屬部隊的精英份子凝聚之地。
  
  程真握緊手中的蔚藍色吊墜,緊緊地跟在亞賽身後。
  
  等到他們換好駕駛服抵達駕駛艙的時候,暗影小隊的其他人已經陸陸續續地抵達了。
  
  「呦,新人!不要太緊張啊。」有人笑著向臨時被分配到暗影的程真打著招呼。
  
  程真勉強勾起嘴角,想要說自己沒有緊張,最後在其他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中放棄了。他的確是在緊張,相信誰都可以看的出來。
  
  「這與模擬戰沒有什麼區別。」亞賽提點道。「我們要做的就是取得勝利!而唯一的區別是,在這裡你戰亡了,就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
  
  「自己小心。」
  
  程真點頭。其實他並不是害怕在戰場上自己會不會受傷,會不會面臨死亡。他緊張,更多的只是一種直面戰爭,對於戰爭的敬畏而已。
  
  古往今來,戰爭,是惡魔又是天使。它毀滅了無數的生命,但是新生命的開始,往往又需要它來塑造。
  
  反戰者認為不需要無謂的戰爭,但是有些時候,卻只有通過戰爭才能開闢和平的時代。
  
  參與戰爭的每一個人,都是開拓歷史的一員。是勝?還是敗?
  
  在理不清的情緒中等待了一下午,程真和其他暗影小隊都沒有等到出擊命令。
  
  直到指揮室宣佈敵人的第一次攻擊已經退去,他們依舊是一兵未出的在待命。
  
  「解散。」臨時隊長亞賽下令道。「提高警惕,準備下一回的集合。回去後不要過度訓練,留著體力。」最後一句話似乎是針對程真說的。
  
  「是!」
  
  暗影的成員們逐漸離開,程真捂著因為緊張興奮而餓了一天的肚子,又向食堂走去。
  
  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個吃貨。吃飯,集合,吃飯……反而沒有戰爭的實感。
  
  直到來到公共食堂後,程真才真是地體會到了什麼是戰爭的殘酷。
  
  原本整潔的食堂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前來用餐的士兵們大都狼吞虎嚥,一副有上頓沒下頓的樣子。
  
  程真看見不少人都經過治療,留著繃帶。還有一些傷得重的,恐怕此刻還在治療室。雷納他們怕是忙得都轉不過來了。
  
  「你發現了嗎?」亞賽突然問道,卻不指明他在問什麼。
  
  沉默片刻,黑髮少年回答。「比起上午,少了二百三十四人。」在他領悟了領域後,對周圍事物都變得敏感起來,計算數目也再容易不過。
  
  亞賽幫自己和程真各要了一份套餐,端著坐下來。
  
  「這些人,幸運的正躺在治療室,而其中不幸的卻是再也回不來。」
  
  程真黯然。
  
  「除了他們,現在這裡的這群人,下次出擊的時依舊會有人再也無法回來。他們心中清楚這一點,但是下次戰鬥的時候,依然是義無反顧地奔上最前線,去送出自己的性命。」亞賽望著黑髮少年。
  
  「這就是戰爭。」
  
  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死在炮火之下的會是誰,是你的戰友,親朋,還是你自己?
  
  殘酷,血腥,不留情面的戰場。
  
  「為什麼不派我們出戰?」程真突然開口。
  
  普通的士官們已經犧牲了這麼多,但是暗影小隊卻在待機艙裡守了一天,一人未動。
  
  亞賽看了他一眼。「因為我們是暗影。」
  
  僅僅這一句話,程真便無法再開口。
  
  暗影,不僅僅是一個稱呼,更是代表著一個高戰鬥力的精英小隊,是一種沉重的責任。
  
  很多時候,精英小隊並不是用來在戰場開端之時,而是用在刀劍和刀刃上,用在決一勝負的時刻。你有精英,敵人也有精英。要是在戰爭剛剛開始之時就耗盡精英部隊的力量,那麼勝負將不言而喻。
  
  普通的士官?說得難聽一點,他們就是炮灰。一波一波地去送出性命,為戰爭最後的勝負奠定基礎。
  
  說殘酷?說沒有人性?
  
  但是他們並不是不知道自己是炮灰。是炮灰又如何?再宏大的一場戰爭,都是從普通士官的較量開始的。他們雖然是炮灰,但同樣也是最牢不可破的基底。
  
  正是明白自己送出的性命能為之後的戰友帶來勝利,這些被當做炮灰送上戰場的士官們才會前赴後繼,從不後悔。而即使是暗影,在帝級面前,也只不過是高級一點的炮灰罷了。
  
  這樣一層又一層,一批一批人犧牲自己所鑄造出來的,才是戰爭。
  
  血凝聚而成的戰爭。
  
  亞賽拍了拍沉默的黑髮少年的肩膀。「如果你想要不辜負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戰場上狠狠斬殺敵人。這樣死去的人才不會枉送性命。」
  
  半夜,敵人的第二波襲擊再次開始。
  
  這一次明顯比上回交鋒激烈了許多,即使是在待機艙,程真也能隱隱看見遠處星空交戰的炮火光芒。暗影小隊依舊是沒有出戰,只是比起上一次,程真不再那麼緊張,也不再那麼無措。
  
  他已經明白自己該做的事。
  
  守在待機艙的暗影成員們明顯比他更早的明白這一點,雖然沒有出戰通知,但是每個人都一臉肅穆地靜候著,沒有人出聲。
  
  窒息般的沉默籠罩在眾人之間。他們清楚,現在在前線戰鬥的戰友們,正用性命為他們鋪出一條道路。
  
  而在這條血染的道路上,他們必須拼盡一切去斬殺敵人!
  
  「暗影小隊三十二人,準備出擊!目標,援助西線戰區人類軍。」
  
  久等的出戰通知終於響起,所有暗影成員都不約而同鬆了口氣。比起讓他們上戰場去冒死戰鬥,在這裡乾等著才更讓他們難熬。
  
  唯有程真卻是一驚。
  
  人類軍已經出戰了?還是在西線!
  
  他還記得之前和人類龍翼軍統領亞瑟爾聯繫時,對方曾說過的話。
  
  「既然已經是叛徒,就不會手下留情。」那雙冷酷的紅眸裡藏著不屑和殘忍。「你用不著憐憫他們。這只是一群被現實逼瘋,用另一種方式來逃避的懦夫罷了。」
  
  「真正想要反抗的話,為什麼不在那些嘲笑我們的人的眼皮底下,徹徹底底反擊給他們看?」
  
  人類軍首領冷笑著,用一副看破的語氣來形容西恩他們的瘋狂。
  
  現在想起對方的話,程真才覺察出自己的天真和淺白。戰爭不是簡單的對錯的辯白,而是比那更加複雜更加深刻的對峙。無論是西恩還是亞瑟爾,他在某些方面都不如他們思考的深刻。也許很多東西他無法辯證對錯,那麼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成為一名守護信念的戰士,沿著認定的道路永不退縮地走下去!
  
  「晨星。」
  
  輕呼著自己機甲的名字,暗銀色的機甲投影從蔚藍晶體出淡淡浮出,逐漸變成實體。一旁準備登入駕駛艙的暗影成員們也不約而同地回首,望向這架在整個星際都是極其稀少的,美麗而又強大的機甲。
  
  晨星,劃破夜空,破曉之星。
  
  帶來希望的星辰。
  
  既然決心做那閃耀星海的星辰,程真便為自己的半身取了這樣一個名字。
  
  「暗影小隊三十二人,前往西線援助人類軍。」代理隊長亞賽在隊頻裡下令。
  
  「出發!」
  
  三十二架機甲緊緊相隨著升空,帶著凌厲的攻勢和不屈的戰意,邁向屬於他們的戰場。
  
  此刻正在指揮室內的眾人,也望見了這群劃過天際的機甲。
  
  而在萊茵眼中,那架最為特殊的暗銀機甲,真的就像一顆美麗的星辰一樣,劃破夜空,深深地照進了他眼裡。

103、猜想

  西線戰場,比起其他區域的白熱化交戰,形勢似乎好上那麼一些。
  
  因為那些襲擊而來的不明敵人,全部被種種詭異而又錯綜複雜的艦陣,給弄的暈頭轉向。
  
  運用擅長的艦隊艦陣迎戰這些敵人,收效似乎比預想中的還好。但是統領亞瑟爾並沒有因此鬆開眉頭,反而更是皺得緊了些。
  
  「其他幾個作戰區域的形勢如何?」白髮紅眸的總指揮官詢問部下。
  
  「報告統領!除了核心區域外,南線和北線都處於膠著狀態,情況並不是很好。」聯絡官高聲匯報。
  
  「哼。」似乎不屑地輕哼一聲,亞瑟爾蹙眉更深。
  
  他並沒有因為此時自己這邊的優勢而得意。
  
  棒打出頭鳥。按照人類這一句古話,一旦敵人那邊發現他們這裡是塊難啃的硬骨頭,一定會派更多的兵力攻擊過來。到時候,西線恐怕要成為最嚴苛的戰場了。
  
  「統領!友軍的聯絡!」聯絡官突然出聲。
  
  「接通。」
  
  指揮室的大屏幕上,很快出現了一個屬於伯圖坦族年輕人的面容。
  
  「日安,尊敬的統領閣下。」
  
  亞賽敬聲道。「我們是萊茵大人所屬暗影小隊,奉命前來援助友軍,希望統領能和我們竭誠合作。」
  
  暗影!在場的人類士官怕是沒有一個不清楚記得這群人的稱號!
  
  那場克萊因之戰,眼看就是唾手可得的勝利,卻被這群突然神秘出現的精英部隊給攪黃了。要說當時心裡沒有怨念,是不可能的。
  
  倒是亞瑟爾卻從來沒在意過。兵不厭詐,既然那個萊茵•伯圖坦能用這股奇兵將他們打敗,他也願賭服輸。
  
  此時看到援兵是暗影,統領閣下一點心理陰影都沒有,相反還很是滿意。
  
  「不愧是帝級,還有幾分遠見。」
  
  以目前西線的局勢,需要的就是一群作戰能力十分突出的單兵機甲,去幫他們盡快解決困在艦陣中的殘餘敵人,以便留心對付接下來的攻擊。
  
  想及此,亞瑟爾一點也不吝嗇笑容。「希望合作愉快。」
  
  接著,便毫不客氣地將幾個殲敵任務交給了暗影的精英們。
  
  「是!我們一定會盡快完成!」亞賽恭敬地領命,便要和戰友們一起前去執行。
  
  「等一等!」人類軍統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堪堪喊住他問。「不知道,是否有一名人類駕駛員在你們中間,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和他稍微談一會。」
  
  「閣下指的是程真?」
  
  亞瑟爾頷首。
  
  於是半分鐘後,出現在人類軍指揮室大屏幕上的面容,變成了眾人類都熟悉的那張黑髮黑眸。一些人類士官暗暗覺得順眼了許多,比起伯圖坦族那晃眼的金色,還是我們自己同胞的容貌看的舒服。
  
  「統領閣下。」程真打了個招呼。「不知你找我有何事?」
  
  亞瑟爾看了眼屏幕上的黑髮少年,只覺得他比起上次見面,他又有了些變化。真是每次見到他,都可以清楚地看見這個黑髮少年的成長進步。怪不得那位黃金之族的帝級也對他另眼相看……
  
  「閣下?」
  
  「有一件事,我想找你確認一下。」亞瑟爾談及正事。「你提及的西恩那幫人所掌握的E病毒,是否能夠干擾生物的意識?」
  
  「是的,應該算是精神類的攻擊。」程真頷首,看著白髮指揮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由出聲追問。「閣下發現了什麼嗎?」
  
  「的確。」深思中的亞瑟爾抬起頭來,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目前還只是一個猜想,不過如果能夠得到證實的話,那贏下這場戰爭也只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從這幾次交戰來看,那些敵人攻擊的方式老套而僵硬,所以很容易步入艦陣的陷阱中。但是他們的行動卻是出奇地整齊劃一,常規的軍隊即使經過再嚴苛的訓練,也不可能會有這麼整齊的軍陣。」亞瑟爾說。
  
  「他們給我的感覺,不像是一個有著無數個體的軍隊,倒像是只擁有同一個大腦的戰爭機器一樣。」
  
  亞瑟爾的話讓程真心中一震,不由想起前幾日李揚也曾對他說過的類似的話。
  
  「根據你對於E病毒的描述,我很懷疑西恩或者那些敵人,也對他們的軍隊使用了這種病毒,以某種方式在操縱軍隊。」亞瑟爾最後分析。「能夠以同一個意識控制一整個軍隊,簡直是難以想像,也讓我們很不容易攻破這種狀態下的軍隊。」
  
  「但是現在不同。」說到最後,人類統領的紅眸直直望向程真。「我們現在擁有了免疫體,只要將抑制E病毒的藥劑傳播開,他們也就不攻自破。不過,說到底這些還都只是我的猜想,要想證實其可靠性的話,還需要你去替我做一件事,程真。」
  
  ……
  
  直到掛斷通訊的時候,程真還有些難以置信。
  
  沒想到僅僅是一場戰鬥,那個名為亞瑟爾的人類軍統領,竟然就看破了這麼多事情。
  
  E病毒,神秘的似乎不知死亡為何物的敵人,西恩。
  
  將這些聯繫在一起,亞瑟爾的猜想的確很可信。而現在,只需要有人能夠去證明這一點。想起了離開時人類軍統領的囑托,程真下定了決心。
  
  哪怕是為了盡快結束這場戰爭也好,他都要試一試!
  
  「程真。」隊頻內響起了亞賽的聲音。
  
  「一會跟隨我去解決被困在東邊艦陣中的敵人。」
  
  「是!」程真趕緊回應,不想被任何人看出他此刻的心事。
  
  敵人的攻擊被人類軍巧妙地利用艦陣化解,成功地將敵軍大部隊困住。用最堅硬的重裝戰艦佈置在最裡層,防止被圈住的敵人突圍。包圍艦陣中層是高機動性的中型戰艦,可以隨時調動,變化陣型。最外圍是遠距離精準攻擊型的戰艦,可以給予被困敵軍不失時機的攻擊。
  
  這樣的佈陣,看似簡單,也只有在每個艦隊中都擁有十分精通陣型的指揮官時,才能夠在大型戰爭中使用出來。
  
  目前,只有人類軍能夠做到這一點。
  
  程真和亞賽幾人抵達東邊的包圍點,身形比戰艦小巧上許多的機甲,不需要人類軍讓開道路,自可以巧妙地在諸多戰艦間穿梭。
  
  憑藉著高超精準的控制能力,暗影小隊的機甲可以在極小的細縫內穿過。而抵達包圍陣中心區域的時候,他們的斬滅行動也正式開始!
  
  「排好隊形!」亞賽高喊。
  
  畢竟對手是數十近百倍於他們的戰艦,即使有友軍戰艦的相助,想要將它們拿下也不是一件易事。暗影排成熟練的攻擊隊形,打算逐一解決這幫甕中之鱉。
  
  負責近攻的機甲像是一柄尖矛,在三角陣型中排在最頂先。程真擅長中短距離攻擊,被排在隊形的中間。而擅長遠攻的使用弓炮武器的機甲,則在最尾端。
  
  暗影的三角隊形,從敵方人數最稀少的防線直直攻入!
  
  就像是一把清掃戰場的利劍,所過之處,殲滅了一艘艘敵艦。就算有漏網之魚,也往往是被守在外圍的人類軍艦隊一炮解決。機動性高而戰力強的精英機甲,攻擊力強大的外圍戰艦,以這樣的組合,相信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將這部分被包圍的敵人全殲。
  
  然而事情發生的太突然,讓所有人都預料不及。
  
  「程真!」亞賽在那一刻怒目圓睜,不可置信。
  
  向來守序的程真,竟然駕駛著機甲晨星脫離隊伍!一個人向著敵方的一小隊戰艦衝過去。
  
  「幹什麼!你想要找死嗎?快給我回來!」隊頻裡,暗影的代理隊長在怒吼著。
  
  然而程真卻像是沒聽見一樣,繼續單身匹馬地向著敵艦衝去。
  
  亞賽咬牙,他只恨自己追不上程真的機甲。要是萊茵大人在這裡的話,早就將這不聽話的小子給逮回來了!
  
  敵方的戰艦卻是早早做好準備,抬起炮口對著不自量力衝過來的暗銀機甲。白光閃過,數十道炮火直直向著程真射來。
  
  暗銀色的機甲像是在狂風暴雨中飄搖的小小柳絮,左搖右擺地在炮火間搖曳,躲閃得一分一毫不多不少,只差一步就要被擊中,讓遠觀的幾個人都糾緊了心。
  
  「這小子突然發什麼瘋!」亞賽咬緊唇。下令其他人緊跟而上,而周圍其他的敵艦卻緊緊圍上來,不讓他們第一時間去施以援手。
  
  「亞賽,抱歉。」程真的聲音突然響起在隊頻。「請先處理那邊纏上你們的敵人,不用管我。」
  
  「你小子!」亞賽想開口罵回去的時候,程真又切斷了通訊。
  
  一頭霧水又滿肚子火氣下,亞賽他們只能狠狠地拿著眼前的敵人出氣。然而這批的數量似乎是有點多,他們一時半會也無法解決,加上又在擔心那邊單槍匹馬的程真,更是覺得眼前的敵人礙手礙腳,滿心浮躁。
  
  礙事的戰艦終於一一被他們解決,就在此時,殘餘的一艘敵艦突然調轉方向,放棄一切攻擊而向他們這邊直直衝來。看那架勢,似乎是想來個同歸於盡!
  
  「後退!」
  
  亞賽急急下令躲避。
  
  正準備閃避時,卻發現一架熟悉的暗銀機甲出現在自殺式衝擊的戰艦背後。只見它握緊手中的弩箭,正要將對方射個對穿。這正是神出鬼沒的程真,出現的如此毫無預料!
  
  連亞賽這邊也是才剛看到他的身影,更何況那艘毫無防備的敵方戰艦。
  
  這一擊,看來勢在必得了!
  
  然而自殺式衝擊的敵方戰艦,卻是突然停下。驟停,彷彿得到了及時的提醒,千分之一秒間,躲過了程真的那一擊!
  
  「怎麼,怎麼可能!」旁觀的暗影成員啞然。就算是敵方的其他戰艦察覺了程真的攻擊,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來得及警告啊。
  
  簡直就像是,簡直就像是根本沒有傳訊通知的時間,他們直接在大腦內警告彼此一樣!太顯詭異。
  
  「果然……」一擊沒有得手,程真卻是早有預料。
  
  看著周圍聯防得好似一個整體的敵艦,亞瑟爾的猜想被證實。要想對付這樣意識同體的敵軍,除非是使用人類軍的艦陣或者是暗影的精英小隊攻擊方式。必須以絕對的實力和數量壓制,否則難免吃力不討好。
  
  以敵軍這種作弊似的意識同體,想要將他們拿下,簡直是難上加難。
  
  但是現在證明了亞瑟爾的猜想是對的!一切就有了新的希望。只要使用抑制E病毒的藥劑……
  
  正在程真為找到了對敵之策而稍稍興奮時,一個微涼的聲音,卻讓他一瞬間驚醒過來。
  
  「你必須解釋這次擅自行動的理由,程真。不然,我將考慮調回你的出擊令。」
  
  萊茵冷峻的臉乍現在通訊視頻上,摘下了護目鏡的雙眼中,滿滿的都是冰冷的火焰。
  
  熟悉帝級閣下的人知道,他這是真的動怒了。

104、反攻

  這一幕多少有些滑稽,然而當事人卻是怎樣都笑不出來。黑髮少年像個孩子一樣耷拉著腦袋,被另一個表情冷漠的伯圖坦族沉默地注視著。
  
  萊茵真的生氣了。
  
  即使並沒有太多的時間相處在一起,程真也比自己想像中的更瞭解萊茵。
  
  在擅自的脫隊行動後,雖然出了些小差錯,但是憑藉著暗影小隊的高強戰鬥力,以及程真開啟特殊模式近乎作弊的狀態,最後苟延殘喘的余敵,也被消滅在他們的槍口下。
  
  其他幾個戰區還都在激烈的交火中,人類軍所在的西線也不知會何時會迎來下一波敵人。暗影小隊的成員們遵從萊茵的命令,留在西線助戰。
  
  除了程真。
  
  在出擊回歸後的第一時間,程真便被萊茵冷著臉叫了回去。
  
  亞賽一路上倒是沒有再另外訓斥他,開玩笑,這小子竟然都將千年不動怒的萊茵大人給惹怒了!回去之後還不知道要被怎麼收拾呢!這時候還是不要落井下石了吧。
  
  於是,在暗影其他人員憐憫的眼神中,在始作俑者人類軍統領亞瑟爾幸災樂禍的興味眼神下,程真被提溜回了前線核心區。
  
  在那裡,等待他的是萊茵無聲無息的怒火。
  
  萊茵與別的人不一樣,也許有人生來就是與眾不同,應該享盡一切矚目的。萊茵便是這樣,他地位崇高,實力強大,性格強硬且謀略深沉。
  
  這樣的一個人物,脾氣性格自是與一般人不相同。或許是天性不愛表露情感的緣故,萊茵即使是再火大,也不會顯露在外。他只會以一種沉默的,壓抑的方式,來讓你感覺到他的怒火。
  
  萊茵的感情就好像是溫水慢慢燉煮,看似不強烈,卻同樣能將人燙傷。
  
  本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態度,程真將他和亞瑟爾的猜想一五一十地上述給萊茵聽。
  
  聽完解釋後,萊茵繼續不動聲色,只是護目鏡下冷凝的目光稍稍放緩了些。對於他和亞瑟爾關於敵軍「意識共同體」的猜想,萊茵還很客觀地發表了一下意見。
  
  「僅憑你們這一次的實驗,還並不能完全肯定這一點。之後我會對其他各線的作戰部隊通知一聲,讓他們在戰鬥中注意觀察。」
  
  程真聽著一愣,沒想到萊茵竟然會主動幫他們分析這個問題。
  
  「但是這件事與你擅自行動的懲罰不能相提並論。」
  
  果然,萊茵語氣不變,來了個轉折。「暗影臨時隊員程真,未與隊友商議,不顧慮整體行動的安全,擅自脫隊行動。按照軍律,應當被處罰關禁閉三個月。」
  
  程真臉色一白,他不是怕禁閉,而是要是真被禁閉的話,沒等他出來,這場戰爭恐怕就要結束了!讓他一無所做的等待著戰爭結束,他做不到!
  
  「考慮到你有所隱情,處罰可以適當減輕。」看著程真發白的臉色,萊茵看似好心道。「這三天禁止你出勤,乖乖去雷納那裡報到。」
  
  程真鬆了一口氣,這懸在半空的心還沒有全部放下來,就聽見萊茵那邊又道。
  
  「在雷納製作出成功的抵抗E病毒的疫苗前,你就在治療室輔助他工作,禁止外出。」
  
  「……」
  
  絲毫不顧身後黑髮少年氣急敗壞、又敢怒不敢言的樣子。萊茵腳步輕快地走遠,一路上,甚至還破天荒地向和他打招呼行禮的士官們頷首回禮,風度翩翩。
  
  受寵若驚的士官們詫異地看著萊茵大人遠去的背影。
  
  「萊茵大人他!最近是不是越來越有人情味了啊?」士官甲驚嘆。
  
  「可不是嗎?之前還不知道為什麼,接了亞賽隊長的通訊後就一臉冰山的模樣,現在心情倒是這麼好。哎,要是萊茵大人他一直這麼好心情,該多好。」士官乙感慨。長官若能不再擺著一張撲克臉,他們做下屬的日子也好過一點。
  
  程真聽了,心中默默吐糟。萊茵每次的好心情,好像都是在看他吃癟之後。這樣的「好心情」他可受之不起啊。
  
  心情悲憤被變相關禁閉的黑髮少年,轉頭向著治療室走去。
  
  然而,他卻不知不覺間忽略了一個問題。萊茵每一次的心情起伏,好像都與他有關。無論是憤怒,喜悅,擔憂,原本平靜無波的湖面,現在卻被一陣清風擾動了。
  
  而肇事者程真,卻還一副一無所知的模樣。
  
  正在程真接受著雷納興奮地小白鼠式實驗,準備製作抗E病毒的藥劑時。各線戰場的指揮官們,卻同時收到了一個奇怪的命令。
  
  命令語言簡潔,只讓他們各自以不同的方式試探敵人的兵法佈陣,要求是盡量不要被對方看出異樣。
  
  指揮官們心中奇怪的同時,也老老實實地做下去了。
  
  不到一天,在戰火的一個小高潮逐漸熄滅之時,萊茵也受到了來自各線戰場的匯報。
  
  一份份資料擺在眼前,黃金之族帝級面無表情地將資料擺在桌上,看著周圍的幾位。
  
  「你們的看法?」
  
  摩雲第一個聳肩表示。「我很贊同人類軍和程真的猜想,支持他們的計劃。」說完又是一嘆。「這麼簡單的事情,為什麼之前我們都沒有看出來?直到現在才被兩名人類點醒,真是慚愧啊慚愧。不過我更奇怪的是,人類軍既然有如此實力,為什麼不更早一點重用他們?」
  
  這一番話,明顯讓一邊的幾位總議會派遣人士面上不好看。當年將人類軍除名阿爾加防線的防守部隊,是總議會的決定。以人類多年再無一名帝級出世為由,讓其他種族頂替了人類的名額。
  
  而現在,摩雲聽似無心的話,就像一巴掌重重拍在他們臉上。
  
  摩雲當然是故意的,他早就看不慣總議會和核心星域那些高層人士作威作福的面孔了,一有機會就要逮著他們損一頓。
  
  不去管一旁的暗潮流湧,萊茵去詢問另一個人。
  
  「你有什麼建議嗎?貝倫副總指揮。」
  
  名叫貝倫的是黃金之族的另外一名帝級,但是年歲卻比萊茵長上許多。萊茵對這位前輩,還是存幾分敬意的。
  
  貝倫沉著片刻。「根據各線搜集回來的資料,以及我們關於E病毒的分析,我認為這猜想九成是正確的。我們可以照著這個計劃試一試。」
  
  在場最後一名帝級,墩兒星的克多利舉手表決。「我贊同摩雲和貝倫的看法。」
  
  「我也贊同。」萊茵轉向一旁見證會議的星際總議會代表。「四名帝級全體認同,各位還有什麼意見?」
  
  這、這四位帝級都全部認可了,他們還有什麼話好說。總議會的代表們啞口無言,很識相地沒有再唱反調。
  
  於是,這次的帝級會議在一片「愉快」的氣氛下結束,眾人商議片刻後,便定下了如何使用抗E病毒藥劑對付敵人的方法。而在這之中,程真這個免疫體自然是重中之重。
  
  他不僅是抗病毒藥劑能否成功製作出來的關鍵,更是最後實施計劃時必不可缺的核心人物。在場所有人都巴不得把他狠狠看緊了,就怕關鍵時刻這個核心人物出什麼意外。
  
  萊茵淡定地表示。人在我手中,會有什麼意外?想要人,沒門。
  
  恩,語氣雖然不太一樣,但大體也就是這麼個意思。
  
  眾人商議結束,摩雲在其他人都離開後,還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向萊茵。
  
  萊茵皺眉,實在不喜歡他那眼神。
  
  「沒事趕緊走。」
  
  聽到逐客令的摩雲一點都不生氣,反而笑得更歡了。
  
  「好,我走,但是走之前我想問你一句話。」
  
  萊茵橫眉看他。
  
  摩雲不懷好意地笑。「你派他去執行這個計劃,就不擔心他出事?話句話說,你捨得?」那雙淺銀的眸,好像把什麼都給看透了。包括深藏在冷靜的外表下的,連某人自己都不敢去深究的感情。
  
  一金燦燦,一銀閃閃,兩個閃亮生物對視良久。
  
  片刻後,還是摩雲識趣的摸摸鼻子走人了。臨走前他還很滿意,別看萊茵什麼都沒說,但是很多時候,無聲甚有聲啊!
  
  獨留下的萊茵站在原地,默然思尋良久,最後,毅然而然地邁步離開。
  
  有些事情,不是不去想,而是不敢想。從未觸碰過的東西一旦擁有,會帶來什麼樣的改變,萊茵無法預料。
  
  他只能盡力去克制,盡力去隱忍。最起碼,在這一場戰爭結束之前,他不會去觸碰,只選擇將它靜靜地沉澱在心底。
  
  程真在雷納那裡呆了兩天,實在是有些受不了。
  
  一是外面戰事正酣,讓他一個人躲在後勤部,他是渾身不舒坦。二是,這雷納不知道發什麼瘋,自上次以來就喜歡纏著他,說些有的沒的。
  
  「我說,你真的沒想過?我覺得萊茵大人絕對是一個伴侶的絕佳人選。」雷納掰著手指數。「有錢,有權,有實力,長相也絕贊。這樣的金龜婿你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啊!」
  
  程真此刻很感謝。隨著數千年的歲月流逝,人類中的一些熱門詞彙已經消失在時光之海中。否則,他今天很可能還會聽到雷納這麼說。
  
  瞧,萊茵大人多完美啊,整個一閃著光的高富帥!
  
  程真一想像那場面,就被自己雷的不行。他想,自己該用什麼借口來敷衍雷納。前天他用和萊茵同為男性為說辭,被雷納抓住大罵一頓,怒斥他在星際年代竟然還歧視性別相同的戀愛,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自從那次以後,程真即使找借口,也要小心翼翼的。
  
  「萊茵他是伯圖坦族,這個種族婚姻不是族內按基因分配的嗎?怎麼也輪不到我吧。」
  
  雷納大鬆一口氣。「你擔心這個?沒事!萊茵大人是例外,他可以自己選擇伴侶!只要萊茵大人說一聲,保準沒有人敢反對!」
  
  程真默默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思索片刻。猛然想起,數個月前萊茵向他「求婚」的時候,似乎也是這麼說來著!這樣想著,程真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他竟然將這件事情忘了!當時拒絕之後,萊茵不是還說會在下次見面的時候繼續追問嗎?
  
  只不過因為這陣子狀況太多,萊茵又沒再次提起,程真竟然將這一樁給丟到腦後!
  
  看著眼前興致勃勃做媒的雷納,程真只覺得,要是被這人知道「求婚」事件的話,還不知道要鬧得怎樣天翻地覆!
  
  當時萊茵的意外之言,也將程真自己驚得半晌。不過想來萊茵這麼久後都沒與再提起,怕是已經不把這件事放心上了吧。
  
  程真暗自想著,心裡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遺憾。
  
  遺憾……
  
  遺憾?遺憾!!!
  
  天!怎麼會覺得遺憾啊!
  
  被自己的想法驚得無與倫比,程真久久不能言語。就連雷納伸手在他眼前揮來揮去,他也是僵得沒有反應。
  
  「喂喂,你怎麼了!驚喜過度了?太興奮了?」雷納語無倫次地瞎侃著。
  
  「我只是在想……」
  
  程真緩緩地轉過身來。「對萊茵,我究竟是怎麼想的。」

105、驚聞

  敵人,亦師亦友,長官,前輩。
  
  在程真的心中,萊茵的地位一直就在這幾個身份間轉換著。從最初的敵對關係,到之後的悉心教導。對於這名黃金之族帝級,程真也從一開始的防備,轉為現在的信任和崇敬。
  
  然而除開這些,在他心裡,究竟是怎麼看待自己和萊茵之間的關係?
  
  程真捫心自問,一一細數他和萊茵之間曾發生過的不尋常的事件。
  
  結盟,被俘虜走,求婚。不不,後面這件事一定是萊茵腦抽的結果。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萊茵在程真心中的地位悄然產生變化,也是從這位帝級那次失敗的求婚開始的。
  
  在那次之後,程真才將這位自己一直看做導師和前輩的帝級,放到和自己同等的輩分來看待。
  
  這樣一來,一些細節也不知不覺開始變化。
  
  萊茵悉心教導他如何使用潛能者的能力,程真是感激並崇敬。
  
  萊茵認可了黑髮少年自己所選擇的道路,程真有些驚喜加意外。
  
  當萊茵將晶體機甲交給程真,選擇信任他的實力時,程真喜出望外,同時有著獲得認可的滿足感。
  
  發現萊茵獨身一人去營救他時,程真心中……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不是感動,不是意外,而是確信和瞭然。是他,原來是他,除了他還能有誰呢?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萊茵•伯圖坦這個人,從一個陌生的符號,變成躍然於紙上的一個鮮明角色,融入進了程真的生命中。
  
  要是問程真,他最好的夥伴是誰,無疑是米薩奇、卡西亞,還有暗影的幾位戰友。
  
  若是問程真,他心目中最重要的是誰,那無疑是家族親人,還有幾位摯友。
  
  但要是問他,你願意將自己毫無防備的後背交給誰,在戰鬥中願意與誰同生共死?
  
  恐怕排在程真心目中的第一位的,便是萊茵了。
  
  發掘他的潛力,耐心培養一個小小的幼苗,放任幼苗經歷風水雨打,最後還是選擇親自灌溉。不得不說,萊茵這一系列的舉措,很是成功地讓程真產生了一些類似於雛鳥情節的心理。
  
  在程真心目中,就像他信任萊茵一樣。他知道真正相信自己,願意放手自己去闖蕩的,也只有這位帝級。
  
  當然前提是,無論幹什麼冒險的事情,都要提前對萊茵說一聲。否則……咳咳,這次被罰就是一個例子。
  
  想到這裡,程真豁然開朗。
  
  何必費心去猜測自己究竟是怎麼看待萊茵的呢?只要知道自己是願意信任他,並且對方也信任自己就可以了。
  
  在戰場上,難道還有什麼比彼此信任還要更加緊密的關係嗎?
  
  目前有些糾葛和理不清的關係,並不妨礙兩人相互信任嘛。那麼在戰爭結束前,何必在去想那麼多?
  
  想通了的程真,抬頭望向一直緊迫盯人的雷納,笑道。
  
  「看我幹什麼?今天的實驗還不開始?對抗藥劑越早研製出來越好吧。」
  
  「那是很重要!」雷納大手一揮。「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這一臉糾結,又莫名笑起來,最後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怎麼回事?你剛才在想些什麼?」
  
  程真尷尬,原來只是一小會,自己的表情有那麼多變嗎?
  
  「沒有,只是將一些戰鬥中遇到麻煩的格鬥技巧,想通了而已。」
  
  「是嗎?」雷納懷疑。
  
  「不然還能有什麼?」程真嘆氣。「我們還是來談談關於研製藥劑的這件事,萊茵不是給你限定了時間,如果限定時日內沒有完成……」
  
  「天!別跟我提那個!讓我喘口氣行不行。」雷納捧頭痛哭。
  
  程真笑笑,很高興如此輕鬆的就轉移開了話題。
  
  或許是程真的那句話提醒了雷納,或許是自己醒悟。總之,接下去的幾天內,雷納是一頭埋入研究中。
  
  程真也因此忙碌起來,作為目前僅知的免疫體,他也少不了被治療室的一大堆人擺弄來擺弄去。幾天下來,他已經快要變成看到白大褂就想要逃跑的地步了。還好,就在程真快要患上「白袍恐懼症」時,雷納總算宣佈了一個好消息。
  
  「第一個成功的實驗藥劑!」眼中散發著幸福的光彩,雷納高舉著手中一個小小的透明試管。
  
  捂著剛剛被抽血的左手臂,程真問。「已經確定藥性了?」
  
  「最起碼,根據數據分析和模擬實驗的結果,它是目前唯一可以抵抗E病毒的藥劑。接下來的,只有在患者身上進行實驗了。」雷納眼睛打著轉,似乎在思考讓誰來做這第一隻小白鼠。
  
  最後經過內部的仔細商議,再加上萊茵的默許,第一個實驗藥劑的人選確定為一直昏迷不醒的暗影隊長蘭德爾。
  
  注入藥劑後三小時,已經沉睡了整整一個月的暗影隊長,久違地睜開了雙眼。
  
  程真第一時間將睡美人醒過來的消息告訴了還在西線奮戰的暗影成員們,包括亞賽在內的其他人,全部表示要在回來後好好慶祝睡美人的清醒。並讓睡美人隊長好好照顧身體,等著王子們回來臨幸。
  
  在程真將以上話語委婉地轉達給蘭德爾聽後,暗影隊長看似不介意的笑了笑,其實卻在暗暗磨牙,發誓要讓那群混小子們沒有好果子吃。
  
  對抗E病毒的藥劑成功製作出來後,程真也暫時獲得了自由行動的資格。在雷納此處忙著拿藥劑治療其他昏迷不醒的士官時,程真這幾天老是泡在蘭德爾的病房。
  
  「你昏迷不醒的這陣子,亞賽他們真的很擔心。」
  
  「我知道。」蘭德爾笑。「沒想到這次竟然是我讓他們擔心了,以前都是我幫他們擦屁股來著。」一邊說一邊嘆息,大有歲月催人老的感嘆。
  
  程真嗤笑,暗暗想著以前蘭德爾調戲萊伯爾,因此被萊茵整治的時候,還不知道是誰在幫誰擦屁股呢。
  
  「所以我現在最盼望的,就是趕快讓這睡了一個多月的身體恢復,那幫傢伙們還在戰場上等著我去整治呢。」蘭德爾有些得意洋洋道。「沒有我這個隊長,他們怕是連怎麼戰鬥都忘了吧。」
  
  看他這副得瑟的模樣,程真忍不住提醒道。「我倒覺得讓亞賽來做代理隊長蠻不錯的,最起碼不會像之前某個隊長一樣惹惱長官。其實,說不定你躺在床上的這些日子,暗影已經謀朝篡位了。」
  
  「他們敢!」蘭德爾怒氣沖沖,抱怨。「趁我睡著的時候上戰場就算了,現在竟然還想撇下我,沒門!」
  
  看著堂堂暗影隊長像個孩子一樣忿忿不平的模樣,程真心裡好笑。
  
  蘭德爾聽見那悶笑聲,抬頭打量他。「倒是你這小子,一陣子不見,又進步不小啊。」
  
  程真身上細微的氣質改變,一般人是難以察覺到,但是像蘭德爾這種總是廝混於戰場對氣息很敏感的人,就能夠一眼察覺。
  
  如果說之前的程真就像是含苞待放的幼苗,那麼現在的他就如同一棵已經開始成長的大樹,總有一天,能夠達到頂天立地的高度。實力的沉澱是一點一滴累積,最後猝然綻放。
  
  蘭德爾上上下下打量著程真,看著黑髮少年那隱約但不張揚的肌肉線條,修長筆挺的身姿,不懷好意地彷彿在評價待宰的豬肉。「不錯不錯,看來最近萊茵大人把你調教的很好,一看就是氣色俱佳,品貌皆備。」
  
  程真打了個冷顫,他怎麼覺得蘭德爾這口氣就好像一個婆婆在打量自家的兒媳婦,並且嘖嘖稱嘆:一看就是個好生養的!
  
  被自己的想像給寒到了,程真摸了摸豎起汗毛的肌膚,連連退後幾步。
  
  「我還是先告辭了,過幾天說不定又要回戰場去,我先去訓練室鍛煉鍛煉。」說完連忙揮手。「先走了!有空再來看你,蘭德爾!」
  
  看著黑髮少年那倉皇而逃的狼狽模樣,蘭德爾哈哈大笑。
  
  笑完,又有些悵惘地一嘆。「前線啊。」
  
  激鬥與鮮血並存的戰場,那裡有他並肩而戰的同伴們。一想到暗影其他人現在正奮鬥廝殺在某處戰場,蘭德爾就有立即衝殺到前線的衝動。然而,該死的病弱的身體阻止了他。
  
  「真麻煩!」甩了甩還沒怎麼有力氣的胳膊腿,蘭德爾歸心似箭。「快點好起來吧!那幫小子還等著我呢!」
  
  雷納抗病毒藥劑的研製成功,讓整個前線的緊繃氣氛一下都輕鬆不少。
  
  先不管最後針對敵軍的計劃,但是這藥劑的出現,就足以讓許多之前遭受E病毒璀璨的士官清醒恢復過來,這就是一個絕好的消息了。
  
  就連萊茵,似乎也是連續幾天都是好心情。
  
  只是不知道這是因為抗病毒藥劑的緣故,還是因為某個人類少年的緣故了。帝級大人的心思,誰猜得透呢?
  
  各個戰區的戰事,也依然處在膠著階段,但是星際並沒有落在下風,反而漸漸有迎頭反擊的趨勢。形勢一片大好,所有人都這麼認為。
  
  抗病毒藥劑製作成功,戰事正在向對星際有利的一面轉變。四處都傳來好消息,在這種時候,即使是有一兩個不怎麼愉快的消息,也是難以引起眾人關注的。
  
  敵軍又向西線戰區增加了一部分兵力。
  
  這份報道交到各位指揮官手裡的時候,除了萊茵皺了下眉頭,幾乎沒有多少人當回事。
  
  最近一段時間,敵軍不是沒有向西線人類軍的駐守區域增派過軍隊,但是毫無例外地都湮沒在人類軍神出鬼沒的艦陣和暗影小隊的鋒利劍刃中。
  
  這一次,所有人也都認為這又只是一批炮灰。
  
  只有萊茵隱隱嗅到了危險的氣息,然而還沒等他開始有所動作,一個令所有人震驚的噩耗傳來。
  
  西線戰區被敵軍圍攻,幾近覆滅!目前情況不明。
  
  程真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只覺得天地間都在剎那間沉寂下來,耳朵裡轟鳴陣陣。
  
  下一秒,他邁開大步,飛速地向萊茵的辦公室奔去。
  
  心臟不受控制地跳著,彷彿下一瞬間,就要從他胸腔間蹦出!腦海間只有一個念頭。
  
  西線,西線!
  
  那裡有他的戰友和同胞!

106、不

  程真衝到萊茵辦公室的一路上,出其意料的順利,或許是因為戰事緊急,或許是因為守衛都知道他和萊茵之間的關係。
  
  在這一路的疾走中,他並沒有被攔下來。
  
  然而等他到達了辦公室,才發現裡面是空空如也,並無一人。
  
  人呢?!
  
  程真愣了一小會,這才反應過來。出了這麼大的事,萊茵現在肯定是在指揮室。
  
  暗罵了一下自己的愚蠢,程真又再次打轉向指揮室跑去。不過這一次他就沒那麼容易進去了。守衛的士兵盡職地攔下了他,並客氣道沒有長官命令任何人不得擅闖指揮室。
  
  若在平時,程真只會覺得這些士兵訓練有素,恪盡職守。然而現在他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哪裡還有工夫去稱讚這些盡職的士兵。
  
  虧他還持有一些理性,不然早就打暈守衛闖進去了。
  
  「難道就沒有其他方法?能夠詢問一下指揮官嗎,我只求見一面!」程真尋求通融。
  
  兩位守衛毫不動搖。「指揮室現在正在就緊急情況進行切商和部署,任何人不得打擾。」
  
  程真氣急。「我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對不起,您沒有得到召見,不得進入。」
  
  「……」黃金之族的死腦筋,程真今日總算得緣一見。
  
  「那我可以進去嗎?」
  
  正在程真焦急時,一個熟悉的嗓音從他身後傳來。黑髮少年驚喜地轉頭望去,只見本該臥床休息的蘭德爾不知何時爬了起來,正穿著病服向這邊走來。
  
  「按照暗影隊長的階位,應該足以在緊急時刻進入指揮室吧。」蘭德爾身著病服,但是依舊掩蓋不了他那一身歷盡戰場的殺肅之氣。
  
  「蘭德爾長官!」兩名守衛立刻行禮。「是的,按您以往的職位,足以進入指揮室。」
  
  程真見他們這副恭敬的模樣,以為有門。誰知道——
  
  「但是您目前處於病假期間,隊長一職暫時由亞賽長官替代。所以此時您也沒有資格進入指揮室。」一名守衛抱歉道。
  
  蘭德爾看起來沒有什麼表情的臉孔寂靜了一會,隨即,拄著枴杖的暗影隊長像怒了一樣,拋下枴杖就向這邊衝過來!
  
  「什麼狗屁病假!我現在好著呢!亞賽那傢伙當個屁代理隊長,現在連自己的命也保不住,還不是要靠我回去救!」蘭德爾罵罵咧咧的,就要揮開守衛直接向指揮室內衝去,看他眼睛已經瞪得赤紅。
  
  程真見狀不好,趕忙上去拉住了他。
  
  「蘭德爾!你冷靜點!」他沒想到這個暗影隊長竟然比自己還要衝動,差點要鬧出事端來。
  
  「冷靜個屁!」
  
  似乎一旦怒急就格外喜歡爆粗口,蘭德爾掙扎道。「那群臭小子現在生死不明,還等著我去把他們領回來!我現在留在這,他們怎麼辦!啊!他們怎麼辦!我是他們的隊長啊!」
  
  感覺著抱住的人消瘦不堪的身軀,再看著他佈滿血絲的雙眼,程真一陣心酸。
  
  「蘭德爾……」
  
  「誰在外面吵鬧?」
  
  指揮室的門在此時啪的一聲打開,讓誰都沒有預料。
  
  程真和蘭德爾也就僵在那裡,看著走出指揮室的那人。
  
  「萊茵……」
  
  「萊茵大人!」兩位守衛連忙行禮,但是並沒有將程真和蘭德爾要擅闖指揮室的事情捅出來。
  
  然而黃金之族的帝級是何等人物,只是掃了現場一眼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已經瞭然於心。
  
  暗金色的瞳眸轉向依舊僵硬的程真和蘭德爾兩人。
  
  「蘭德爾。」
  
  聽見低沉的聲音吐出自己的名字,暗影隊長微微一顫。
  
  「五分鐘之內給我回治療室。否則,撤銷掉你的一切職務。」冰冷的語調中,似乎不蘊含一絲感情,只有冷酷的軍規與律法。
  
  蘭德爾僵了僵,最後還是默默地行了個禮,黯然離開。
  
  「程真。」萊茵轉眸看向另一位當事人。
  
  黑髮少年心中一緊,等待著自己的審判,可千萬別是再關禁閉才好。
  
  「跟我進來。」
  
  萊茵絲毫不關心黑髮少年此刻心中的驚訝,說完又轉身回了指揮室。
  
  足足在原地愣了有一秒,程真才確信自己剛才沒有誤聽,連忙跟在萊茵身後進了指揮室。
  
  這是他第一次踏足阿爾加防線核心區的指揮室。
  
  比起萊茵母艦還要龐大了許多的內部體積,足有數百位士官在各自的職位上手不停歇地忙碌著。指揮室半空有一些格外修建出來的空中過道,在中後部,還有一個醒目的高高的艦橋,上面沒有座椅,但是程真可以確定那就是指揮官席位。
  
  因為此刻,萊茵正和一些其他部下站在那裡,靜立在高處,無聲地望向他。
  
  在從指揮室門口走到艦橋的這一段時間,程真可以感覺到很多人打量他的目光。一些忙於工作的士官,還抽空望了他一眼,那眼神淡淡的,但卻又彷彿蘊藏了些什麼。
  
  這些士官的眼神並沒有透露出太多的情感,卻隱隱讓程真覺得格外沉重。
  
  比起第一次在克萊姆斯學院做新生宣言,比起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讓他覺得沉重。
  
  直到他走到了艦橋,萊茵才終於開口。
  
  「暗影臨時隊員程真。」萊茵如此道。「現在有一個緊急任務要交給你,是否選擇接受?」
  
  「是!」程真毫不猶豫,堅定地頷首行禮。
  
  萊茵停頓了幾秒,像是在用目光仔細打量過程真身上的每一寸,才緩緩道。
  
  「西線陷入險境,目前無法得到聯繫。敵軍又像上次一樣,使用了某種屏蔽干擾,讓我們無法和他們取得聯繫。」萊茵說。「而目前我們無法確定,產生這種信號干擾的究竟是哪一種,是另外的光信號,磁場,亦或是……病毒。」
  
  感覺到萊茵的目光看向自己,程真依舊保持著敬立的姿勢,動也不動。
  
  只聽見黃金之族帝級大人沉著冷靜的聲音繼續道。
  
  「在不確定干擾物為何的情況下,為了保證這次任務的成功率,我們必須選擇一個最有可能完成任務的人選。」
  
  程真心下明白,自己比起其他士兵所擁有的一個優勢——免疫體。至少如果干擾物是E病毒的話,他是最有可能安全回來的一個。假如不幸,是變異磁場或其他物的干擾。那麼程真也只能硬著頭皮去闖了。
  
  這是一個危險無比的任務,但是程真卻沒有感到一絲害怕,相反,卻因為自己被選中而感到微微的欣喜。
  
  萊茵最後道。
  
  「你將隻身一人前往西線,為我們帶回最新的情報和敵人的信息。而我們能為你所做的,就是盡可能的掩護。其他的一切都要由你自己解決,明白嗎?」
  
  「是!」程真再次頷首道。「我會盡一切去完成任務。」
  
  怎麼可能不拼盡一切?
  
  他的同族,人類軍的全部中堅力量;他的戰友,暗影的成員們,全部都陷入這生死未知的境地,他怎麼不拼盡一切!
  
  任務下達後,一切準備動作都進行的很迅速。當程真帶上指揮室要他攜帶的一些特殊物品,準備登入駕駛艙的時候,一個低階士官匆匆忙地跑了過來。
  
  程真一眼便望見他身上的制服,是治療室的。便暫時停下了登機的步伐,等著那士官。
  
  「程真長官!」治療室的小士兵顯然是一路疾跑了過來,此時還有些氣喘吁吁。「蘭、蘭德爾大人托我帶一句話給你。」
  
  程真沉默注視著他。
  
  「一定要替我看好那群臭小子!」士兵努力模仿著暗影隊長的語氣。「告訴他們我還等著他們欠我的!趕緊回來挨揍!」
  
  程真忍俊不禁。
  
  「還有……照顧好自己,小心!」
  
  士兵總算將暗影隊長的囑咐全部交代完了,不禁鬆了一口氣,然後又眼巴巴地看著程真,顯然是等著他回復些什麼,好回去向某人交差。
  
  「你對他說……」程真轉了轉眸,輕笑。「我會和亞賽他們一起回來!讓睡美人好好等著吧。」
  
  說完轉身登機去了,一邊想像著蘭德爾聽見這句話時氣急敗壞的樣子一邊好笑。
  
  整個待機艙內都只為他一架機甲忙碌著。
  
  靜靜坐在晨星的駕駛艙,程真看著外面一個個忙碌的後勤組和整備組的士官們,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所有人都將期望交付在他一人身上的感覺。
  
  看著那些忙碌而緊張的面孔,望著他們一絲不苟的工作,只是為了盡可能保證程真的順利出擊。
  
  黑髮少年心頭的那份沉重又加重了一些。他想,是不是萊茵每一次以帝級的身份出擊的時候,都是這種感覺。
  
  這種將所有人的期望背負在己身,承受著數十萬人目光的沉重感。眾望所歸,有時候,這個詞帶來的不僅僅是榮譽。
  
  「晨星,待機艙和軌道一切準備就緒,是否準備出擊?」
  
  指揮室內的導航組傳來命令。
  
  程真緊了緊握在操作席上的右手。
  
  「準備出擊!」
  
  當你承載了太多人的矚目和期待,的確會有點不堪重負。
  
  但是,正因為所有人都將希望放在你身上,才更加不能輸!不是嗎!
  
  「晨星準備,十……九……」
  
  導航員冷靜地倒數著。
  
  待機艙和軌道上的所有工作人員都離開,現在,這一片空間,完全只屬於程真一個人。
  
  「八……七……六……」
  
  他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一聲又一聲。
  
  「五……四……」
  
  右手握得更緊了些,全神貫注地集中在眼前的操作系統上。
  
  「三……二……一。晨星,出擊!」
  
  轉瞬而逝地,就猶如一顆劃過天際的流星,暗銀色的機甲在沉黯的星空中留下一道絢爛銀光,刺入所有人眼中。
  
  程真坐在駕駛艙內,晨星保持著超高速的駕駛狀態,黑色的眸緊緊注視著前方。
  
  他不能失敗!絕對,不能!
  
  在晨星出擊的那一刻,阿爾加防線其他幾個戰區,成千上萬艘戰艦同時升空,向著交戰區域的敵軍攻去。各大戰線同時加大了兵力和攻擊。他們拼盡一切,不惜以死亡為利刃,狠狠地,猶如絕地反擊的攻向敵人。
  
  這一切,只是為了掩護晨星安全抵達西線。
  
  然而即使是如此,程真能否抵達西線,最終還是要靠他自己。掩護的友軍們也只不過用自己的性命為他開闢出一條出路而已。
  
  「你會不會後悔。」
  
  看著一道銀光閃過,接著上萬艘戰艦同時升空擊敵。萊茵一邊冷靜地吩咐下屬,轉達各項攻擊命令,腦海中竟不知為何又想起當日摩雲問題的問題。
  
  萊茵現在可以交出答案了,放任悉心培養的小雄獅奔向無盡危險的戰場,他究竟後不後悔!
  
  他的答案是,不!永遠不會!
  
  程真是歷盡風雨的參天大樹,是可以翱翔天空的雄鷹,而不是溫室裡的花朵。
  
  如果讓他永遠地處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接受保護,那才是對這黑髮少年最大的傷害。
  
  但是,雖說不會後悔……卻並不意味著不會擔心,不會緊張。
  
  握著微微出汗的手心,萊茵抿了抿唇角。
  
  他相信程真,所以才願意放他任意飛翔!
  
  而作為回報,黑髮少年必須得平安無事地回來!
  
  必須!

107、秘密協議

  「你以為你是誰?」
  
  亞瑟爾略帶嘲諷地看著眼前人。
  
  「……」對方沉默了幾秒,很是惋惜道。「我以為您應該會接受我的建議,畢竟按照我們對您性格的分析,您不該是這麼衝動的人。」
  
  「好吧,那就讓我再說一遍。」嘴角掛起挑釁般的笑容,亞瑟爾道。「你以為你們的情報有多準確?讓你自以為能掌握我的弱點?告訴你,不可能。」
  
  白髮紅眸的統領眼角帶出一絲冷光。
  
  「更別說你這種愚蠢的建議,我更加不可能答應。」
  
  「愚蠢?」對方失笑。「在我看來,這可是對你們最有利的建議了。要知道,我可是看在彼此還算同胞的份上,才打算留你們一命。」
  
  那一向溫和的淺色雙眸裡此時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殺意,西恩道。
  
  「你自己不識時務就算了,你的部下們未必也這麼想吧。為了幾個黃金之族的性命而犧牲自己?人類什麼時候變成這麼以德報怨的種族了。那麼容許我再說一遍,放棄抵抗,交出所有的暗影成員並投入我們的陣營。這個要求,你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艦陣被意想不到的敵人給破壞,對方更加帶來了數以倍計的敵軍,龍翼軍和暗影小隊全部陷入包圍。而在這個時刻,對方軍隊的高級指揮人士,竟然放出投降不殺的通告。
  
  對於亞瑟爾來說,這是比殺了他還要難以忍受的侮辱!他絕對不允許自己和自己的部下不戰而降!即使這些敵對的敵人,也同樣是人類!
  
  而西恩看固執的亞瑟爾久攻不下,竟然想出了一出離間計。
  
  「不可能!」在亞瑟爾回以冷笑之前,早另有部下針鋒相對。「我們不會和叛徒為伍,更不會做出這種苟且偷生的行為!」
  
  「別說是暗影,哪怕你現在要的是白銀之族那些混蛋,我們也不會因為活命而向你求饒出賣戰友!」
  
  「是啊!你等著瞧吧,叛徒!」
  
  「最後會獲得勝利的一定是我們!」
  
  人類士官們一個接一個地回以冷嘲熱諷,一副群情激昂的模樣。
  
  西恩眼中最後的亮光也沉寂下來,最後,回以不屑。
  
  「是嗎?那你們好自為之。我不會手下留情。」
  
  通訊切斷。
  
  這段敵對雙方最後的戰前通告也就此結束。接下去,人類軍和僅餘的二十一名暗影,將要面對數十倍與他們的敵人,在完全落入下風的情況下。
  
  沒有外援,戰場通訊被對方干擾,E病毒肆意傳播而抗病毒藥劑還尚未到手。
  
  無論怎麼看,對人類軍來說,這都是一個死局。
  
  亞瑟爾也很清楚這一點,他何嘗又願意帶領這幫部下,這幫屬於人類的最後的精英去送死?
  
  但是,沒有退路了!
  
  西恩他們所走的是一條沒有盡頭的歧路!早晚有一天會滅亡!亞瑟爾更不會讓部下們為了苟活一時,而跟著走上這條歪路。
  
  紅眸的人類軍統領想到什麼,有些愉快地一笑。
  
  「哪怕在這裡全軍覆滅,都是比跟著你們更好的選擇。」
  
  他十分清楚,自己該做什麼。
  
  切斷通訊後的西恩,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周圍沒有人敢去打擾他,他們知道,他現在的心情絕對是不好。
  
  但是只有西恩自己心裡清楚,此刻他有多麼的憤怒!
  
  一群愚昧,愚昧至極的蠢貨!
  
  都到這種時刻了,為什麼還選擇站在星際那邊?自己選擇的這一條道路,難道不是更加強大,更加不會讓任何種族去欺凌人類的美好未來嗎!
  
  不想被欺凌,只有變得最強,這有什麼錯!
  
  「果然被馴養久了,就不會反抗了嗎?」喃喃地抬起頭來,西恩眼中透出決絕的光。「這樣懦弱的同胞,留著也沒用。」
  
  「跟那邊聯繫。」他吩咐手下。「馬上準備進攻!」
  
  「是!」
  
  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即將開始,處於絕對下風的人類軍,卻依舊毫不懈怠地做著戰備工作。
  
  暗影倖存的二十一名成員,沉默地坐在待機艙,享受著最後的休息時分。
  
  他們已經在之前的戰鬥中失去了十一名同伴,而不久之後的戰鬥,還會失去更多。
  
  「我一直以為人類沒有多強大。」一名暗影小隊的成員看著忙碌的人類士官。「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有這樣的實力。」
  
  另一名暗影嘲笑道。「不怎麼強大?不怎麼強大外面那些叛逆的人類會將我們逼到這種地步?」
  
  「我說的不是那些人類,指的是他們。」手指了指毫不放棄,依舊堅守崗位的龍翼軍士兵們,這位暗影成員道。
  
  「到了這種地步,還如此堅定地戰鬥。不得不說,我有點小小佩服他們了。」
  
  「你們該想的是,這些人類都是程真的同胞。他們的強大,或許才是他們的本性。」亞賽想了想,苦笑。「不過我這時候真希望,外面那些傢伙不要那麼有實力。」
  
  他所指的,自然是西恩所率領的那一幫人類叛軍。
  
  正是因為西恩的支援,才使得原本佔據上風的他們節節敗退。
  
  「叛逆的人類和外宇宙生命的合作啊。」有人摸了摸鼻子。「還真不好對付。」
  
  在經歷慘痛的戰鬥後,暗影和人類軍總算知道他們一直以來戰鬥的敵人的真面目。
  
  攻擊星際數百年的那些敵人,是來自另外一個宇宙的硅基生命。這是西恩勸降的時候「好心」的告知人類軍的。
  
  這些硅基生命擁有近乎無限的生命,而他們所生存的宇宙,已經不足以容納越來越多的同胞,所以他們向外擴張!而星際就是他們的第一站。
  
  在長久的侵略與反侵略的戰爭中,來自外宇宙的硅基生命偶然尋覓到了一個已經荒廢數千年的星球。這個星球雖然荒廢,但是依舊可以提供生命生存的最低保障。他們欣喜若狂,但是卻失望地發現,星球對外散發出的不明物質讓他們無法接近。
  
  而在接下去數百年不氣餒地探索中,硅基生命們順籐摸瓜,找到了這顆星球原先的主宰,他們嘗試著聯絡這些原住民。
  
  而西恩,不過是與硅基生命們維持秘密合作的第三批領導者。
  
  這項人類中的叛逆者與侵略星際的外宇宙生命的秘密協議,早已經持續了近百年。而今,似乎就是他們的合作即將收穫果實的時刻。
  
  「你們說,人類聯盟的那些高層,真的一點都不知道這項秘密合作嗎?」暗影隊員中,有人忍不住出聲質疑。
  
  沉默良久,亞賽才出聲。
  
  「我們只要知道,程真和這個人類軍的統領都不清楚這項協議。其他的,誰管那麼多。」亞賽抬頭,望著同伴們。「記住,我們只是尖刀,屬於萊茵大人的尖刀。而萊茵大人,讓我們守衛這裡。」
  
  政治和權力的勾心鬥角,陰暗而複雜。誰又能保證,此時意氣風發的西恩,他不會也是某個權力傾軋下的犧牲品?難道人類的高層是真的一點都不知道這項秘密協議?
  
  亞賽才不願意去費腦筋多想,尖刀只要做好尖刀的本分就可以了。
  
  警報聲刺耳地響起,暗影成員們第一時間跳起來。
  
  下一場戰鬥開始了,這一次,不知道誰又將無法回來。
  
  核心區到西線的距離,程真從來沒有覺得是這麼遙遠。
  
  上一次和亞賽他們前去援助的時候,似乎只是一瞬間就抵達了。
  
  而現在,他卻覺得分分秒秒,都是度日如年。身後的其他戰區包括核心區的友軍,正用生命為他開闢道路並且掩護行跡。他不能允許自己失敗!
  
  還有多久?還有多遠?在心底第一千次詢問自己時,程真終於抵達了西線戰區。
  
  前方那正熱烈交戰的戰場,那幾乎將人類軍包圍的密不透風的敵方部隊,都告訴他——這就是目的地了。
  
  幾乎是一接近戰場,程真便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那和他被當做梵爾族俘獲時,強迫進行的實驗中所體會到的感覺一模一樣,是一種幾乎侵佔你的意識的不明情感。
  
  可以確定,這正是E病毒。雖然不知道敵人是使用何種方式,利用E病毒來封鎖戰場的對外通訊。但是只要確定罪魁禍首是它,那麼一切就好辦了許多。
  
  接通特別安裝的遠程防干擾通訊器,程真和數萬星裡之外的萊茵取得了聯繫。
  
  「已經抵達目標地?」
  
  萊茵的聲音幾乎是第一時間傳來,誰也沒有聽出,這位帝級看似沉穩的語氣裡那一片刻的鬆了口氣。
  
  「是的!」程真道。「但是敵人包圍得太過緊密,我無法接近。」
  
  萊茵沉著片刻。「我有一個計劃,程真,你必須仔細聽。」他似乎深吸了口氣,才繼續道。
  
  「你必須作為誘餌,去引開敵軍。用你免疫體的身份。」
  
  數分鐘後,一個危險而膽大的計劃訴述完畢,萊茵詢問黑髮少年。
  
  「你可以做到嗎?現在可不容許你反悔。」
  
  即使無法看透那護目鏡下雙眸中的情緒,程真卻似乎奇跡般地,感覺到了這位帝級隱藏得極深的那份緊張。
  
  原來萊茵也會有這種情緒。但是程真並不清楚,黃金之族的帝級究竟是在緊張什麼?任務的成功率,還是任務執行人的安危?
  
  出乎意料的,他此刻倒是輕鬆很多,反問。「如果現在是你在這裡,你會沒有信心嗎?」
  
  「不會。」萊茵利落道。「用盡一切,我會百分百完成它。」
  
  程真微笑。
  
  「那你應該多信任我些,萊茵。畢竟,我可是要成為下一個帝級。」

108、誘敵之計

  「右邊被突破了!前去支援!」
  
  暗影小隊的隊頻裡,沒有一刻安靜下來。西線通訊被干擾,他們只能使用小範圍的通訊,根本無法聯絡遠方。
  
  亞賽駕駛著機甲居中調控,讓隊員們時刻準備著去補漏。一旦人類軍的防線哪裡出現了問題,便要由他們去增援。
  
  「帕羅!阻止三人去右邊支援!」
  
  亞賽在隊頻裡呼叫了一聲,見沒有回應便再次呼喚。
  
  「帕羅!聽見沒有?右邊防線……」
  
  「亞賽!」隊頻裡響起了另外一名隊員的聲音,似乎只是在敘述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帕羅去執行前一個增援任務,然後一直沒有回來。」
  
  「……我明白了。」清了清嗓子,像是想要抹去那一瞬間的沙啞。很快,亞賽再次下令道。
  
  「艾維森,你頂替帕羅,帶著其餘幾個人去增援。」
  
  「是!」得到命令的暗影隊員毫不遲疑,向著需要救助的人類軍防線疾馳。
  
  開戰到現在,已經有六名暗影隊員失去了聯絡。很多隊員都是上一次還在隊頻裡出聲,接下了命令。而下一刻,便再也看不見他們的人影。
  
  戰場便是如此殘酷,哪怕是精英如暗影,也只不過是戰爭中的小小塵埃而已。
  
  而死亡卻是隨處可見。
  
  留在人類軍母艦周圍護衛的暗影機甲,包括亞賽在內已經不足五架。在敵人猛烈的火力攻擊下,人類軍也再也不能久撐。
  
  還能支持多久?
  
  亞賽根本不去想這個問題。
  
  他所認定的,只有戰鬥,直至死亡。
  
  像逝去的帝級里昂那樣,戰場上的士兵,沒有誰能夠選擇自己的命運。
  
  「亞賽!」
  
  隊頻裡突然響起一聲驚呼。
  
  「什麼事?」專注於戰場的亞賽分神詢問。
  
  「對方的佈陣好像有些不太對勁!」一名暗影隊員匯報道。「他們在收縮攻擊線!從剛才開始,攻擊的頻率降低下來了!」
  
  事有反常必為妖。
  
  即使並未聽聞過這句人類古語,但是亞賽卻十分明白其類似的意思。
  
  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敵軍卻突然減緩攻擊,這簡直是太過異常。正想著,人類軍那邊的聯絡也過來了。
  
  「統領閣下,您怎麼看待這情況?」亞賽開門見山道。
  
  「很顯然。」通訊視頻上,白髮紅眸的人類軍統領露出一個淺淺笑容。「援軍來了。」
  
  是啊,援軍來了。但是這援軍,卻僅僅只有一個人。
  
  當程真開始按照萊茵的計劃行事的時候,控制機甲的雙手都捏緊,變得蒼白。他十分專注地回想計劃的每一個細節,生怕出了一絲疏漏。
  
  而現在的這個環節,則是最危險的——和敵軍的指揮官對峙。
  
  「即使你現在逼迫我們退讓又如何?」那個褐髮淺眸的男子不露深淺。
  
  「不如何。」程真冷冷打斷他。「只是如果你不想我現在就擴散對抗藥劑,引起你們軍隊混亂的話,就照我所說的做。」
  
  以抗病毒藥劑威脅西恩,這只是計劃的第一步。而對方也正如萊茵所猜想的那樣讓步了,這讓程真對整個計劃更多增添了幾分把握。
  
  敵軍對於抗病毒藥劑果然是有一定的忌諱。現在就看,他們能夠憑借這個籌碼獲得多少利益了。
  
  而被威脅的西恩,卻一點也看不出緊張窘迫的神色,反而輕鬆笑道。
  
  「我真沒想到,你們還真這麼快就研製出了疫苗,而且也如此迅速地就拿來對付我們。」
  
  「你沒想到的事情還有很多。」程真道。「包括你們會輸了這場戰爭。」
  
  敵軍的包圍圈在漸漸後退,逐漸露出空隙,足以讓人類軍乘隙而出。程真操控機甲的雙手更加緊了緊,他明白現在是關鍵時刻。
  
  「戰敗?」西恩笑,望著他曾經真心想相交的黑髮少年。「不,我可不這麼認為!」
  
  幾乎是一瞬間,數隊機甲小分隊,從敵軍的陣營裡衝出,向著程真這邊襲來。
  
  西恩望向獨闖敵陣的程真。
  
  「既然他們讓你來做誘餌,那麼就要做好犧牲誘餌的準備。」
  
  他是故意的!
  
  程真幾乎一瞬間就確定,西恩早就看破了自己是誘餌,之所以退出攻擊線,只是想將他擒住!
  
  E病毒的感染需要一段時間,同樣,抗病毒藥劑發揮作用也需要時間。西恩假裝退讓,其實只是想讓程真放鬆警惕,再由特殊攻擊部隊一舉擒下程真,讓他沒有足夠的時間釋放抗病毒藥劑。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確是狠招。
  
  可惜,他卻算錯一步!程真掛起一抹諷笑,迎著攻擊而來的數十架機甲而上。
  
  抗病毒藥劑他早在抵達戰場時就已經釋放了,計算時間,這個時候也差不多是起效用的時候。西恩千算萬算,可還沒算到他們還有這計中計!
  
  一旦緩解了E病毒的效用,敵軍的部隊也不再是那麼形同鐵壁,人類軍也就有了脫身的機會!
  
  程真相信亞瑟爾可以完美地利用對方混亂的時刻撤退,而整個戰場,現在最危險的反而是他自己。作為誘餌的程真,要想真的不被對方吃掉,只能在人類軍脫身之前盡力和對方周旋!
  
  而這些圍攻他的敵人則再熟悉不過,正是曾交過手的紅吉他們。這一次,可再沒有退路!曾經相互交付後背的戰友,如今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
  
  「什麼?程真去做誘餌!」
  
  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亞賽錯愕萬分。
  
  人類軍統領卻是早有所料。「看來是抗病毒藥劑已經製作成功,他們才會將他派過來。」正說著,他身邊一個士兵迅速地跑近,低聲說了些什麼。
  
  「通訊恢復了。」得到部下的匯報,亞瑟爾露出一個笑容。「程真動作很快,抗病毒藥劑已經發揮作用。」
  
  看著人類軍統領成竹在胸的模樣,亞賽心中卻是擔心另一個問題。
  
  「程真呢?他作為誘餌,現在豈不是很危險!你早知道他會冒險來救我們!?」
  
  亞賽心中此時有太多的問題,這個深不可測的人類軍統領好似什麼都知道。那麼,他是否早就料到,程真會犧牲自己來營救他們。他是否早就準備犧牲程真?
  
  也許是眼中的憤怒和焦急太過明顯,亞賽爾望著他的目光明顯冷了下來。
  
  「暗影代隊長,我想你現在最需要思考的不是這個問題。」人類軍統領鐵血無情。「身為一名戰士,如何贏得戰爭的勝利,才是我們唯一的使命!在這之上,無論需要犧牲什麼,我們早就做好了覺悟。」
  
  「你的隊員們犧牲的時候,你也早就明白這些,不是嗎?」亞瑟爾最後涼涼一句,打壓了亞賽心中所有的不滿。
  
  是啊,無論是誰,在戰爭的勝利面前,都只是一個小小的籌碼而已。暗影是,程真自然也是。
  
  那為何他會這麼激動擔心?亞賽自問。難道是在他心目中,程真,終究還是不一樣的。這個人類少年,似乎不應該就這樣黯然消逝在戰場。
  
  他不免想到了萊茵。派程真來執行如此危險的任務,萊茵大人的心裡,又是怎麼想的?
  
  萊茵他究竟在想些什麼!霏0凡2論3壇
  
  核心區指揮室的一干士官們,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
  
  數十分鐘前,那名黑髮少年正式進行誘餌計劃之時,萊茵也從指揮室內離開。在部下們驚恐不解的眼神中,黃金之族帝級大人淡淡宣佈,他要駕駛機甲前去西線助戰。
  
  「您、您怎麼能親自去?!現在戰場還需要您!」當時有士官如此阻止他。
  
  萊茵只是輕輕看他一眼。「這裡的戰場即使沒有我,也有更多出色的指揮官。而在那裡的人們,只有我。」
  
  留下這句話後,萊茵大人便毫不回頭地駕駛著機甲出擊!
  
  或許萊茵心中想說的是——在那個少年身邊,只有我。
  
  即使他願意放這隻小小雄獅去經歷風雨,有些時候,還是更願意讓他處在自己的視線之內。
  
  無論生死,都要在我身邊!
  
  程真現在分身無暇,同時和數十架戰力出眾的機甲戰鬥,哪怕運用上十萬分的注意力,他也是手忙腳亂。
  
  然而,已經十分鐘了。原本以為程真會很快戰敗的西恩,收到的卻是黑髮少年依舊在頑強反抗的消息。
  
  而戰線也傳來了更多的壞消息,原先受E病毒控制住的部隊,突然混亂起來!E病毒失效了!
  
  被設計了!西恩一瞬間恍然大悟,臉色陰沉。然後他再次單方面地接通和程真的通訊。
  
  「出人意料,沒想到你竟然會來這一招。」
  
  程真正忙於交戰,還真被西恩的突然出聲給驚了一下。不過,聽清楚西恩的話後,他卻是心情不錯地笑了。
  
  「這不是我的注意,只能說,你注定會再次敗在萊茵手中。」
  
  克萊因之戰,西恩和萊茵交手已經輸了一場。再加上這一次,已算是第二場失利。
  
  臉色不是很好,勉強帶出一個笑容,西恩道。「那麼你也該知道,事不過三。既然已經被你們算計了,我就更加不能放過你這個誘餌。」
  
  西恩言罷,再度切斷通訊。他已經下定決心,哪怕戰場上有所失利,也要在此一舉擒獲程真。
  
  一個免疫體,足以挽回所有的損失了。
  
  明顯的感覺到周圍機甲的攻擊強度更上了一層樓,程真也只能苦笑。
  
  這支機甲小隊一定沒有使用E病毒來控制,所以絲毫不受抗病毒藥劑的影響。相反,在知道己方失利的情況下,他們將程真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出手更加狠辣。
  
  也不知道西恩是下了什麼命令,原先還有些顧忌而不下死手的機甲小隊,這次是徹底放開手來圍毆程真了。
  
  看著一波又一波圍攻上來敵對機甲,程真不退反戰。
  
  想要吃下我這枚誘餌?也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實力!
  
  西線戰場幾乎成了機甲戰鬥的主場。敵軍那些失去E病毒控制的戰艦,在混亂之中被人類軍和暗影打了個措手不及。而程真這邊,才是真正膠著的戰鬥。
  
  暗銀色的機甲處在絕對劣勢的圍攻下,小心翼翼地堅持著不敗。時不時的,還猶有餘刃地戲弄對方一下,給以狠狠的回擊。
  
  神出鬼沒的控制技術,極近巔峰的機甲操作,炫目而高強的攻擊!一系列高強度的攻擊方式,連遠方觀戰的雙方人馬都嘆為觀止。
  
  暗銀機甲猶如飛舞在黑暗中的火星,耀眼而矚目。
  
  但卻宛如,是消逝前極盡氣力的最後一抹亮光。

109、戰舞

  戰場上大多數的人,都被那架暗銀機甲給牽走心神。
  
  無論是在嘗試脫困的亞瑟爾他們,還是試圖力挽狂瀾的西恩,所有人都緊密關注著程真的戰鬥。
  
  作為被矚目的焦點,程真卻是一點都無法分神去想其他人的事情。
  
  他駕駛晨星還沒多長時間,正式的戰鬥這還只是第二次,卻要面對十數倍於他的敵人的圍攻。
  
  在交戰剛剛開始的時候,連他自己都無法肯定究竟能支撐多久。
  
  然而隨時時間漸漸流逝,和晨星的磨合度逐漸提高的同時,程真和那些圍攻他的敵人同時驚訝地發現。
  
  他竟然能堅持到現在,而且還毫不露敗勢!
  
  暗銀機甲在星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恰恰躲過了身後某架機甲的長距離遠射。
  
  一擊閃過,程真抬手射出弩箭,毫不猶豫地還擊。幾乎看都不用看,該如何射擊如何選擇角度,彷彿在他心中有一個清清楚楚的標碼,只要一出手,就必定百發百中。
  
  黑色的弩箭猶如無聲的刺客,準確地命中敵人!
  
  解決了一個,而還沒有來得及喘息片刻,便又被兩架機甲給纏上了。這兩架機甲似乎打算犧牲自己束縛住程真,好讓遠攻的同伴們乘隙攻擊!
  
  其中一架,正是程真無比熟悉的紅吉和諸明所駕駛的機甲!
  
  紅色的機甲明顯比其他同伴實力高出不少,承擔著困縛住程真的主要責任。
  
  眼中閃過複雜的光,對於這些昔日曾一同而戰的戰友,程真唯一能做的就是還擊!
  
  不然還如何?
  
  在戰場上試著說服感化對方?勸他們棄暗從明?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這些跟隨在西恩身邊的人類,究竟是作何而想。但是程真可以肯定,就像他堅持著自己的目標和夢想一樣。這些人也同樣有著不可放棄的理想。
  
  或許是西恩所說的強大的未來,或許是其他什麼。總之,是不可能被短短一兩句話,一個舊交的勸解就可以動搖的。
  
  就像亞瑟爾嘲笑西恩只是一個躲避現實的懦夫一樣,在西恩他們看來,依舊堅持站在星際這邊的人類或許才更加無法理喻。
  
  無法互相理解的兩幫人,只能通過最野蠻最原始的方式,來證明究竟誰才是對的!
  
  戰鬥!
  
  鏘——
  
  機甲外殼和對方的長劍狠狠碰撞在一起,發出無聲的爭鳴。
  
  程真沒有任何留手的念頭,在這場爭執不下的戰鬥中,手下留情只是一種笑話,也是對敵人的侮辱。
  
  可見,紅吉他們也是這麼想。絲毫沒有留情,對著程真是招招盡下狠手。
  
  即便如此,數架近戰機甲依舊沒有能纏住程真多久。很快,暗銀機甲便從敵方的圍困中脫身而出,馬不停蹄地與其他機甲交戰!
  
  程真從來沒有覺得意識有這麼清醒過,清涼如微風的波瀾陣陣蕩過他的識海。
  
  周圍的一切動態絲絲縷縷地在他眼前展現,無一可以逃出他的偵察。甚至連對方出手時的小破綻,和如何抵擋對手的下一招,都像一幅幅清晰地畫面一樣展現在他眼前。
  
  狀態非常好,從來沒有這麼好!
  
  如果可以一直保持下去,程真有絕對的把握能夠拿下眼前的所有敵人。
  
  但是——這種奇跡般地狀態究竟能延續多久,還是只是曇花一現?
  
  如果這是種近乎透支精神才能保持的戰鬥狀態的話,程真能做的,就只有在有限的時間內盡可能地解除威脅!
  
  戰場焦點的機甲戰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竟然逐漸被獨身而戰的暗銀機甲佔去上風!
  
  除了當事人外,最驚訝的就是兩方指揮官。
  
  「大人!那邊傳來聯訊!」
  
  西恩正皺著眉,思考著一切能將他們帶出劣勢的後手,通訊台那邊突然傳來聲音。
  
  「是那幫『硅基生命』!」負責通訊的士官匯報。「他們準備撤退!」
  
  撤退嗎?
  
  雖然現在局勢不利,但是再拼一把未必沒有轉機。然而現在失去了E病毒,這幫硅基的傢伙們不再受自己控制,西恩也不能拿他們怎樣。
  
  該死!明明勝利就在眼前,卻要因為一個意外就前功盡棄嗎?
  
  看著星空中那架帶來意外的暗銀機甲,西恩眼神晦暗。
  
  「大人?我們該如何回復。」屬下詢問道。
  
  思緒從星空中收回來,西恩揉了揉太陽穴,聲音沙啞道。「一起……撤退。」
  
  這次失利,不僅將他們的底牌暴露出來了大半,還損失了E病毒這個利器。可以說,是場失敗的出征。
  
  但是同樣的,對方也損失了很多部下,甚至還損失了一位帝級。
  
  兩相比較下來,己方的損失西恩不是不能接受。
  
  更何況,他們還有一個最後的秘密手段。只要擁有它,反敗為勝又有何懼?
  
  「撤回『初始地」。「頓了頓,西恩才又道。「準備啟程,踏上歸途。」
  
  一句話後,指揮室內詭異地安靜下來,似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可置信般。
  
  數秒過後,才有士官壓抑著興奮和期待的聲音。
  
  「是!」
  
  正在戰鬥中的紅吉等人同樣收到了撤退的命令。
  
  眼下正是他們節節敗退的時候,便不再戀戰,逐一從交戰中退出來。
  
  程真怎會沒有發現這點。
  
  西恩竟然決定撤軍,心中驚訝於那位曾經的友人的利落決策,程真也不由鬆了口氣。
  
  繼續僵持下去,對雙方來說,都只能獲得一個兩敗俱傷的結果。而此時西恩選擇暫時撤離,則給了人類軍暫時休整的機會。
  
  而只怕下次再戰的時候,便不會再有退路了吧。
  
  窮寇莫追,加上心中還擔憂亞賽和人類軍那邊的戰況,程真沒有對撤退的敵方機甲多做糾纏。在對方已經撤離到他攻擊範圍之後,程真選擇後撤,回去人類軍的戰地。
  
  暗銀的機甲轉身撤離,心中鬆懈下來的程真,卻犯了最不該犯的錯誤——永遠不要再戰場上,將自己的後背交給敵人!
  
  幾乎沒有人看清,它是如何被擊中!猛烈的白色閃光在命中暗銀機甲的那一瞬間爆裂開來,遮掩住了所有人的視線。注意到這一幕的所有人都吊起心神,程真,他有沒有事?
  
  駕駛艙內紅色安全警報一閃一滅,程真一邊克制著隱隱疼痛,一邊集中注意力操作晨星。
  
  是紅吉他們的去而復返?撤退只是假象?
  
  沒等他想明白,接二連三的炮火就像預謀好的一樣向他襲來,絲毫不留空隙。
  
  這種強力的攻擊力度,迅猛的連擊,不是機甲所能擁有的!
  
  一邊盡力躲避開這些攻擊,程真抽空望去。
  
  只見遠處,數十艘詭異的黑色航艦,從正在撤退的大部隊中脫離出來,把猛烈的炮火對準程真,一次又一次的攻擊著!
  
  是與西恩合作的那些敵人!程真一瞬間明悟,暗悔自己的掉以輕心。
  
  晨星被剛剛第一發炮火擊中個正著,機甲部分受損,靈活性已經大不如前。而程真似乎也在攻擊中受了傷,胸前陣陣悶痛,讓他無法集中注意力。
  
  在這種狀態下,迎戰敵方數十艘航艦,凶多吉少!
  
  可惡,寧可敗在西恩的手中,也不願折損在這些不明的外宇宙生物手下!程真懊惱著自己的輕忽,拼盡最後一份氣力躲避對方的攻擊。然而越來越疼痛的胸腔提醒著他,他受傷不輕,已經不能再戰了。
  
  氣憤懊惱的何止是程真一個人。
  
  同樣目睹到這一場偷襲,西恩緊緊握住雙拳。淺色的眸中既有懊惱,憤怒,不甘,最多的是深深的掙扎。
  
  最後,他只是對著下屬輕聲下令。
  
  「繼續撤退。」
  
  自從與程真為敵的那一天,他就知道雙方只有你死我活這一個結局。但是比起那些狡猾的硅基生命的偷襲,西恩更希望敬重的對手能夠堂堂正正地被自己打敗。
  
  然而事已至此,對敵人再多的憐憫也只都是一種天真。
  
  自從踏上這一條路來,他就已經放棄了許多。
  
  如今,只能放棄更多。
  
  「程真!該死,他情況不對!」己方的壓力已經減小,注意到程真那邊不利的情況,亞賽焦急道。「統領閣下,請允許暗影前去援助。」
  
  亞瑟爾倒是沒有那麼緊張,不,或許說他的緊張在收到一份秘密的通訊後,已經化作瞭然的信心。
  
  人類軍統領微笑道。「怕是這一次,沒有你們英雄救美的機會了。」
  
  在敵人密集的炮火中夾縫求生,程真能夠感覺到自己越來越力不從心。腦海中也泛起陣陣刺痛。
  
  只能到此為止了嗎?看著遠處逐漸逼近的黑色航艦,他心中滿滿都是不甘。
  
  還能堅持多久呢?他瞇了瞇眼,在劇烈的疼痛下,等待著對方的下一波攻擊。
  
  然而,預想中的攻擊姍姍來遲。程真疑惑地望去,只見原本排列整齊的對方艦隊中,似乎引起了某種騷亂。
  
  像是有一個無形無聲的死神,默默潛進了對方艦隊,毫不留情地收割著敵人的性命。
  
  那是一架,幾乎與星空化為一色的深黑機甲。
  
  這是他第一見到萊茵的實戰。黑色的機甲化為迅猛無比的利刃,狠狠地插進敵人最脆弱的心臟。
  
  各色的火焰時不時地閃耀,那是航艦被擊毀時爆炸的光芒。
  
  毫不給人喘息的,強勢的攻擊,就像他本人一樣凌厲冷漠的色彩。帶來永恆沉睡的死神——萊茵在戰場上被己方人如此敬稱。而程真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明白這個稱呼的含義。
  
  不知是疼痛引起的幻覺,還是其他緣故,這明明該是帶來恐怖和死亡的黑色機甲,竟然讓他覺得無比的安心。就連原本覺得無法動彈的身軀,也突然有了力氣。
  
  想要一起戰鬥!想要和他並肩作戰!
  
  躍躍欲試的想法充斥在程真腦海中,擠退了所有的疼痛和力不從心。他又有了戰盡一切的信心!
  
  暗銀機甲飛速而起,迎著來援的黑色機甲而去。
  
  接下去的一幕,讓旁觀的亞賽覺得像是一場賞心悅目的戰場華爾茲。兩架機甲猶如彼此最完親密的舞伴,在星空中優雅起舞。而每一次舞動,都是切割走敵方性命的血腥利刃。
  
  對方似乎並不戀戰,在知道偷襲不成後便有了撤離的打算。
  
  但是萊茵根本不打算放過他們!
  
  直到一點一滴地,將偷襲的航艦盡數斬落,他才轉身,迅速向身後的晨星奔去。
  
  「萊……」看著接通的通訊,程真想開口說些什麼。
  
  「不要說話。」萊茵制止道。「當心傷口。」
  
  這才想起來自己好像還受著不輕的傷,竟然大腦一熱又跟著萊茵戰鬥去了。程真好笑,轉瞬又有些猶豫道。「我這次……任務,算、算不算失敗?」
  
  最後被對方偷襲成功,還要麻煩萊茵來救。程真為自己的失誤而懊惱。
  
  看著因為受傷和精神使用過度,而有些神志不清,竟然在不知不覺間依賴自己的黑髮少年。
  
  萊茵心中微軟,和聲道。「你已經做的很好。」頓了片刻,又綻出一抹幾不可見的笑容。「和我想像的一樣出色。」
  
  這是程真迷迷糊糊中聽見的,最讓他貼心的話。
  
  不是緊張的問候,不是擔憂的詢問。而是一句認可和讚揚,卻比以往的一切,都更要讓他喜悅。萊茵不將他當做需要保護和憐惜的溫室花朵,而是值得信任和依靠的戰友。
  
  這比什麼都讓他開心。
  
  這是萊茵嗎?原來他也會有這種溫柔的時候。
  
  程真迷糊間想著,要是多見他這樣笑幾次,也不錯。

惡搞小劇場:
「萊……」程真張口欲言。
「不要說話。」萊哥難得溫柔。「小心傷口。」
「不……我,萊……」
「嗯?」溫和笑。
「萊伯爾!是你來助我了?」受傷眼花中的程小真。
「……」
可憐的萊哥,所以說兄弟名字太像就是個悲劇啊。(都是誰的錯啊喂!

110、準備

  程真意識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母艦,又是怎樣從駕駛艙內出來的。
  
  他唯一的意識,就是一雙有力而可靠的大手,緊緊地扶著他。那雙手牽引著他朝前走著,程真莫名覺得安心。彷彿只要跟著這雙手的主人前進,即使路途再坎坷也不會迷失方向。
  
  他想,這雙手是誰的?這麼溫暖,如此讓人安心。
  
  不知不覺,紛亂的思緒再也經不住疲憊,意識漸漸模糊。
  
  在昏睡前,程真唯一能夠感覺到的,是身邊那人的溫度。
  
  也許是之前的戰鬥太過激烈,即使睡著,他也不怎麼安穩,迷糊間還在繼續做著和敵人戰鬥的夢。夢裡火光紛飛,所有人的情緒都是緊張而激烈的。
  
  程真駕駛著晨星戰鬥,即使清楚這只是一個夢,他也不願意輸。
  
  戰鬥,戰鬥,身邊的人越來越少。星空越來越黯淡,整個世界彷彿只留下了他一個人。
  
  一個黑色的身影在此時闖了進來,程真一驚,想要跟上那人的步伐。而對方卻越走越遠,直直把他拋下。
  
  等等!他伸出手,想要喊住那遠離的身影。
  
  然而,對方卻漸漸消逝在他的眼中。
  
  「你——等一下!」
  
  情緒激動間,雙眼猛然睜開,程真還沒回過神來,只見眼前極近處有一個黑色物體。
  
  他下意識地就伸手去抓,一秒後,治療室內響起一陣慘叫聲。
  
  雷納後退幾步,慘痛狀捂著鼻子,怒指著程真。
  
  「至於嗎?有必要嗎!我只不過想聽聽你在說什麼夢話,你就這樣對我?!」
  
  程真這才從夢裡完全清醒過來,看著雙目含淚控訴他的治療隊隊長,無語道。「抱歉,雷納,這只是下意識地防備動作。誰讓你趁我——」說到這裡,他眼神一厲。
  
  「你剛剛說什麼?」黑髮少年轉眸瞪向某不良隊長。「你在偷聽我說夢話!」
  
  雷納一點都沒有做賊心虛的模樣,揉了揉鼻子道。「不是偷聽,是光明正大的聽!我這是在關心患者,必須時刻瞭解你的一切情況。」
  
  白癡才信他的話,程真暗自翻了個白眼。
  
  「你聽見什麼了?」
  
  「也沒什麼啊。」雷納聳了聳肩。「只是你一個勁的在喊些什麼聽不清楚的,等一等啊,什麼的。你是夢到被誰甩了嗎?」
  
  暗暗鬆了口氣,程真不去理會八卦的雷納,只是敷衍道。「一個關於戰鬥的夢魘而已,沒什麼特別的。」
  
  說這句話時,他其實稍稍有些心虛。
  
  一開始,的確只是一個關於戰鬥的夢,然而後來那神秘的黑色背影出現的時候,連程真都說不清,這究竟是什麼夢了。
  
  夢中的那種孤寂,唯恐被拋下的慌張感還記憶猶新。
  
  不知為何,程真下意識地將那黑色身影和某位帝級聯繫在了一起。隨後,更加鬱悶了。
  
  他怎麼會做這種夢?
  
  「哦,在激烈的戰鬥結束後做噩夢,也是比較正常的現象。」雷納現在倒像個正經的治療者,認真分析著。
  
  程真看著他,突然才想起來,這好像是自己最近第三次進治療室,而每次都是在戰鬥關鍵的時刻。
  
  想及此,不免焦急道。「雷納,現在情況怎麼樣了?人類軍和暗影的情況呢?還有最後,是誰把我……」
  
  「好了!冷靜,冷靜。」雷納安慰性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剛剛使用精神過度,還是不要太激動為好。至於你問的那些人,我只能大體告訴你,他們情況都很好。絕大多數的人都比現在的你健康多了!」
  
  程真洩氣。他想最近的自己是不是太病弱了?三天兩頭就進治療室,還總是精神使用過度。這還是一個合格的駕駛員的體質嗎?!
  
  雷納彷彿猜出了他在想些什麼,安慰道。「放心,你身體沒什麼異樣,甚至比以前還要強壯。之前戰鬥受的傷也很快就好了。出現現在這種狀況,主要是你最近突破太過,精神力不斷拓展,造成壓力過大。簡單來說,就像是一個瓶子裡突然裝了不符合它容積的水,就會滿溢出來。而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擴展思維,製造出一個容量更大的新瓶子。」
  
  程真聽他所說,半晌道。「意思是,我的精神力比以前有突破?」
  
  雷納怒瞪。「開玩笑,哪裡叫有突破,是飛躍般的突破好吧!就像是從一個普通有錢人,一下子變成億萬富翁,不,星際首富!」
  
  「沒那麼誇張吧。」
  
  「你要相信我。」雷納握緊程真的肩膀,認真道。「現在整個星際有和你一樣或超過你精神力水平的人,不超過五個。而另外幾個人,全部都是帝級。」
  
  黑眸縮了縮,程真有些不可置信地嚥了嚥口水道。「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已經和帝級一樣?」
  
  「差不多。」雷納用手比了一個很細小的距離。「就還差這麼一點點吧。」
  
  治療室內靜默了許久,才傳來程真那聽不出情緒的聲音。「這麼一點距離,怕是不容易抵達。」
  
  雷納回應。「難說,有些人用了一生的距離都無法彌補這一點差距。不過,我相信你是一定可以的!」想了想,又道。「萊茵大人也一定這麼認為。」
  
  或許是因為那個夢境的原因,程真現在聽見萊茵的名字,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為了強迫自己忽視這份怪異,他又扯著雷納去聊些別的話題。兩人聊了許久,程真總算是問清了戰鬥結束後其他人的情況。
  
  暗影小隊和人類軍受損最重。
  
  暗影三十三人只餘下不足十人,人類軍受損過半,只有三分之一的部隊倖存。而其他戰線的星際軍隊,也遭到了不小的損失。
  
  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只換來敵人的暫時撤軍。下一場戰鬥不知何時而來,戰爭的陰霾懸掛在每個人頭頂。
  
  程真默然,想起自己出擊前蘭德爾的擔憂。只是不知道,這位護短的暗影隊長得知部下們的犧牲後,又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氣氛顯得有些低靡,程真嘆了口氣,覺得自己還是再躺一會為好。
  
  雷納摸了摸黑髮少年的腦袋,識趣地準備離開。
  
  「對了!」臨走之前,治療隊隊長突然轉身道。「你剛才問是誰把你帶回來。是萊茵大人,他一路緊緊扶著半昏半醒的你趕過來,好好感謝他吧!」
  
  這是故意的吧,在他都快要忘記那夢境的時候,又再次提起萊茵的名字。
  
  程真怒瞪著雷納,不良隊長竊笑著走遠。
  
  獨自一人的程真,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好久,喃喃道。
  
  「怎麼會做那種夢呢?」
  
  其實潛意識裡他明白。也許是因為那份令人安心的溫暖,得到後,更害怕失去。
  
  如雷納所說,程真現在的身體壯碩如牛,身體上的創傷不到兩天就調養好了。然而為了緩和那什麼精神耗盡的疲憊,程真又在治療室內呆了三天。
  
  等他好不容易獲得許可,可以離開的時候,只覺得渾身的骨頭都發癢。
  
  一連五天躺在床上不能動彈,讓適應了戰鬥節奏的程真,渾身都不舒坦。骨頭都快躺散架了!
  
  得到了出院許可的他,猶如放歸森林的雄鷹,飛快地向訓練室奔去。
  
  一定要好好的動一動,緩解一下身上的懶惰之氣才行!
  
  不出意外的,程真在訓練室裡遇見了VIP常客,亞賽。暗影代隊長一如既往地身手犀利,將那些敢於挑戰他的人揍得鼻青臉腫。只是平時那些跟在他身邊的暗影成員們,如今卻少了許多。
  
  程真發現那總是愛和自己開玩笑的幾名暗影成員,也不見了蹤影。心下黯然,他向亞賽走去。
  
  直到走近程真才發現,被亞賽壓在身下正哀嚎不已的,不正是暗影的正牌隊長蘭德爾嗎?
  
  注意到黑髮少年走過來,亞賽鬆了鬆手,笑望著躺倒在地的隊長道。
  
  「果然數個月不動動筋骨,隊長你有所退步啊。身手也不如以前靈活。」
  
  「靠!」蘭德爾掙扎著起身。「你明知道這樣,還一點都不手下留情!」
  
  他鼻青臉腫的模樣,程真還是第一次見,不由得打量了幾眼。
  
  「看什麼看!」蘭德爾回瞪他。「你小子被亞賽揍得面目全非的時候,我還沒有嘲笑你!」
  
  好吧,其實程真想表達的是關心,而不是嘲笑。不過看暗影隊長一副,誰再提這件事我就給誰好看的模樣,他還是選擇把話嚥回肚子裡去。
  
  沒辦法,睡夢人剛醒來,總是要寬容一點的。黑髮少年心下寬慰道。
  
  「不要理他。」亞賽不屑。「他只是自我意識旺盛,以為人人都會去關心他那卑微的自尊心。」
  
  「你小子!說什麼呢,不要以為當了幾天代理隊長就可以造反啊。」蘭德爾忿忿道。
  
  亞賽完全忽視他聒噪的抗議,注視著程真。「身體全恢復了?」
  
  「嗯。」黑髮少年點點頭。「好的不能再好,就怕再多趟一會,筋骨全鬆了。」
  
  亞賽笑,一副很理解的模樣。「那就多練練,這幾天我正好有空,你就來找我練習吧。對了,既然你已經離開治療室,有件事我得和你說下。」
  
  程真微微抬眸,露出疑問的表情。
  
  亞賽比他略高一些。此時看見黑髮黑眸的少年,微微仰著頭,睜大雙眼看自己的模樣,心裡泛上一種說不出來的撓癢感。
  
  怪不得萊茵大人總是喜歡居高臨下的找程真說話,原來是這樣。享受這種被黑髮少年全心全意關注的感覺,也很不賴。
  
  暗影代隊長,在這一刻,終於發現了真相。
  
  「咳咳。」注意自己分心了,亞賽連忙回神道。
  
  「萊茵大人和其他幾位帝級閣下商議後,決定在敵人再次攻擊前,由我們率先回擊。」
  
  主動出擊?程真點頭,很贊同。
  
  「而西恩和那幫硅基生命,似乎是向某個偏僻星域撤退。我們要追擊,也必須緊跟著他們。」亞賽說到這裡,表情嚴肅。
  
  「對方前去的是無人探索過的古星域,我們一點情報都沒有。不過一個月前,你曾經潛伏在西恩他們身邊,去執行過探索某個星域的任務。雖然這只是他們的一個幌子,但是未必沒有真實情報在裡面。萊茵大人認為,這個古星域和你們人類有關。」
  
  程真渾身一震。
  
  「星際已經決定追擊敵方。對於我們要去的這個古星域,程真,你有沒有什麼看法?」

111、逼婚

  亞賽的問題,讓程真不知如何回答。
  
  其實在他心底,也隱隱約約覺得西恩他們所前去的古星域,和人類有所關聯。甚至,很可能就是他們當年逃難離開的母星。
  
  銀河系,太陽系,地球。
  
  這些前世曾經熟悉無比的名詞,對今生的程真來說,卻是那麼陌生。
  
  以至於當一個新的希望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有多麼期待,就有多麼的害怕。害怕這依舊只是一次空想,最終得到的還是失望。
  
  因此,他只能這樣對亞賽說。
  
  「無論西恩他們所前去的古星域是否和人類有關聯,我都一定要跟上去。」黑髮少年道。「我必須為自己的戰鬥劃下終結。」
  
  亞賽微笑。「這句話你自己向萊茵大人說比較好。前去追擊敵軍的人員部署,全都是由他親自安排。」
  
  好吧,看來必須要去找萊茵一次了。
  
  知道自己躲不過這一環,程真索性不去在意,問。「這幾天萊茵大人他是否有空閒,不會很忙嗎?」
  
  對於黑髮少年的問題,亞賽神秘莫測地笑道。
  
  「忙總歸是忙的,但是我想無論如何繁忙,萊茵大人見你一面的時間一定會有。」
  
  程真從訓練室離開的時候,亞賽那個隱藏著什麼的笑容,依舊深深停留在他腦海內,揮之不散。
  
  他那麼說是什麼意思,為什麼總覺得當時亞賽是笑的很不正經?
  
  程真搖了搖腦袋,揮去自己腦海內的那些紛亂思緒。他向亞賽打聽到了萊茵身在何處,正準備現在就去找他。
  
  雖然之前還覺得見面會尷尬,但是事到如今已經知道躲不過去,程真決定速戰速決,盡快找到萊茵向他表達自己的請戰意圖。
  
  一路上,他經過不少受損正在修復的區域。戰爭告一段落,阿爾加防線許多空中要塞都受損嚴重,後勤組們正馬不停蹄地進行修補工作。倒是那些剛剛從戰場退下來的士兵們,這時候抽了空顯得很清閒。
  
  程真向萊茵的辦公室走去的時候,路上遇到了不少休息的士官。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些士官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異,蘊藏著一種說不上來的熱度。
  
  他仔細回想,自己曾在哪裡見過這種似曾相識的眼神。須臾,猛地一拍腦袋,終於想起來。
  
  記得那次從風暴要塞回到學院的時候,學院裡的那幫人,也都是用這種近乎狂熱的眼神看著自己,和今天這些士官的目光如出一轍。
  
  或許唯一不同的是,阿爾加防線士官們狂熱的眼神,要比學員們克制了許多。如果是在學院的話,程真敢肯定自己早就像上一次那樣被包圍起來了。
  
  像上次那樣被圍追堵截的經歷,他可不想在經歷第二次了。想了想,程真加快腳步,快速地向原本避之不及的目的地,萊茵的辦公室走去。
  
  萊茵辦公室門口一如既往,有兩位士兵在站崗。
  
  有了上一次被攔在指揮室門前的經歷,程真這次可不敢擅闖。他走到兩位士兵面前,輕聲詢問道。
  
  「我想求見帝級閣下,不知道他是否有時間?」
  
  站崗的士兵們對望一眼,恭敬回道。「是的!萊茵大人吩咐過,如果是您來的話,可以直接進入。」
  
  得到進入特許的程真詫異地回望,為兩位士兵對他使用敬語而感到驚訝。
  
  然而還沒等他驚訝多久,辦公室的門已經打開,有一人從裡面緩步走出。
  
  「程真?」
  
  顯然,走出萊茵辦公室的這人,也沒預想到自己會在這裡遇見黑髮少年。
  
  程真同樣驚訝,甚至不顧禮儀地驚問眼前人道。「亞瑟爾閣下!為何您也在這裡?」
  
  亞瑟爾微微一笑。「當然是和你一樣的目的,為人類軍請戰出擊。我想這一個任務,是任何人類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接下的,不是嗎?」
  
  聽出人類軍統領話中所蘊含的深意,程真頷首道。「的確如此。最起碼,我在這裡就遇見了您。」
  
  「你來的正是時候。我剛剛結束了和帝級閣下的交談,並取得了一個不錯的結果。」亞瑟爾起步離開,衝著程真笑道。「祝你好運。」
  
  「哦,對了!」走了幾步的亞瑟爾突然轉過身來。「忘記恭喜你取得勳章。你將會因此名垂青史,程真。」
  
  不解地望著亞瑟爾離開的背影,取得勳章?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程真決定還是先進屋解決自己的首要目的,再去考慮其他的疑問吧。
  
  萊茵似乎早料到了他的到來,正端坐在屋裡等著。
  
  看到黑髮少年邁進,微微抬起頭。「你也是為請戰而來?」
  
  一語被道處來意,程真也直白道。「是,希望帝級閣下能允許。」
  
  暗金的眸子望著站在眼前的少年,眸中清楚地倒映著他的身影,萊茵低聲道。
  
  「你和人類軍統領,都對這次追擊勢在必得。是因為想要借此尋到失去的母星嗎?如果最後還只是一場空,你該怎麼辦?」
  
  程真沒想到萊茵會如此問他,不過這個問題他也早在心中問過自己,因此很快就能回答出來。
  
  「我之所以請戰,不僅是為了想要去尋找母星。更是想要和西恩做一個了結,還請閣下允准。」
  
  他微低下頭,有些緊張地等待著萊茵的回復。然而久久沒有等到回答,程真忍不住輕抬起頭望去。
  
  這一抬頭,卻差點被驚得退後一步。
  
  萊茵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他身邊,此時離他也不過一兩步的距離。兩人挨得極近,彼此的呼吸都能夠互相感覺到。這麼近的距離,程真連萊茵嘴角細微的弧度也能清楚地看到。
  
  他不由又想起自己那個莫名其妙的夢,夢中那個黑色身影是甩下他離去,而現實中的萊茵卻是離他如此之近。
  
  「在我做出答覆之前,你還欠我一個答覆。」萊茵的聲音彷彿來自時空的彼端,有些失真地傳進程真耳中。
  
  「答覆?」黑髮少年不解。
  
  帝級大人貌似不悅地挑起眉頭。「不要告訴我你忘記了,你曾經答應過我,再見面就會給我答覆。」
  
  那話中不滿的語氣刺激著程真的神經,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想起來了。萊茵,他指的莫不是很久之前那近乎玩笑的婚約者事件吧!
  
  記得當時萊茵被拒絕之後,就曾說過會在再見面的時候繼續追問。程真本來都以為他已經忘記了,沒想到帝級大人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提起來。
  
  「閣下……」換了個稱呼,程真心有忐忑道。「萊茵,不會是在我給出答覆之前,你都不準備批准我的請戰申請?」
  
  如果是這樣,那簡直就是威脅,不!是赤裸裸的逼婚!
  
  暗金的眸飛快地閃了閃,萊茵語氣莫測道。「感謝你給我這個提醒,雖然我本來並沒有打算這麼做。不過——」
  
  帝級大人揚眉。「既然你都提出來了,那麼我也就勉為其難地利用一下。程真,在你認真給我答覆前,我暫時不會考慮你的請戰申請。」
  
  什麼叫自掘墳墓,什麼叫自作虐不可活!
  
  程真咬緊唇,心裡把自己痛罵了個遍。
  
  「萊茵,你不覺得這麼做有違你的身份?你有必要這麼做麼?」
  
  「有必要。」某位帝級絲毫沒有壓力。「即使是我,被拒婚後也不會有好心情。自然也會因此心情低落,無法處理公務,從而延遲某些請戰申請。」
  
  萊茵最後坦然總結。「所以為了避免我心情不好,希望你能祝福我求婚順利。」
  
  程真氣急,他總算是再一次見識到黃金之族鼎鼎有名的特產之一,厚臉皮。然而萊茵卻毫無所覺,雙眼凝視著他,緩緩開口。
  
  「我,萊茵•伯圖坦,在此詢問人類程真。你是否願意做我終身的伴侶,一生陪伴,執手終老。」他伸出手,輕輕搭在黑髮少年的肩頭。「互相信任,互相依托,交付生死,永不分離。」
  
  那宛如結婚誓詞般的神聖話語被萊茵一字一句,鄭重地道出來。
  
  程真不可否認,自己真的被那認真專注的眼神,和萊茵所說的句句誓詞給打動到。或許並不一定是同一種感情,但是交託生死,相互信任這樣的話語,卻深深引起了他共鳴。
  
  無論是在戰場,還是在何處,他始終覺得能夠完全讓自己拼盡一切戰鬥,可以完全托付信賴的,只有萊茵。哪怕是暗影,和他們一起戰鬥時,也沒有與萊茵並肩作戰時的那種酣暢淋漓的感覺。
  
  然而,會有人因此而締結婚約嗎?戰場上的生死相交,和生命中的伴侶,這兩個概念是等同的嗎?
  
  那雙暗金的眸彷彿看穿了少年的疑惑,萊茵替他解答道。
  
  「對於我們伯圖坦族來說,生命太過漫長,任何感情都不能長久。但是唯有你,讓我想要主動締結伴侶的契約。程真,我不想讓你屬於別人。你是只屬於我的伴侶,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在別的地方。」
  
  在經歷過一次又一次默契十足而又激勵的並肩作戰後,萊茵更能肯定。這個人類少年,帶給自己的感覺是不同的,只有他能在自己沉寂的生命裡,點起一抹火花。於其繼續蹉跎下去,萊茵決定早早抓到手。
  
  「我相信你也能感覺到這種緊密深刻的聯繫,除了彼此,沒有誰再能讓我們擁有這樣的感覺。在戰場上掌握對方的生死,將對方的生命握在手心,像是彼此緊緊相連。」望著有些動搖疑惑的少年,萊茵再接再厲道。
  
  「在你心目中,還有比我更值得交託你的後背的人嗎?」
  
  帝級閣下如此充滿自信的話語,讓程真很是不服氣。然而他仔細思索,發現在自己生命中,萊茵竟然真的擁有著不一般的地位。那是和家族親友不相同的感覺,卻也是誰都無法比擬。
  
  或許,早在做到那個充滿暗示意味的夢,早在依戀上屬於萊茵的專屬的溫暖的時候,他就已經發現了這點了。
  
  最終,黑髮少年輕嘆一口氣,迎視著眼前目光灼灼的金屬色雙眸。
  
  「請容許我再提一個要求……」
  
  就當是最終的掙扎好了,畢竟當初他可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和一名伯圖坦族締結婚約。
  
  一切就像是夢。
  
  終於,帝級大人答應了程真小小的要求,也在心滿意足之下批復了他的請戰申請。告知少年盡快最好出擊準備,追擊部隊明天就將出發。
  
  程真作完一切,只覺得疲憊不堪,今天承受了太多驚訝,讓他比在戰場上拚鬥還要疲累。
  
  「還有一件事。」然而,萊茵似乎沒有就這樣放過他的打算。「關於你的勳章……」
  
  「勳章?」程真訝異,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聽見這個詞了。
  
  心情不錯,萊茵難得展露出一份笑容。
  
  「完成特殊任務,同時充分證明了自己有匹敵帝級的實力。總議會決定頒給你一枚勳章——維克多的後繼者。」
  
  聽到勳章名字的一瞬間,少年那雙黑眸驀然睜大,充斥著驚異與不可置信。
  
  維克多的後繼者,這枚以戰神維克多署名的勳章。至今為止,星際總議會才不過頒發出了十枚。
  
  而這十位獲得者,都有著一個共同的身份——例如眼前的萊茵,帝級。
  
  沒錯,維克多的後繼者,是被默認為只會頒發給帝級的特殊榮譽勳章!
  
  驚愕過後,程真終於回過神來。
  
  他總算明白,為何一路上士官們都用那種狂熱的眼神注視著自己,就連亞瑟爾都戲言自己會名留青史。
  
  不,那不能說是戲言了。
  
  作為史上第一個獲得這枚勳章的人類,程真注定要在星際歷史中,永遠刻下屬於他的痕跡。

112、歸程

  由於是在戰時,又處在敵人逼近的緊急情況。
  
  星際並沒有給程真準備頒發勳章的儀式,一切從簡。直到從萊茵手中接過那枚象徵著榮譽和實力的勳章,程真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有了這一系列不可思議事件做鋪墊,他甚至覺得尋到地球都變得更有希望!
  
  萊茵竟然都學會逼婚了,並不是帝級的自己破格獲取了這枚勳章,這一切都發生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
  
  哪怕現在有個從地球遠道而來的同胞出現在他面前,程真都不會驚訝了。
  
  地球人當然不可能出現在他面前,然而來自人類聯盟的另外一個不速之客,卻是突然造訪程真。
  
  「李揚?」
  
  出發在即,看著突然出現在前線的人類僱傭兵,程真只覺得疑惑。「你怎麼會在這裡?」
  
  李揚道。「帝級閣下將我召喚過來,說是要再詢問我一些細節。」
  
  程真瞭然。李揚是第一個接觸到西恩他們內部的人,在被俘虜的時日內,探查到了許多外人所不知的情報。現在臨行在即,萊茵會把他再找過來詢問情報,也不出意外。
  
  「恭喜你獲得勳章!」和所有得知程真授勳的人一樣,李揚真誠地祝賀。不過語氣中,更帶了幾分期待和仰望。
  
  望著黑髮少年,他殷切道。「程真,如果是你,一定能夠完成我們一直以來的夢想。有你這樣實力的人在,我們可以做到更好!」
  
  比起初次見面時忍氣吞聲的模樣,李揚現在自信了許多。
  
  程真很喜歡他現在這副充滿信心的模樣。「沒有我,人類也一樣可以做得更好。我只是一個引路的石子罷了。」
  
  聽他這麼說,李楊笑了笑,不去反駁。
  
  有時候,就是有了這顆引路的微小石子,才會帶領著身後的人開創一個新的未來。
  
  星際打算在此役覆水一戰,將和仇敵數百年來的恩怨徹徹底底的解決。
  
  包括萊茵在內,僅剩的四名帝級全部出戰。除了黃金之族伯圖坦駐的軍隊守星際外,所有強大種族的軍隊全部被調用,進行這一次史無前例的反擊戰。人類軍自然也在追擊敵人的布列之中。
  
  這樣一個浩浩蕩蕩的聯軍部隊出發的時刻,整個阿爾加防線的星空都是騰飛而起的戰艦。各式各樣的戰艦密密麻麻,而又有序地排列著。從先鋒隊到尾端,這支聯軍部隊足足連綿了數百星裡。成千萬的戰艦匯聚在一起,是何等難以想像的宏偉場面。
  
  而統帥這支聯軍部隊的,則是星際最高軍銜的擁有者——萊茵•伯圖坦。
  
  作為萊茵直屬部隊的一份子,程真沒有跟隨人類軍行動,而是和暗影他們一起待在母艦,隨時等待調命。在母艦從空中要塞升空的那一刻,程真望著身後連綿不絕的大部隊,望著那一艘艘宛如星辰般的戰艦,心中湧上一股難以言說的強烈情感。
  
  像是期待,又像是興奮,而彷彿還帶著一抹惆悵。
  
  這樣傾盡星際全力的軍隊,究竟會帶給整個星際怎樣的結局呢?
  
  藉著收集自各處的情報,以及西恩他們撤軍時所遺留下來的痕跡,這支大聯軍緊緊跟隨著敵人們撤退的方向,向著不可知的未來出發!
  
  出發的第一天,程真還在和暗影的隊員們訓練,所有人都緊張地做著備戰工作。
  
  然而隨著時間的延續,聯軍在經過了數十個星域後,還是沒有發現一點敵人的蹤跡,士兵們繃緊的神經都有些疲憊了。為了不致於讓士官們過度緊張疲勞,指揮部下令所有士官分組值班,輪換休息。
  
  這天,正好是輪換到程真的休息日。作為整個萊茵直屬部隊中唯二的兩名人類,程真並不打算去找雷納,那名不良治療隊隊長一向喜歡調侃他。而暗影的人們又在值班,蘭德爾還在為減員的暗影補充新成員,沒有人有時間陪他訓練。
  
  所以此刻,黑髮少年百無聊賴地待在宿舍,休息日反而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原本懷著雄心壯志出發,卻在漫長而枯燥的行程中耗盡了耐心。程真覺得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一定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正好在此時,又有人找上門來。
  
  聽到敲門聲,程真立刻從床上爬了起來,語帶期待道。「請進!」
  
  敲門聲停止,有人走了進來,是一名穿著一等士官制服的伯圖坦族士兵。
  
  「抱歉打擾您了!程真閣下!」
  
  自從程真被授勳後,除了指揮官級別的士官,其餘人見面都對他以「閣下」稱呼,以表敬意。
  
  「沒有。」黑髮少年笑笑。「我正好也很閒,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閣下。」這名一等士官似乎有點難以開口。「我們知道今天是您的休息日,不知可不可以麻煩您替我們做一下指導。我知道這個要求很冒昧,即使您……」
  
  他話還沒有說完,程真已經提高語調反問道。「指導?是要我幫你們訓練嗎?」
  
  「是的,但如果您沒有時間的話……」
  
  「有!有時間!」一個挺身走到門口,黑髮少年露出大大的笑容。「恰好我今天什麼都沒有,最多的就是時間!不介意的話,就帶我去看一下你們的訓練吧。」
  
  士官見狀欣喜道。
  
  「是!感謝您願意指導。」
  
  程真自從進入克萊姆斯學院以來,被許多人指導過,維克萊教官,亞賽,還有萊茵。然而指導別人,他這還是第一次。因此不免顯得有些興奮,又有點忐忑,怕自己不夠專業反而耽誤了其他人。
  
  得知他這個顧慮後,前來邀請他的那名士官爽朗道。「不,以您媲美帝級的實力,指導我們是綽綽有餘。」
  
  看著對方期待的表情,程真決定一定要盡全力幫助他們訓練,最好是一對一的貼心指導!
  
  而直到走到對方的訓練室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錯的有多麼離譜。
  
  看著訓練室內擠滿了的人,連一個站腳的地方都沒有。程真瞠目結舌,隨即回頭苦笑道。「你可沒有說過,會有這麼多人來啊。」
  
  這眼看最起碼也有上百人,要是都一對一指導下來,他一定會累得無法起身。
  
  去邀請程真的那名士官也顯得很意外,「沒有,我剛剛前去邀請您的時候,只有我們小隊的五名隊員而已。」他看著此刻擠滿了訓練室內的士官,也覺得此事一定出了岔子。
  
  「請您稍等一會,我去問一下怎麼回事。」
  
  程真看著他走到人群中去詢問,而他自己依舊站在訓練室的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任由滿屋子的人打量著。
  
  數分鐘後,邀請他的士官帶著一臉歉意回來了。
  
  「十分抱歉,閣下!似乎是因為一名隊員走漏了消息,大家都知道您會來指導我們,所有正在休息的人就全都跑過來了。」
  
  一名得到維克多的後繼者勳章的機甲駕駛員,在整個星際都是鳳毛麟角。得知這樣的強者要親臨訓練室指導,當然是所有有空的人都興沖沖地跑過來了。
  
  如果不是其他人還有職務,恐怕整艘母艦的士兵都會過來一瞧。
  
  「很抱歉造成了您的困擾,今天的事情是我們沒有顧慮周全。我們會幫您取消這次指導,給您添麻煩了。」
  
  看著士官說這句話時,臉上的遺憾和後悔的神色,程真眼眸一轉,笑道。「誰說要取消了?」
  
  「啊?」對方驚愕不解。「但是……」
  
  黑髮少年眨了眨眼,神秘道。「這麼多人,一樣可以一起指導。只是我需要再喊來一個幫手,你可以讓他們稍等一會。」
  
  「十、十分感謝!閣下!」士官驚喜交加,轉身就向身後的隊員們轉告這個好消息去。
  
  而程真則是拿出通訊器,聯繫上了某位暗影隊長。
  
  十分鐘後,蘭德爾出現在訓練室門口,看著一屋子的人頭疼道。「這就是你要我過來的原因?」
  
  程真抱拳,笑。「你不是要考察,選拔新進暗影成員嗎?現在這麼多人在這裡,不妨借這個機會選拔。」
  
  「可是,人實在太多了。」蘭德爾猶豫道。「我總不能一一看他們的實力吧?」
  
  「這個時候,就需要舉辦一場比賽了。」程真提意見道。「讓他們分成幾組,互相比鬥,然後你從勝者中挑選實力足夠的人便可以。」
  
  而他,也正好借此觀察士官們的實力。最合格的戰鬥指導,就是要在實戰中觀察對方。這樣,蘭德爾選拔新隊員,他自己給予士官們指導,豈不是一舉兩得。
  
  「好吧。」蘭德爾最終同意道。「等我把亞賽他們也喊來,再一起開始。」
  
  皆大歡喜的解決方法。程真解決了自己休息日無事可做的煩惱,蘭德爾尋到了選拔新隊員的途徑,士官們擁有了更多實力高強的強者來指導自己,一箭三雕。
  
  一連幾個休息日,訓練室都很火爆。所有輪休的士官們都到這裡來參訓,並期望自己能夠被暗影看中。原本因為長途跋涉而顯得有些低靡的艦內氣氛,也因此高漲起來。這也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穫。
  
  萊茵得到這個消息後,很是滿意。
  
  黃金之族的帝級大人覺得自己還是很有眼力的,尋找的婚約者不僅是優秀的戰鬥夥伴,甚至連艦隊內務都能幫他處理好,夫復何求呢?

113、接近

  宇宙是什麼顏色?
  
  在許多人眼中,它應該是深黑的,點綴著銀色星星,或許還要帶一些絢爛的星雲的色彩。
  
  其實,宇宙並沒有顏色。
  
  它所有美麗的色彩,都是星空中那些美麗天體為之增添的,而一旦離開了這些星球和星雲,宇宙還剩下些什麼呢?
  
  程真看著艦窗外一望無盡的黑,沒有一絲亮光的黑色。就像是一個無底的深淵吞噬著你,讓人從心底產生恐懼。
  
  當失去星體的點綴後,宇宙似乎就成了無——沒有色彩,沒有亮光,沒有生命,一無所有。
  
  黑髮少年伸手,看了看自己的髮色,對比了一下窗外那深的要吞噬人般的黑色,覺得自己還是略遜一籌的。
  
  這種令人悚然生畏的黑暗,要是只有一個人待在這裡的話,不是瘋掉就是自殺吧。
  
  經過了半個多月的行程,在半個小時之前,他們離開了星際最邊境的一個星域,前往未知的星空。
  
  這是一片從未有星際生命來訪過的神秘宇宙,在進入這沒有一絲亮光的星域的時候,所有人都驚訝了。
  
  他們沒有想到,一向多姿多彩而絢爛的宇宙,還有這樣一個滅絕生命的地方。
  
  和整個浩瀚的宇宙比較起來,無論是人類,還是伯圖坦族,都實在是太渺小了。
  
  程真怕自己再繼續望著那片沒有盡頭的黑暗,眼睛會陷入雪盲的境地,連忙收回視線。只是依舊靜靜靠在窗邊,出神地想著事情。他在想什麼呢?
  
  「在想什麼?」
  
  程真回頭,望著這個不聲不響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傢伙。這麼大個塊頭,走路都沒聲音的?
  
  萊茵早已摘下護目鏡,在這個沒有亮光的地方,他反倒比平時自在許多。最近幾天,無論程真待在什麼地方,偉大的帝級大人總是可以很快地找到,並隨時隨地的出現在他身邊。
  
  黑髮少年對此,都已經習以為然了。
  
  「只是在想。」他迎視對方那直直望向自己的暗金色眸,道。「如果人類當年真是從這條星路逃亡到星際的話,這一路上,我們的祖先們究竟是怎麼過來的?」
  
  沒有亮光,沒有生命,這對於剛從毀滅的家園中逃離的人類們來說,根本就是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深淵。他們不清楚究竟何時才能得救,何時才會重見光明。這片黑暗的星域對於他們來說,是否相當於是另一個末日?
  
  只能在這不知道能否終結的絕望中,一日復一日的逼迫著自己前進,一日復一日地繼續這沒有盡頭的旅程。
  
  那時的人類心裡,會有多少恐懼,還剩下多少期望?
  
  程真想起這段自己沒有經歷過的歷程,便不由得出了神。他自己前世在地球生活的安康,這一世人類已經定居在星際,他也算安居。而這中間,不知經歷了多少年,人類為了求得新生的這段漫長的遷徙,他卻是一無所知的。
  
  「他們是偉大的,也令人敬佩。」萊茵望著窗外的黑暗,道。「能夠在絕望中繼續前進,最終逃出這片黑暗的人類,值得尊敬。」
  
  「是啊。」心中浮起淡淡的驕傲,程真臉上帶出一抹笑容。「無論是怎樣絕望的處境,我的同胞們都可以克服。人類也許不算強大,但絕對是擁有無限可能。」
  
  萊茵望著黑髮少年嘴邊的那抹笑容,眸色深斂,不由得伸出手,輕撫向程真嘴角。
  
  被他這意外的舉動驚倒,直到他微涼的手指觸到唇畔,程真才回過神來,立即後退一步。
  
  萊茵挑眉,不悅地望著他這副躲避的動作。「不可以嗎?」
  
  那話語中潛在的暗示,讓程真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其實對於萊茵的觸摸,他並不感到厭惡,更多的只是驚訝罷了。想起兩人那未來的關係,黑髮少年糾結了。
  
  如果真是婚約者的話,這種程度的親密,也是很正常的啊。
  
  可是一想到平時雷厲風行、不留情面的萊茵,竟然還會有如此溫情的舉動,他就渾身不自在起來。而內心深處不免也有一份小小的欣喜悄悄升起,這是只屬於他一個人的,連萊伯爾都未曾見過的萊茵。
  
  心中糾葛了一會,程真豁出去一般,迎視著萊茵不滿的視線道。
  
  「即使是婚約者,在沒有正式定下婚姻前,也不該有太過親密的舉止。」
  
  帝級大人不滿意了。「這是你們人類的習俗?」
  
  「是的。」程真暗道自己可沒有說謊,這千真萬確是數千年前封建古中國的習俗。那時候,結親的雙方在拜堂之前還不能見面。
  
  「但我所知,現在的人類並沒有這種規定。」萊茵一把戳穿他謊言,暗金的眸裡透出凌厲目光。
  
  謊言被拆穿了,程真沒辦法道。「實話實說,關於婚約這件事,我現在還沒法適應,這需要一段時間。」
  
  「我就是在給你適應的機會。」萊茵理所當然道。「要想最快適應一件事情,就是盡量去熟悉它。我想,我們之間還需要多多練習。」
  
  練習?哪門子的練習啊?
  
  看著一臉坦然說出這番話的萊茵,程真不動聲色地後退了幾步,他現在有種嚴重的危機感。
  
  而萊茵,則是頗有趣味的看著防備中的黑髮少年。程真退後的舉動,反而更加引起了他內心的捕獲獵物的衝動。
  
  但是他並不著急,欣賞獵物掙扎時的表情,比捕獲獵物的那一瞬間更讓他感到愉悅。更何況,還是這只屬於他的,獨一無二的獵物。
  
  危機感越來越強,就在程真想著是不是找個什麼借口先開溜為好時,艦內通訊適時地響起,及時拯救了他。
  
  「前方探知到未知星域,前方探知到未知星域,經分析此星域為A級危險區,請各處做好戰鬥準備,一級警戒,一級警戒!」
  
  通知在艦內響了三遍,估計整個聯軍現在都得到消息了。
  
  程真早在第一遍的時候就被吸引去了心神,未知星域,是和地球有關嗎?終於抵達目的地了?
  
  而等他想到自己現在還正面臨著人身危機的時候,轉身看去,萊茵又已經恢復成平時那副冷冰冰的模樣。好像剛才戲謔他的,是另外一個人一樣。
  
  「等戰爭結束了,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彼此熟悉。」淡淡望了一眼鬆了口氣的黑髮少年,帝級大人在臨走時還不忘記潑一盆冷水。
  
  這的確就是剛才戲弄他的那人。看著萊茵志得意滿離去的背影,程真暗暗頭疼。
  
  戰爭結束後的事情,還是等過陣子再想吧。他有些鴕鳥心態地躲避著。
  
  萊茵自然是回到指揮室,而程真也去暗影那邊瞭解剛才那道通知的情況。
  
  聯軍的先鋒隊已經行進出了這片黑暗領域,而他們抵達的另一個星域,情況也不怎麼明朗。
  
  和一般點綴著朗朗星光的星空不同,前方那個未名星域卻散發著淡淡的藍芒。這才讓先鋒隊一眼就注意到,畢竟在黑暗的世界中,那一抹突兀的藍實在是太顯眼了。
  
  「藍光?」程真疑惑。「是哪個星體散發出來的光嗎?」
  
  「不。」蘭德爾搖頭。「與其說是光,不如說是一種不明物質。那片星域被這種藍光物質充斥著,先鋒隊不敢輕易靠近。」
  
  藍光物質?
  
  程真思索,在他記憶中,只記得銀河系的星座,太陽星內的八大恆星,以及那顆蔚藍的母星。但是按照蘭德爾他們描述的這個特徵,難不成眼前的這個星域並不是銀河系?
  
  還是說,在當年的那場末日之後,銀河系已經發生了異變?這藍光和地球是否有關?
  
  「現在先鋒隊不敢輕易深入,這種不明物質似乎隨著越靠近它星域的核心,就越濃。研究組還沒有探明它究竟是什麼?」
  
  「但是,西恩他們一定也從這裡經過。他們不可能會繞到別處去。」根據一路的偵察和情報分析,聯軍十分肯定他們正是跟著敵軍撤退的痕跡一路追來,沒有任何遺漏。
  
  「誰知道呢?」蘭德爾聳肩道。「也許他們通過什麼秘密辦法,躲進去了吧。」
  
  西恩的秘密武器?E病毒。
  
  程真瞬間想起了什麼,興奮地抓著蘭德爾的手臂。「我想我猜到那些不明物質是什麼了!蘭德爾,快帶我去指揮室。」
  
  指揮室現在肯定正在進行秘密會議中,除了權限足夠的部分人士,其他人不得擅闖。
  
  想起了上次被拒之門外的遭遇,蘭德爾臉色臭臭道。「你何必找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怎麼可……」程真一愣,想到自己授勳後的特殊身份。這的確是可以直接獲得進入指揮室的資格!何必在去麻煩其他人呢。
  
  授勳也是很有用的嘛。他興奮地想著,隨即招呼也不打一個,迅速向門外跑去。他想要快點把自己的猜想告訴萊茵,或許這一次,真的能夠找到人類遺忘多年的母星!
  
  看著黑髮少年興奮地跑遠的樣子,蘭德爾不滿地撇嘴。
  
  「臭小子,沒有利用價值了就把我甩開。」
  
  暗影其他人習以為然,理都不理正在哼唧的某位隊長。
  
  維克多的後繼者,這個勳章的作用的確是不同凡響。當程真如願以償地獲准進入指揮室的時候,心想著這個勳章除了累贅外還是很有用處的。
  
  萊茵見到他進入指揮室,稍顯詫異。
  
  一旁,正在商談的其他幾位帝級,也注意到了這名不速之客。摩雲甚至還一臉嬉笑地和他打了個招呼。
  
  「打擾了!我有重要的事情匯報,指揮官閣下們。」
  
  程真恭聲道。在他眼前的這幾人,是聯軍的四位最高指揮官,而這四人同時也意味著星際最核心的力量。程真也是第一次同時見到四位帝級。
  
  不過,他似乎忽略了自己。身為一名最接近帝級的駕駛員,四名帝級對程真的關注也不少。當先,個子最矮的那名墩兒星的帝級和藹問道。
  
  「有什麼重要的情報就請說吧,程真學員。」
  
  其他幾人未開口,但都用友善地眼神注視著他。不過這中間,要屬萊茵的眼神溫度最低了。
  
  他這是怎麼了?
  
  心裡為萊茵不友善的目光感到詫異,程真不解,但還是出聲道。
  
  「我想,關於前方神秘星域的探索,也許可以由我去。」
  
  這句話說完後,他明顯感覺到萊茵的眸光更冷了。
  
  然而其他帝級卻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有人笑道。
  
  「你的看法和我們一致,程真學員。按我們的猜想,那種神秘物質或許和E病毒有關,因此派你前去是最好了。而萊茵剛才竟然還不同意。」
  
  萊茵不同意?
  
  程真詫異地望向某位一直沒有說話的帝級,看到的是對方暗金眸中難得一見的煩躁和壓抑。

114、偵察

  「雖然並沒有得到全票同意,但是既然當事人都沒意見了。萊茵,你總不能再繼續反對吧。」
  
  摩雲轉身,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黃金之族帝級。
  
  萊茵抬眸看了眼身邊的三位同伴,又望向程真。
  
  「既然如此,事情就這樣決定。」
  
  那語氣中並沒有任何感情色彩,但不知為何,程真卻是感到了萊茵的不悅。
  
  他究竟在不滿什麼呢?
  
  黑髮少年疑惑,但是時間不容他多想。偵察任務迫在眉睫,他必須立即出發。
  
  在和指揮室內的幾位帝級行禮告辭後,程真便向待機艙走去,他要去讓後勤組檢查晨星的狀況,以便盡快出擊。
  
  一路走到待機艙,向艙內後勤組的維修員們說明情況後,程真便去更衣室更換駕駛服。
  
  平時總是和暗影一起相處的更衣室,此時空闊的空間內,只有他一個人。拿出屬於自己的深色駕駛服,程真立即替換起來。
  
  而他才剛剛脫下上衣,便覺察到不對,警惕地回頭望向門口方向!
  
  有人進來了!程真察覺到了這點,然而他沒有想到跟進來的竟然會是萊茵。
  
  黃金之族的帝級大人輕輕依靠在門口,打量著程真,並不說話。但是這樣沉默的萊茵,卻讓程真感覺到分外的壓力。
  
  匆匆拿出駕駛服穿好,黑髮少年望向這位與自己關係匪淺的帝級,問道。
  
  「你來找我,不會是為了剛才的事情吧?」
  
  或許是對萊茵的情緒格外敏感的緣故,老大遠的程真就察覺到了帝級大人身上陰沉的氣息。想來想去,不記得自己又有哪裡招惹到他了,程真只有猜想萊茵還是不贊同自己去做偵察。
  
  從輕靠著的門框站起身,萊茵一步步,緩慢而又不容拒絕地逼近程真。
  
  直到走近黑髮少年身邊,他才開口道。
  
  「你既然知道我不同意,為何還要主動請纓。」
  
  十分不滿他這句話中獨裁的意味,程真怒極反笑道。「很抱歉,帝級閣下。這世上有很多事情,即使不如你所想,也必定會發生。」
  
  聽著黑髮少年這挑釁的語氣,萊茵原本壓抑下來的焦躁和怒火又重新燃起來。
  
  「是嗎?比如你的這種自以為是,也是我雖然沒預想到,卻不得不接受的。」
  
  自以為是?!
  
  程真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個反應不是憤怒,而是忿忿不平。他不知道自己哪些行為,讓萊茵這麼想。
  
  「仗著自己是免疫體,就對危險毫不在乎。難道這不是你的自信心過度膨脹的證明?」萊茵冷嘲熱諷道。「前方未知的古星域,有多少風險誰都無法預料,你卻一頭衝進去,這幾乎可以說是愚蠢了。」
  
  原來平時不愛說話的萊茵,一旦諷刺起人來竟然是這麼有功底。
  
  聽到這些辛辣刻薄的話,程真並不覺得生氣,卻覺得好笑。
  
  他想,自己似乎有些明白,萊茵為什麼會生氣,為什麼會不贊同他去偵察。
  
  如果把這一切刻薄的話都當做是擔心的表示的話,其實某位彆扭的帝級也還是很可愛的。神奇的是,一旦想通這些,之前所有的鬱悶全都煙消雲散了。
  
  程真望向一臉陰鬱的萊茵,笑道。
  
  「就算是愚蠢,我想比起其他人,由我來去偵察風險會更小。這樣划算的性價比,難道帝級閣下還計算不出來?」
  
  「比起其他人,如果犧牲了你,那損失才會更大。」萊茵絲毫不被那笑容蠱惑,冷冷道。
  
  「拜託,別在我還沒出發的時候就提犧牲。」黑髮少年走近一步,拍了拍某位帝級的肩膀。「這對於即將出行的戰士來說,可是很不吉利的。」
  
  感覺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屬於少年的溫度,萊茵臉色稍緩,嘴上仍不肯服輸。
  
  「不過是人類的迷信而已。」
  
  「是啊,是迷信。但是對於期盼戰士安全歸來的人們來說,這可是不得不信的迷信。」眼角幾乎瞇成一條線,程真拿著駕駛盔走出更衣室。
  
  「我保證會安全回來,不會有任何人犧牲。」
  
  黑髮少年臨出發前的一句話,讓萊茵心裡百感交集。
  
  而走出更衣室的程真心情則是很好,他有一種自己是古代出征的將士,而萊茵是擔心丈夫安危的妻子的感覺。這樣一想,對於兩人之間婚約的關係,他倒是能夠接受許多。
  
  不知道萊茵得知後,會是開心多一點,還是不滿多一點呢?
  
  在經歷了一番小小的波折後,程真終於駕駛著晨星向前方那散發著藍色光華的星域駛去。
  
  暗銀的機甲在星空中劃過一道長長的弧線,程真已經逼近了先遣隊所在的位置。
  
  「這裡是母艦機甲駕駛員程真,先遣隊聽到請回答。」
  
  越接近藍色星域,通訊頻道內所受到的干擾就越大。除了使用特製的通訊器,幾乎無法對外聯繫。
  
  「滋——這裡是先遣隊,程真閣下。」
  
  總算得到回應,駕駛著晨星向對方靠攏,程真一邊詢問他們關於這片星域的情報。片刻後,先遣隊便將他帶到最近接星域的臨界點。
  
  「閣下,再向前就是危險區域,不能再輕易接近了。」
  
  聽著對方發出的警告,程真頷首回應。
  
  「我知道,前面就由我單獨偵察,你們在這裡待命。」
  
  「祝您順利,閣下!」
  
  這是他聽見的最後的來自友軍的聲音,隨著晨星進入藍色星域的範圍,通訊頻道內再沒有一絲聲響。甚至連特製的通訊器都無法使用。
  
  程真壓住心中升起的不安感,盡量小心翼翼地探索者。
  
  那種被看做是E病毒的藍色發光物質,在接近觀察後,程真才發現它們和E病毒並不相同。或者說,E病毒正是由這些物質分解而來。
  
  不知為何,越接近這些物質,心底漸漸升起一種共鳴。而隨著晨星逐漸進入星域中心,這種彷彿來自心底的共鳴感也越來越強。而等到程真被越聚越多的藍光物質包圍的時候,他才發現,不知在什麼時候,自己竟然成了吸引藍光物質的漩渦。
  
  似乎共鳴越強,聚集到他身邊的藍光物質就越多。
  
  而一種熟悉的、令人懷念的感覺,也越來越濃厚。
  
  程真並沒有感覺到危險,他甚至覺得身邊環繞著自己的這些藍色光點是有意識的,並對自己散發著友好的訊息。
  
  越來越多的藍色光點,吸附到晨星周圍,直到巨大的暗銀機甲完全被它們湮沒,變成一個藍色的發光體。
  
  美麗夢幻般的色彩,在黑暗的星空中散發出致命的吸引力。
  
  而作為中心點的程真,則再次感受到了一股模糊的意識。
  
  他輕輕閉上眼,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向著那些藍色光點探去。
  
  一剎那,周圍的藍色小光點彷彿感受到他的撫摸般,變得喜悅雀躍。就像是貪戀程真的撫摸,它們團團圍繞住少年散發的精神力,親密地依附上去。
  
  而在這一片藍芒中,程真卻彷彿透過它們看到了什麼。
  
  一個模糊不清的,卻讓人感覺到溫暖的巨大光點。它與其他藍光不同,有著深藍和淺藍各種色彩,美麗的光環在它身上環繞著。
  
  程真莫名覺得眼熟,而等到他想起放遠精神觀察,才看出來這根本不是什麼光點,而是一個星球!
  
  一顆美麗的,藍色星球。霏0凡3論3壇
  
  危險!正打算進一步看清這顆星球,程真卻是收到了來自意識的直接提醒,猛地回過神來。
  
  他立刻操縱著晨星離開原本的位置,藍色的光點也驟然散去。
  
  白光轟然,一道從遠方發射出的艦載光子炮攻擊過程真剛才所在的位置。要不是有提醒,或許程真就在那種神遊的狀態中被擊中了。
  
  他循著攻擊的來源望去,只見到一個隱約的黑影隱藏在遠處某個黯淡的星體之後,而那黑影身邊的藍光物質極少,彷彿都在躲避著它。但是卻有一種不得不聽命於它的感覺。
  
  程真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對這些藍色光點的變化察覺的一清二楚。就連剛才那警告,也是從這些小小光點的波動中察覺出來。
  
  那是西恩的艦隊?
  
  皺著眉觀察,程真一時卻無法辨認。因為那黑影散發出來的氣息十分不祥,甚至讓他感覺到恐懼。
  
  不能再在這裡久待了。程真不想孤身一人沒頭腦地衝過去和未知的敵人作戰,那樣可是被萊茵說中,真成了愚蠢的自以為是了。
  
  想起還有一個『妻子』在家等自己回去,程真微微勾起唇角,按照原路返回。
  
  而等到他行出古星域範圍的時候,才知道外面已經亂成了一團。
  
  沒有想到會突然失去程真的聯繫,指揮室內一陣手忙腳亂。而就在他們深深擔心黑髮少年的安危時,他卻自己安然無恙地從星域內返回了。
  
  這一出來,程真才發現,自己以為很短暫的一段偵察,竟然已經過去了五個小時。
  
  天啊,五個小時的音訊全無。
  
  一想起自己出發前對萊茵誇下的海口,程真就有點汗顏。
  
  本以為返艦後會受到某位帝級的冷嘲熱諷,哪想到萊茵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見到安全返回的程真,他只是淡淡頷首,就像理所當然地知道黑髮少年會回來一樣。
  
  「你總算平安無事!害我們白擔心一場。」摩雲笑著道。「剛才還在想要不要派人去尋你,這傢伙卻說再等一會,果然這才等了一會,你就回來了。」指著萊茵,摩雲不懷好意地一笑。
  
  「該是說,最瞭解你的終究還是萊茵。」
  
  看著那頗有深意的壞笑,程真不由揣測,難不成摩雲已經知道了些什麼?沒等他用視線在摩雲身上穿個洞,萊茵已經開口。
  
  「現在是時候告訴我們,你在裡面究竟看到了什麼?」
  
  經他這麼一提醒,程真才想起來回顧自己的收穫!
  
  剛才被危機刺激得緊繃的神經一放鬆下來,陣陣喜悅便從心底湧上,幾乎快要把他給吞沒。
  
  他看到了什麼!
  
  那顆無比熟悉的蔚藍星球。

115、飛蛾撲火

  「我認為那些藍光物質是有生命的,在精神力外放的時候,可以感覺到它們的意識。」
  
  程真道。「在此之外,我還發現很可能是地球的星球,以及一個或者一群深淺不知的敵人。」
  
  想起那躲在暗處的黑影,他心裡就浮上一層不安。
  
  「能在宇宙生存的生命?」
  
  摩雲語帶好奇道。「就連我們也只能人工要塞中生活,想在致命的宇宙中生存。這得是怎樣的生命體?」
  
  「絕對不是像我們一樣的化合生物。」一旁,黃金之族長輩級的帝級道。
  
  「沒有水,空氣,即使是硅基生物也無法在宇宙中生存。更別說是我們。」
  
  「你這次可是帶回一個意外收穫。」摩雲興奮地對程真道。「如果因此而發現另一種類的生命,那絕對是一個奇跡。」
  
  程真笑而不語。
  
  對他來說,發現疑似母星的星球,才更加是一個奇跡。
  
  幾人的話題都圍繞在可以在宇宙中生存的神奇生物上,而萊茵卻是關注著另一個焦點。
  
  「你發現的那襲擊你的未知敵人,確定不是西恩?」
  
  「我能肯定,他們給我的感覺絕對不一樣。」程真答道。「也許我們該預防,他們還有另外的外援。」
  
  萊茵頷首表示贊同,又問道。
  
  「如你所說,那些生物既然是有意識的,是否會對我們發起進攻?」
  
  程真歪著頭想了想。
  
  「至少在目前看來,他們對我並沒有敵意。可以說,甚至是友善的。」忽然眼神一轉,出主意道。「我之前就在想,人類對E病毒有高於一般生物的抵抗力,說不定這種生物也並不排斥人類。」
  
  「你的意思是?」
  
  「如果亞瑟爾統領同意的話,是否可以讓人類軍做先鋒試探?」黑髮少年建議道。
  
  十分鐘後,總指揮部與人類軍的聯繫取得了結果。
  
  白髮紅眸的指揮官先是愣了愣,問程真道。「你確定,看到的那顆星球是地球?」
  
  那語氣中有著一絲不可置信也帶著一份微小的期盼。
  
  程真不敢寄希望過大,只能保守道。「不能百分百確信,但這的確是有史以來我們離母星最接近的時候。」
  
  白髮指揮官緩緩笑開。
  
  「那還真是天意如此,注定在肅清叛徒的同時讓我們找回母星。這一先鋒,龍翼軍當仁不讓了。」
  
  很快,人類軍要作為整個聯軍的先鋒部隊,率先試探未知星域的消息在聯軍內傳了開來。有人驚訝,有人不解,有人疑惑。
  
  在一年前,還名不見經傳,甚至暗暗遭到強者鄙棄的人類,怎麼會有如此大的轉變?
  
  一朝之間重新晉級三大部隊就算了,如今如此重要的戰役,指揮部竟也這般信任他們,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或許他們並不知道,在人類古語中,有一個詞語叫厚積薄發。深深的壓抑後,不是滅絕,就是崛起。
  
  人類中像程真一樣抱著不屈鬥志為種族奮鬥的人,不在少數。像是亞瑟爾,卡西亞,還有……西恩。
  
  而更令其他種族感到意外的是,接受了如此艱巨任務的人類軍,竟然是一副鬥志昂揚,甚至恨不得立即衝進危險星域的模樣!
  
  那些迅速穿梭集合的龍翼軍軍艦,排列整齊飛行的機甲,彷彿都暗暗宣示著每一個人類此時興奮難抑的心情。
  
  亞瑟爾將程真的話在人類軍隊全軍通告後,所引起的反響是前所未有的。
  
  鬥志節節升高,所有人都巴不得立刻飛進前方那星域,即使再多的危險也阻止不了他們。
  
  對於長久遠離故鄉的遊子,思鄉情緒是日益深厚沉澱。而在星際中險步求生的人類,更對曾經的故土充滿了懷念之情。
  
  地球,地球。
  
  那是傳說中第一個人類誕生的地方,是他們的祖先生老病死的故鄉。
  
  也是讓這些漂泊在外的無根之民們,謹記住自己身份的唯一一縷浮萍。
  
  只是輕輕念出這兩個字,就彷彿要有滿滿的熱淚奪眶而出,讓人從心底覺得酸楚。
  
  作為領路人,程真駕駛著晨星,望著同胞們迅速集結、迫不及待的模樣,心裡也是諸多滋味。
  
  他想著自己這一世一路走來,每一次見到人類或屈辱或卑微的場合,都是從心而發的憤慨和悲傷。而今天,就是將這一切宣告結束的時刻。
  
  找回了母星的人類,程真相信他們一定可以從此在星際站得更穩、更高!
  
  「我們已經集合完畢。」亞瑟爾的聲音通過通訊器傳來。
  
  「什麼時候出發?」
  
  黑髮少年勾起嘴角。「現在就可以。但是,我怕他們太過興奮。」
  
  亞瑟爾默契地笑了,他們都知道這興奮的理由是什麼。一向鐵面無私的人類軍統領,此時也不由道。
  
  「要想讓他們冷靜下來是不可能的,只能在戰場上充分利用這種興奮的情緒,說不定也別有效果。」
  
  「小心。」程真的語氣沉下來。「裡面有很多未知的風險,很危險。」
  
  「當然危險,但是為了奪回我們的母親,這點冒險又算什麼。」不知道是玩笑還是正經,亞瑟爾又道。「即使是全軍覆滅,只要能夠為人類找回地球,一切都是值得的。」
  
  兩人之後不再通訊,準備出發的人類軍在安頓好佈陣後,便向統領示意可以出擊。
  
  在身後數百上千萬戰艦的矚目下,人類軍猶如小小的飛蛾,義無反顧地撲進那巨大的藍色火焰中。絲毫,都沒有猶豫。
  
  重回藍光的懷抱,僅僅是片刻,程真就有一種無比的熟悉感。
  
  彷彿這些藍色小生命一直在期待和等待他一樣。確定安全後,他向身後的人類軍發信息示意他們可以跟進。
  
  大批大批的人類軍戰艦駛進了星域,而藍光物質僅是有一些細微的躁動,隨後又安靜下去。
  
  「這就是你說的能在宇宙中生存的生命?」亞瑟爾好奇道。「看起來像是某種細菌。」
  
  「但是萊茵他們說這些並不是化合生物。」程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這真是銀河系,什麼時候進化出了這樣的一批生命?
  
  然而現在,他們的目的不在此。
  
  「我之前在這裡遭遇過伏擊。」程真提醒道。「那些敵人很可能還藏身在某處,提醒所有艦隊警惕些。」
  
  「我會注意。」亞瑟爾應聲。
  
  隨即,一群人繼續在漫天的藍色中緩緩前行。
  
  通訊和雷達果然都被屏蔽了,如果不是和人類軍距離極近,程真甚至連亞瑟爾都無法聯繫。這種情況下,更別提用廣域探索波去探索整個星域的星貌了。
  
  他們只能使用最原始的方法,一點一點,去探知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星域。
  
  「根據書籍記載,人類的發源地是太陽星系。而名為太陽的恆星,為地球提供供以生存的光和熱。銀河系中也有其他恆星存在,但幾乎都無法培育出地球那樣的生命星球。」亞瑟爾念著,頓了頓道。
  
  「可是我們到現在為止,別說是恆星,竟然連一顆星球都沒有發現。這還是銀河系麼?」
  
  程真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麼多人期待著能夠尋回母星,如果最終發現還只是一場白日夢,那絕對不是一般的打擊。
  
  給與希望然後又讓人絕望,那是世間最殘酷的事情。
  
  「亞瑟爾。」自出發後,程真就直呼其名。「我覺得也許是因為當年那場末日異變的緣故,你覺得呢,亞瑟爾?亞瑟爾?」
  
  重複呼喚了幾遍,那邊才傳回模糊的回應聲。
  
  「程真,聽到嗎?通……不對,有情況。當……敵襲……」警告的話語聲斷斷續續地傳來,在空曠的宇宙中顯得格外詭異。
  
  「亞瑟爾!」程真再次呼喚,可是那邊卻沒了回應。
  
  中計了!有人埋伏,是西恩,還是其他敵人?!
  
  他焦急地回身四顧,想要找到周圍人類軍戰艦的影子。
  
  然而越聚越多的藍芒卻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甚至連稍微遠一點的地方都無法看清。
  
  「你、你們!」意識到是這些藍光生命在故意阻礙自己,程真又驚又急,更有一種被背叛了憤怒。
  
  「滾開!」
  
  敵人一定是故意使計,將他和人類軍調離。該死!他明知道這裡危機重重,卻仍然大意了!
  
  被他呵斥的藍光生命們散發出委屈的情緒,卻依舊圍住他,拖延程真的步伐。
  
  黑髮少年焦急之下,不斷嘗試著繼續聯絡人類軍。然而,得到的卻是陣陣盲音。那一邊的人類軍音訊全無,生死不知。
  
  亞瑟爾進入星域前的自嘲笑意彷彿還在耳邊。
  
  為了尋回母星,哪怕是全軍覆滅也是值得的。
  
  程真悲怒交加。即使找回了地球,沒有他們存在也就失去了意義!
  
  他切換晨星的最快速度,下定決心無論前方是什麼敵人在埋伏,也要趕過去和人類軍匯合!那是他的同胞,即使死也要死在一起!
  
  藍色光點制止不住超高速下的晨星,只能看著它飛離它們的包圍圈。暗銀色機甲左突右閃,終於逃出藍光物質的圍困。它們只能發出無聲的焦急與悲鳴,無措地看著晨星遠去。
  
  程真一點都不想理會它們。他此時最後悔的,就是自己竟然信任這些來歷不明的生命不會傷害自己!是,或許它們的確是對他沒有敵意,卻害得人類軍陷入險境。如果亞瑟爾和人類軍有什麼意外,程真最無法原諒的就是他自己!
  
  疾如流星,晨星穿梭在藍色星域,焦急地尋找著同伴們的信息,然而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程真感覺自己像是無頭蒼蠅,只能茫然地在四處亂轉。而他的同胞們,此時還不知道在面臨怎樣的險境。
  
  不論是誰,不論是誰都好!亞瑟爾,西恩,還是那些伏擊的敵人!
  
  滿腔的焦躁化作克制不住的戰意,程真雙眸暗沉,眼底閃現戾氣。或許是精神格外集中,他在這種狀態下,意識偵察竟然比平時還要更遠。
  
  有人在接近?!
  
  是敵人?抽出晨星的弩箭,程真毫不遲疑向探索到未知生命的方向衝去。
  
  來者只有一人,哪怕是硅基生命他也可以應付。
  
  那個莫測的黑影進入視線,還未來得及看清,程真已經一弩快速地射去。
  
  而對方卻輕易地躲避過去,一擊閃過後,那黑影快速地向程真這邊疾馳而來。速度甚至還在晨星之上!
  
  他想要近身戰鬥!?
  
  程真全身警戒,虎視眈眈地望著越來越近的黑影。
  
  直到那黑影逼近至他身前,他滿身的敵意都在一瞬間化作驚愕。
  
  那線條流利,充滿蕭肅之氣的機甲,不正是萊茵的坐騎嗎!
  
  萊茵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應該在母艦的指揮室內嗎?
  
  黑色機甲越逼越近,直到彼此貼身的距離,程真聽到那沉冷的嗓音道。
  
116、藍焰

  「戰鬥已經開始了。」
  
  聽到萊茵這麼說,程真是難以置信。他也如實地表現出了自己的驚愕。
  
  「那些外宇宙生命聯合西恩他們突襲過來了?!所以現在通知我們回援?」程真不知該怎麼說出口,他已經和人類軍失去了聯絡。
  
  萊茵搖頭道。「聯軍遭到了突襲,但是並非不能力敵。我來找你,是因為你們這邊有更危險的敵人。」
  
  說著,看著孤身一人的程真,萊茵又道。「看來你們已經遇到了險境。」
  
  程真苦澀道。
  
  「我和亞瑟爾失去了聯絡。」
  
  「這應該也是西恩他們的計謀。」萊茵頷首,隨即說出讓程真看到希望的話。「但是,也並不是不能再聯繫到他們。」
  
  程真聞言猛地抬頭。
  
  「可是有什麼辦法?但是這裡又不能使用通訊和搜索……」
  
  「這個。」萊茵舉起手中的某個小瓶,裡面晃蕩著半瓶液體。
  
  「這是?」
  
  「雷納從E病毒裡面提取出來的物質,它能夠感應到與E病毒有過接觸的人。而人類軍和你,都曾近距離接觸過E病毒。」萊茵說罷,停了停道。「雖然使用它無法直接感應到對方準確的位置,但是只要再使用上領域,就能夠搜尋到他們。」
  
  程真眼中重新煥發出神采。「該怎麼做?」
  
  「緊握我的手。」萊茵淡淡道。「用機甲。」
  
  晨星伸出右臂,和身邊等候的黑色機甲緊緊握在一起。
  
  「閉上眼睛。」
  
  萊茵溫和的聲音響在耳邊,程真聽話地閉眼。
  
  「感受和它類似的氣息波動,確定方位。」
  
  精神力無限放開,向四周逐漸擴散。和黑色機甲緊緊相握的地方,彷彿也傳來了萊茵支持的力量,讓程真不再感到焦躁和不安。
  
  「找到了!」
  
  他興奮道。遠處能夠模糊感應到與之相似的波動頻率,應該就是和E病毒親密接觸過的人類軍。
  
  「一起去吧。」
  
  萊茵沉穩可靠的聲音響在耳邊,程真覺得渾身又充滿了力量。
  
  在最焦急孤獨的時候,這個男人出現在他的身邊。許多次,總是被他從黑暗中拯救出來。程真不確信,如果沒有萊茵,自己是否還能在這條道路上走這麼遠。
  
  黑髮少年微微勾起嘴角,輕輕應道。
  
  「一起。」
  
  攜手同行,暗銀與黑的兩架機甲彼此依靠,向遠處飛去。
  
  而此時和程真失去聯繫的亞瑟爾,並沒有像程真所想般面臨絕境,不過,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早在聯絡不上程真的時候,亞瑟爾就猜測到自己一方一定是中了計。只是不知道這計謀究竟是針對程真,還是人類軍。
  
  包圍他們的敵人的數量,並不比人類軍本身多。但是不知為何,亞瑟爾就是有一種隱隱的不安感。
  
  這群敵軍正是西恩的那支部隊,只是現在他們給他的感覺已經大為不同。如果說之前和西恩戰鬥,就像是兩隻風格相似的人類軍隊的鬥爭。那麼,現在這支部隊給他的感覺則更似野獸,而不是有理智的人。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們發生了如此的改變?
  
  亞瑟爾皺眉,對方部隊散發出的黑暗陰沉的氣息是如此濃厚,讓他無法忽視。
  
  西恩沒有露面,這一點就已經很奇怪了。他不像是那種會不打招呼,就狠下敵手的人。即使內心不贊同對方所選擇的道路,亞瑟爾對於西恩的某些品質還是認可的。
  
  如果不是互相為敵,他甚至會欣賞這個頗有謀略的青年。
  
  「統領,是否要搶先攻擊?」
  
  亞瑟爾凝眸思索,「全軍戒備,重裝艦佈陣外圍,開啟防護罩。先不要妄動。」
  
  還不清楚對方的後招,貿然動手恐怕會落入陷阱。
  
  「是!」傳令官恭敬地領命。
  
  傳令一層層下達,人類軍開始佈防守陣型。而對方依舊是一無所動,這沉默顯得有些詭異。
  
  一點攻擊的意向也沒有。不,不是一點變化也沒有。
  
  亞瑟爾凝眉望去。只見在西恩所率領的部隊背後,一抹幽藍色的光暈正越顯越大,似乎是有意識地凝聚起來。
  
  那美麗的藍色光暈,此時卻顯得有些懾人,彷彿是吞噬人的深淵。
  
  想起西恩之前使用的E病毒,亞瑟爾臉色突變,心中閃過一個更加危險的猜測。
  
  指揮室內關閉的通訊光屏突然亮起,沒有預兆也沒有聯絡,一個對人類軍來說並不陌生地面孔出現在屏幕上。
  
  「到現在才發現不對勁,為時已晚,統領閣下。」
  
  亞瑟爾看著這個突然闖入己方通訊頻道的人。
  
  和之前見面時相比,西恩有了太多的改變。眼中那抹微微的笑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機械的冰冷。
  
  「這又是你們的新型病毒?」亞瑟爾冷笑道。
  
  「很可惜,猜錯了。這不是我所分離出來的病毒,而是——」嘴角帶出一個用心險惡的笑容,西恩緩緩道。「你們心心所念的母親,送來的見面禮。」
  
  亞瑟爾頓住,這些危險莫測的藍光和地球有關?西恩知道這些,難道他已經去過地球了嗎!?
  
  然而還不等他有機會質問這些,那邊的西恩又露出一個憐憫的笑容。
  
  「更可惜的是,如果你們選擇待在星際,現在就不會有這樣的下場。然而卻蠢到親自送上門來,這樣一來,不讓你們嘗嘗我們所受到的絕望,豈不是太可惜!」
  
  「我要所有人,所有來到這裡的人類,都不能再回去!」西恩眼露狂色,張揚地笑起來。
  
  直到這顯得有些癲癇的瘋狂笑聲漸漸淡去,亞瑟爾腦海裡還一直迴盪著西恩離開時的話。
  
  西恩不打算放過任何生命,尤其是人類離開這裡。究竟是為了什麼?
  
  答案不容他探究,迫在眼前的危機已經越逼越近。
  
  那些充斥著不祥感的藍色光暈籠罩了西恩全軍,正在向人類軍緩緩逼近。
  
  亞瑟爾心中有預感,一旦被這些不明光暈包圍住,一定會有無法預料的危險!而此時作為指揮官,他唯一能做的……
  
  「亞瑟爾!」
  
  激動的呼喊聲從極近處傳來,人類軍統領循聲望去。發現正是失去聯絡的程真。
  
  在一定範圍內,晨星自動聯繫上了人類軍母艦的通訊系統。
  
  發現同胞們性命無憂,黑髮少年正欣喜著。
  
  「你們沒事就好,我正往這邊匯合。必須得趕快撤離這裡,後方聯軍遇襲了。」
  
  聯軍遇襲?亞瑟爾皺眉。難道這是西恩的連環計?是了,那幫和他聯手的硅基生命不見蹤影,一定是趁機去襲擊聯軍。
  
  想到這裡,他立馬吩咐程真。
  
  「不必擔心我們,先回去支援。」
  
  「可是……」
  
  「這是命令,程真。」亞瑟爾冷漠道。「雖然你不歸我所屬,但如果你還認為自己是人類一員的話,就必須聽從我的命令。現在!立即掉頭,不准回來!」
  
  他們已經步入西恩的陷阱,很可能凶多吉少,這個時候更不能讓程真步入後塵。
  
  「統領!」一旁的屬下匯報道。「前方第一批重裝艦隊已經被藍光籠罩進去,似乎產生了異變!」
  
  「怎麼回事?」
  
  「根據數據分析,包括航艦本身,所有士官都在遭受某種不明磁場的輻射,正在……被逐漸分解!」屬下驚恐道。「這是一種分解性的磁場,防禦罩對它無效!」
  
  分解?這一路上看不到任何行星,難道都已經被這種磁場分解掉了
  
  連行星、恆星都能分解的磁場,人類在它面前根本就猶如赤手空拳的孩童。
  
  「亞瑟爾。」正在通訊中的程真也聽見了對話。「如果真是這種分解性磁場,我離開也沒有用,根本避無可避。」
  
  「……」
  
  「我幫你們擺脫圍擊,一起先逃離開這裡!」程真建議道。「之後大家再想辦法,總會有解決之道。」
  
  「既然如此,先約法三章。」亞瑟爾道。「如果到時出現其他意外情況,你必須立刻聽從我的命令離開。」
  
  救人心切的程真沒有多想,立刻答應了。
  
  等到程真和萊茵趕到人類軍所在地的時候,也不由被這種漫天遍野的幽藍色給震懾住。
  
  像是熊熊燃燒的藍色火焰,將靠近它的一切生命全都燒成灰燼。
  
  「這些是?」程真不敢置信。
  
  萊茵接口道。「按亞瑟爾所轉述,這種不明磁場似乎和地球有關。」
  
  地球。究竟在人類離去的數千年,發生了怎樣的異變?
  
  「解決左邊包圍的敵軍,破開一條出路。」萊茵環視了一圈戰場,分析道。「和人類軍裡應外合,有九成的把握可以突圍。」
  
  兩架機甲立刻左右分開,一個負責吸引敵人火力,一個去幫助人類軍突圍。
  
  突然出現在戰場上的機甲,顯然也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專心救人的程真根本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他還會接到西恩的聯絡。
  
  對方的聲音並不是通過通訊器傳來,而是直接響在腦海中。
  
  「你不應該救他們。」西恩突兀的聲音響起。「你更不該來。」
  
  隱隱明白這種詭異的腦中傳聲似乎和眼前的磁場有關,程真並不驚訝。
  
  「我更不該做的,就是放任同胞死在你手中。」
  
  對於黑髮少年倔強的回答,西恩輕笑回應。
  
  那笑聲沒有平常的鬥志和活力,像是放棄所有後疲憊的笑容。
  
  「你會後悔的!程真,像我一樣。」西恩自嘲般道。
  
  「盡一切努力後,卻發現想要的東西已經不存在。就像一個可笑的小丑,只讓人覺得滑稽。」
  
  「程真,你不是一直想要尋到地球嗎?我也一樣,我以為找到它就能讓所有人認同我,認同我選擇的道路。」
  
  「而現在,我找到它了。」
  
  西恩的一句句話,就猶如一把利劍刺入程真心中。對於這種癲狂狀態下的西恩,程真有一種近乎恐懼的感覺,恐懼的並不不是西恩,而是他接下去所要說的話。
  
  「就請你們都睜大眼,看著吧!地球,不就在我們身後。」
  
  程真聞聲望去——
  
  真相,有時比絕望更難讓人接受。

117、全軍覆滅

  地球是一顆藍色星球,百分之七十都被海水覆蓋。
  
  然而,有時候藍色帶來的不僅僅是美,更是恐懼。
  
  映入程真視線中的那顆蔚藍星球,一如記憶中的美麗色彩,但是卻有什麼改變了。
  
  它隱藏在藍色光暈之後,若不是特別注意,竟然沒有人發現,他們一直心心唸唸想要尋找的母星,就在如此近的地方。
  
  仔細看,並不是地球被藍色光暈覆蓋住,而是它本身正對外散發出這些光暈!
  
  這分解一切物質的可怕磁場,竟然是來自他們的母親,地球!
  
  「就像你看到的,即使我們尋找到它,它也不再是以前的地球。」西恩道。「不能居住,甚至不能接近,靠近的唯一後果就是被它吞噬。比起母親,它現在更像是地獄。」
  
  尋找到面目全非的地球,和一直讓地球保持記憶中那美好難忘的模樣,究竟是哪一個才是正確的。
  
  「這種分解是不可逆的,任何接觸過它的物質都會被分解。」西恩似乎是好心提醒。「你現在更該擔心是那群星際聯軍!他們被沾上分解磁場的硅基生命圍攻,會有什麼下場呢?」
  
  程真一凜。
  
  如果聯軍也全部被磁場侵襲,那豈不是會全軍覆沒!這可是星際傾盡一切的力量,數億的生命!
  
  「他們不會有這個機會的。」冷冷的聲音插入進兩人的腦內對話。
  
  竟然是亞瑟爾,他也加入了進來。
  
  程真連忙回身望去,人類軍已經全部被藍色光暈包圍住,成了這助長這藍色火焰燃燒的柴薪。
  
  或許因此,亞瑟爾才因此能夠感知兩人的對話並加入進來。
  
  人類軍統領冷冷道。「你過早告知我們真相,西恩,你以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了嗎?」
  
  「勝利?」西恩微笑。
  
  「被它盯上後,我們都會被分解和地球融為一體。輸贏已經不再重要。」
  
  「我想要做的,只是讓所有得知真相的人全部湮沒在這裡。地球,就讓它一直成為傳說好了。」
  
  比起面目全非、吞噬人的可怕星球,或許保留人類心目中的那個溫暖美麗的母星,才是一種仁慈。
  
  這是屬於西恩的溫柔。這個男人或許選錯了太多,但卻和程真一樣。
  
  他只是為了讓同胞們重新抬起頭顱,卻選擇了另一條道路。
  
  「程真。」亞瑟爾突然道。「別忘記剛才和我的承諾。」
  
  「……」
  
  「一旦我下令,立即離開這裡。現在,我命令你撤離。」
  
  人類軍已經被濃艷的藍色光暈籠罩,細小的光粒在他們之間閃爍,那是被分解出來的物質。
  
  程真這才明白,原來飄蕩在這個宇宙的藍色光點,都是被地球磁場分解後的各個行星和生命的產物。雖然美麗,卻太過悲哀。
  
  亞瑟爾和其他人一樣,如今也正在成為這藍色光點的一員。而白髮統領一點也不在意這點,只是道。「在聯軍和硅基生命有更多接觸之前,讓他們迅速撤退。我們不能全軍覆滅,星際更不能在此滅亡。」
  
  西恩冷笑。「你擔心他們也沒有用,值得嗎?人類軍已經注定不能逃開了,你卻想要那幫瞧不起你們的傢伙們回去。」
  
  「覆巢之下無完卵。」白髮統領回敬。「想要在星際生存,只有人類是不可能的。」
  
  頓了頓,又道。「西恩,你永遠不懂。讓人類弱小的不是其他種族的欺壓,不是失去了母星。而是我們自己。」
  
  「對自己的種族越來越失去自信,越來越自卑。這樣的人類沒有明天,而現在——」人類軍統領的聲音裡帶著一抹笑意。
  
  「我要把新的希望送回去,他不能和我們一樣陪葬在這裡。」
  
  「亞瑟爾!」程真焦急。
  
  亞瑟爾卻完全不見平時的冷漠,他站在指揮室,望著遠處那正吞噬著自己的星球,眼中帶著一抹溫柔。
  
  「程真,我想這是最適合我們的結局。尋找母親的孩子們和母親永遠地融為一體。真是神奇,我似乎能夠感受到它的意識,它太寂寞了,需要我們陪伴。」
  
  瘋狂的星球吞噬著所有生命,程真眼睜睜地看著西恩和人類軍逐漸被分解成光點。他看見紅吉他們的機甲放棄了攻擊,飛蛾一般地撲進藍焰中,是那麼的心甘情願,彷彿是撲進媽媽懷抱中的遊子。
  
  義無反顧,化為點點光芒。
  
  「程真,替我們回去,完成失敗的使命。」亞瑟爾最後道。「替我們守護……」
  
  他接下去想說的是什麼,程真永遠無法知道。亞瑟爾已經沒有了聲息。
  
  「母親的懷抱原來是這麼溫暖,好溫暖。」
  
  這是他聽見的最後一句話,所有的艦隊都被藍色吞噬,再也沒有聲音傳來。
  
  程真愣愣地望著,無法思考。只覺得眼中像是進滿了沙子,想哭,眼淚卻早已流乾。
  
  直到被猛地拽醒,他才回過神來。
  
  黑色機甲緊緊地拽著他,將晨星拉出藍焰吞噬的範圍。
  
  「你不能死在這裡。」依舊是萊茵熟悉的聲音。
  
  「你還有未完成的使命。」
  
  這句話將程真帶出絕望般的黑暗,想起亞瑟爾最後的囑托。他不再需要萊茵的牽引,加快速度向聯軍所在地飛去。
  
  他還有使命,他還不能死去。
  
  正如亞瑟爾所說,聯軍一旦覆滅,整個星際都會毀於一旦,而人類同樣無法生存。
  
  他的父親母親,程羽和小弟小妹。
  
  他學院的朋友,米薩奇,卡西亞,因維爾學長,萊伯爾。
  
  他共同戰鬥的夥伴,亞賽,蘭德爾,雷納……
  
  他不能讓他們就這樣死去,所以,他還不能死在這裡。
  
  必須完成使命!
  
  程真和萊茵趕回陣地的時候,聯軍和硅基生命們已經激戰開。聯軍的艦隊和對方廝殺在一起,一片火焰喧囂。
  
  看著眼前膠著的戰場,萊茵皺起眉,聯絡指揮室。
  
  「萊茵大人!」指揮室的人們驚喜,為了萊茵平安無事的返回。
  
  「告訴我最新情況,有多少部隊和敵人有過接觸?」
  
  「是!正在交戰的萊恩族軍隊,摩雲大人的直屬部隊……以及萊茵大人您的直屬部隊,這些部隊已經和對方交戰過,其他人正在準備交替戰場。」
  
  「讓所有還沒參與戰鬥的部隊全部撤離,其他部隊繼續戰鬥。」萊茵下令道。「立即執行。」
  
  「這……萊茵大人?」對於這不合常理的命令,第一次有人質疑萊茵。
  
  「說清楚你的理由,萊茵。」通訊器裡響起了摩雲的聲音。「否則,我們不會接受這種平白犧牲部下的命令。」
  
  「理由很簡單。」萊茵的選擇一向冷酷而理智。「如果不這麼做,所有人都無法活著離開。」
  
  「什麼!?」
  
  ……
  
  在簡單地向指揮室眾人講述完嚴峻的形勢後,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明白了。」許久,摩雲打破這份寂靜。「我會讓我的直屬部隊拖延敵軍,掩護其他人撤退。」
  
  「你們也離開。」萊茵道。「母艦還沒有接觸到對方。」
  
  「那你呢?」
  
  有一位帝級問。
  
  「我已經接觸過磁場,不能撤退。」萊茵淡淡道。「留下來斷後。」
  
  程真欲言又止,他知道萊茵並沒有太近距離接觸磁場,還是很可能獲救的。然而黃金之族帝級並不給他說的機會,他在這個時候,還依舊是這麼強勢。
  
  或許,這位冷漠心腸的帝級,他捨得為了大局而捨棄其他屬下的性命。但他同樣願意選擇和這些部下們一起,戰鬥到死亡。看似無情,其實卻最有情。
  
  然而,並不止他一個人瞭解萊茵。
  
  摩雲當場笑道。「你真不適合說謊,萊茵。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嗯,讓我想想。在戰場上看到指揮官們和其他戰友撤退,只留下自己拚死戰鬥。我們的那些戰士們,肯定會因此心寒,他們還有繼續戰鬥的信念嗎?會為了保護拋棄他們的戰友,而捨棄性命嗎?」
  
  「最後大家因此都無法撤離,這不是你想看到的結局,萊茵。」
  
  「所以——」摩雲輕笑,語氣中沒有一絲猶豫。「作為最高指揮官,我們必須留下來和他們一起戰鬥。和你一樣,萊茵,我們是不會拋下部下們逃跑的。」
  
  萊茵第一次選擇了沉默。
  
  四名帝級做出了和萊茵一樣的選擇,沒有人願意撤離。
  
  程真又想到了當時參加里昂的星葬時,亞賽曾說過的話。帝級只會戰死,從不逃離。
  
  撤退工作開始了,所有尚未接觸過硅基生命軍隊的部隊,在其他部隊的保護下撤退遠離。由於還有母艦和四名帝級坐鎮,沒有人因此而產生動搖和退縮,留下來斷後的部隊盡職地完成著他們的使命。
  
  程真並不在撤退的名單中,雖然萊茵曾經執意要他離開。
  
  他只是搖頭,道。「你一路上緊抓著我,萊茵。你認為如果你感染的話,我有可能避免嗎?所以,我也不能離開。」
  
  萊茵懊惱,他沒想到自己剛才的說辭,現在竟然又被程真借用。
  
  「而且,還有仇未報。」看著硅基生命軍隊中一個黑漆漆的大傢伙,程真認真道。「當時偷襲我的傢伙,我可還沒有對它報仇!」
  
  他認出來了,敵方軍隊裡最顯眼的一艘黑色戰艦,正是在藍色星域內給了他一炮的那個黑影。
  
  而現在,對方正瞄準了撤退的聯軍部隊,蠢蠢欲動。似乎是打算截斷聯軍的撤退。
  
  我會讓你們得逞?
  
  程真勾起一抹冷笑,衝上戰場。

118、消逝

  與一般的硅基生物的軍艦看起來不太一樣,這艘黑色戰艦,不僅體積比同伴龐大了許多,攻擊力和靈活性都有很大的提高。
  
  只要一擊,被它射中的星際戰艦立刻分崩離析,化為殘片。
  
  這樣強大的攻擊力令人咋舌,撤退的星際軍隊決定聚集力量來應付這個黑塊頭。
  
  當他們商議誰斷後時,一架暗銀的機甲迅速飛近。
  
  「這裡就請交給我,大家迅速撤退,不要接近任何硅基生物的軍隊。」
  
  將星際撤退部隊與硅基生物遠遠隔離開,是他們此行最重要的目標。
  
  就連程真此時都沒有和聯軍太過接近。自己究竟有沒有被感染,分解症狀什麼時候發作?
  
  他無法確定,只能也把自己當做一個感染者遠離其他人。
  
  負責撤離的聯軍指揮官擔心道。「你一個人應付得過來嗎?」
  
  程真笑。「請相信我。」
  
  帝級與非帝級的區別究竟是什麼?
  
  是強大的實力,不同於一般人的感知力,還是其他?
  
  萊茵他們將守護聯軍看做自己的責任,寧願犧牲也不願讓全軍受損。里昂為了守衛防線,戰鬥至死。
  
  帝級雖然光芒萬丈,但是加之在他們身上的重擔,也是難以想像的沉重。
  
  或許,當程真願意背負起這沉重的責任時,他已經有資格成為一名帝級。
  
  比如現在。
  
  「願您取得勝利!」
  
  指揮官尊敬地行禮,帶著部隊撤離。
  
  程真卻沒有時間目送他們,因為那身後緊迫而來的黑影,已經越逼越近。
  
  他迅速轉身,與那艘黑色戰艦對峙。
  
  和其他硅基生物的戰艦不同,面前這艘黑色戰艦散發出高漲的戰意,還有……敵意。
  
  就像是一個身披黑甲的戰士,而不是一個冷冰冰的戰艦。
  
  程真握扣弦,連射數箭。
  
  三道厲芒在星空中旋轉,呼嘯著逼近對方。角度刁鑽,攻擊對方的死角。
  
  身軀龐大而累贅的戰艦,本應很難躲過這三連擊。
  
  而令人詫異,黑色戰艦卻靈敏地調轉方向。左轉,左偏,右偏!三個連貫利落的動作,輕鬆避過了程真的攻擊。
  
  這根本不像是一艘戰艦該有的靈敏,哪一個操舵手有這樣神奇的技術,就像是戰艦以自己的意識避過攻擊一樣。
  
  多麼不可思議,簡直就像是一個活著的生物。
  
  被對方的輕蔑和張狂給惹怒,程真戰意狂升,決意將這艘戰艦斬於手下。他收起手中弩,拿出長劍,打算和對方近身戰鬥。即使敵艦再靈敏,在近身戰鬥的優勢上一樣比不過高機動而小型的機甲。
  
  攻其弱點制之!
  
  程真握緊長劍,旋沖而上。
  
  兩方在這邊激戰,而另一邊護送友軍撤退的星際部隊,情況卻不甚明朗。
  
  半數以上的部隊撤離,剩下斷後的軍隊在人數上就已經落於下風。而硅基生物們彷彿不知疲倦,越戰越勇。眼看整個戰場的大局都要轉向對方——
  
  「快看!是帝級閣下的機甲!」
  
  戰場中,有人注意到四架突然出現的機甲。他們尖銳不可抵擋,深深地切入對方的陣型。宛如四道雷電,狠狠劈下。
  
  「帝級正和我們一同戰鬥!」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戰場上的四位帝級,原本低靡的氣氛被興奮和激動取代,戰意又上升到一個高峰。在萊茵幾人的帶領下,星際軍隊竟然逐漸扳回劣勢,讓戰況取回平衡。
  
  萊茵駕駛的黑色機甲,更宛如收割生命的死神,將所有擋在他前面的敵人一一斬落。
  
  而此時,程真那邊的情況卻不太妙。
  
  他剛剛已經接近黑色戰艦背部,正準備下手。對方卻彷彿背部也有監視器一樣,立馬轉身回擊,就像沒有任何死角。
  
  這傢伙,即使是活的生物,難不成還渾身上下都長著眼睛?程真皺眉,想著下一步動作。
  
  「你小子,有這麼大一尾魚,竟然想要獨吞!」
  
  通訊頻道裡響起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竟然是蘭德爾。這位休養很久的暗影隊隊長,今日可算是重返戰場。
  
  程真眼前一亮。「蘭德爾!你來的正好。這戰艦有些古怪,僅靠我一個人難以應對。」
  
  「所以說你小子還嫩,這種時候還是輪到我們暗影出場。」蘭德爾哈哈一笑,「亞賽,帶幾個小子過來,這邊有個硬骨頭!」
  
  暗影幾架機甲飛來,配合著程真一起攻擊。
  
  不得不說,即使是全無死角的偵察,當面對一群人無賴般地圍攻,還是束手無策。即使一架機甲被盯上了,其他人還可以分散攻擊。這種派數人做誘餌,其餘人主攻的方式,是暗影的拿手好戲。
  
  「程真,和亞賽一起牽制住,我去砍了它!」
  
  即使是再強大的戰艦,也耐不住此精英小隊的輪番攻擊。蘭德爾雀躍地喊了一聲,在其他戰友拖延住對方的時候,握緊手中武器,衝向對方指揮室。
  
  這相當於戰艦的心臟位置,無論它究竟是鋼鐵的戰艦,還是有生命的硅基生物變異體,這一擊下去可都沒有活路了!
  
  黑色戰艦也察覺到危險,拚命想要擺脫其他人的糾纏,卻無能為力。眼看蘭德爾已經逼近指揮室,致命一擊亟待出手!
  
  「小心!」
  
  程真心臟驟停,大喊一聲!
  
  黑色機甲外甲分裂出一道尖銳長槍,向蘭德爾駕駛室刺去。
  
  一道白芒驟閃,亮光過後,蘭德爾安然無恙。他手中的武器也已經狠狠刺穿對方指揮室,彷彿還不解恨,蘭德爾駕駛著機甲,拖曳手中劍拉拽出一條長線。
  
  竟硬生生地將黑色戰艦從中分裂開來!就像破開敵人的肚腹一樣!
  
  被開膛破肚的黑色戰艦露出內部的容貌,竟然是一片混沌的銀色粘液,就好似人的腸胃和鮮血。
  
  這果然不是一般的戰艦,而是一個活生生的硅基生物!
  
  「呃,我想解剖這個工作,更適合雷納。」蘭德爾看著武器上的銀色黏液,訕訕道。
  
  「你的確很不適合。」亞賽嘲諷。
  
  「剛才要不是我替你擋下對方的攻擊,現在被開膛破腹的就是你自己了。」
  
  蘭德爾皺眉。「我才不要死的這麼噁心……」
  
  解決一大敵,程真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此時看著鬥嘴的蘭德爾和亞賽,心情也好轉些。
  
  這兩個人明明總是為彼此擔心,卻依舊口不饒人,一有時機就要諷刺對方。
  
  想起蘭德爾沉睡時亞賽總是憂愁難解的模樣,程真忍不住要出聲調侃。
  
  「亞賽你啊……亞賽!」
  
  出口的戲謔變作震驚,程真望著亞賽的機甲,愣愣地說不出話。
  
  他立刻轉身,望向那黑色戰艦。
  
  哪還有什麼戰艦,原處只餘下點點藍光而已。這藍點,和亞賽機甲上纏繞的那些是多麼相似。
  
  這是分解症狀!
  
  是亞賽在對方分解時沾到的?不,絕對不是!連近距離接觸黑色戰艦的蘭德爾都沒有沾到藍點,亞賽作為助攻者又怎麼會染上?
  
  這藍點,是亞賽自身發出的!
  
  「我……」看著圍繞著機甲的淡淡藍芒,亞賽困惑。
  
  他看向自己的手臂,不,他只看得見手臂了!原本控制機甲的雙手,已經化為光點!而身上的其他部位,也在慢慢消失。
  
  或許是肉體比金屬更容易分解的緣故,即使駕駛員的身體已經開始消失,但機甲卻還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
  
  聽見程真的驚呼和亞賽沒有聲響的沉默,蘭德爾疑惑。「亞賽,你怎麼了?不會是在剛才的戰鬥中受傷了吧。」
  
  右手手臂已經全部消失了……亞賽彷彿若有所悟,回應道。「是啊,受了點傷。」
  
  蘭德爾的語氣一下子緊張起來。「嚴重嗎?我先聯繫雷納!」
  
  「不用。」亞賽道。「只是一點點輕傷,暫時不能和你一起對敵了。」
  
  蘭德爾鬆一口氣。「反正我之前休息那麼久都是你替班。現在輪到你,這次戰鬥結束後,我向萊茵大人給你批個長假。」
  
  「不,蘭德爾。我的意思是,這場戰鬥我不能和你一起了。」看著左腳也消失在空氣中,亞賽卻語氣平靜。
  
  「不用那麼矯情吧,又不是什麼重傷,以前還少嗎?該死!你不會又騙我,你其實受了很重的傷!對吧!」蘭德爾氣急敗壞,「我馬上聯繫治療隊,送你回母艦。」
  
  「都說了不用,你真婆媽,蘭德爾。」亞賽嘲笑。「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下半身已經全部消失。
  
  「搞什麼?到底怎麼了。」
  
  那邊,暗影隊長依舊摸不著頭腦。而分解已經進行到了外部機甲,藍色光點越來越多,外部的機甲也開始消散。
  
  蘭德爾這才發現不對。藍色光點越來越盛,而亞賽和他的機甲卻逐漸不見。
  
  「我必須去休息了。」亞賽輕輕道。「這次可別算我缺勤啊,隊長。」
  
  一眨眼的功夫,被藍光包圍的機甲在蘭德爾眼前化為光點,星星點點,散向宇宙。很美的景致,夢幻懾人。
  
  而蘭德爾卻好像還反應不過來,愣愣地望著亞賽消失的地方。
  
  「喂,亞賽。」
  
  「你這傢伙跑哪去了,竟然真敢給我臨陣脫逃!」
  
  「快給我出來,不然我一定給你算缺勤!」
  
  只有藍色的光點靜靜閃爍著,沒有一絲回應。蘭德爾雙目空空,望著亞賽消失的地方。
  
  亞賽消失了,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在他眼前消失了?
  
  他不能接受,他生死與共的戰友竟然這樣消逝在他面前。不是戰亡在戰場,而是無聲無息地,人,就不見了。
  
  怎麼就不見了?明明剛剛還在這,還在嘲笑我……
  
  那個老是和我吵架的亞賽,那個昨天還把我壓在地上痛扁的亞賽。
  
  去哪了?
  
  人呢……人呢!
  
  程真看向屏幕,上面閃爍著幾個大字。
  
  【替我看好這個笨蛋,拜託你了。】
  
  【先走一步。】
  
  那是亞賽最後發給他的信息。視線轉向徒勞地伸手,試圖挽住那些消逝的光點的蘭德爾。他似乎明白了什麼,正不顧一切地伸手,想要將那些飛散的光點聚攏。然而越是想聚攏,光點越是快速地從他機甲手中逃離。
  
  程真心底一陣疼痛。
  
  他知道這些留守的人,包括自己,早晚都可能被分解。他早就知道了,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然而親眼看見亞賽分解消失,看著蘭德爾麻木似乎還未認清現實的模樣。
  
  竟然這麼的疼。
  
  原來是這麼的疼。

119、重返地球

  亞賽已經消失了,下一個是誰?
  
  又會是誰消逝在這茫茫星空中?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程真心中一緊,不經思考就呼喚道。
  
  「萊茵!」
  
  幾乎是脫口而出的一瞬間,頻道裡傳來了帝級大人的回應。
  
  「什麼事?」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程真微微鬆了一口氣,但是很快心又提起來。
  
  「分解已經開始了,剛才亞賽他……」
  
  簡明扼要地將目前的情況和萊茵說清楚,須臾,帝級大人問道。
  
  「蘭德爾怎麼樣了?」
  
  不愧是暗影的直屬長官,對於屬下之間的情誼果然是最瞭解不過。
  
  「蘭德爾他,情況有些不太好。」程真望著遠處的那架機甲。「分解症狀已經開始發作,下一刻會有更多的人像亞賽一樣消失。」
  
  「……」萊茵沉默片刻,「你帶暗影其他人返回主戰場。」
  
  「那蘭德爾?」
  
  「我去和他聯繫。」
  
  不知道萊茵究竟是怎樣說服蘭德爾,或者告訴了他些什麼。
  
  原本有些癲狂的暗影隊長總算鎮靜下來,然而在向萊茵他們匯合的路上,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呢。
  
  程真擔不是不擔心,然而在這種朝不保夕,不知道下一秒又會是誰消逝的情況下,他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去安慰蘭德爾。
  
  就在這種糾結和擔憂中,卻是蘭德爾先說話了。
  
  「程真。萊茵大人說,留在這裡的每一個人最後都會像亞賽那樣……消失,是嗎?」
  
  程真頓住,他早就知道不該指望萊茵去安慰人,看樣子萊茵只是直接將實情全部對蘭德爾說清。而蘭德爾,不知為何,在得知真相後反而變得平靜許多。
  
  「是的。」程真如實道。
  
  「包括你、我和萊茵大人?」蘭德爾感嘆道。「一般人就算了,我實在無法想像出像萊茵大人那樣的人物,也會以形勢消失。」
  
  「他看起來永遠也不會死去。」
  
  萊茵給人的感覺太過強勢,沒有人能想像到他戰敗甚至死亡的模樣。程真也曾如此認為,但是萊茵卻親口告訴他。
  
  即使如他,也是會有戰敗逝去的那一天。
  
  想像自己某一刻會像蘭德爾目睹亞賽消失一樣,眼睜睜地看著萊茵消失在自己面前。
  
  程真收緊雙拳,心中苦悶,他有些自暴自棄地想到。
  
  要是能夠自己選擇分解時期就好了,他絕對不想去見證萊茵的消亡。
  
  如果能選擇,他會選擇在萊茵之前。
  
  「這下倒感覺輕鬆許多。」蘭德爾道。「既然大家早晚都會被分解,我去見亞賽也只是遲早的事情。」隨即,又有些抱怨道。「到時候一定要去痛罵他一頓,混小子,竟然敢先拋下我們。」
  
  程真猛然驚醒。是,就算早晚都會消失融為一體,但是被留下的那些人無疑是痛苦的。他剛才只想到自己,卻沒有想到萊茵會怎樣。
  
  如果自己消失在萊茵面前,他會有什麼反應?
  
  沒等到程真相出答案,一群人已經和萊茵他們的大部隊匯合。這時候的戰場已經不像剛才那樣膠著。
  
  注意到飛速趕來的程真、蘭德爾一行人,萊茵提醒。「這裡的分解也開始了。」
  
  程真循聲望去,發現無論是敵陣還是己方,都有許多分解時的點點藍芒散發出來。
  
  戰場激烈交戰的鋒芒,反而被這種奇異的藍色給掩蓋過去。甚至有些人會不由自主地停下來,望向這星星點點的藍芒。
  
  物質被分解後的藍色光點在黑色的宇宙中散開,如夢般的美景。
  
  致命的美麗。
  
  沒有比它更準確的形容詞。
  
  「過來。」頻道裡,萊茵輕聲對程真道。
  
  程真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也乖乖地飛過去了。
  
  「我第一次覺得後悔。」和暗銀機甲一起掃蕩著其餘的硅基生命軍隊,萊茵道。「為什麼不更加強制一點?」
  
  「更加?」程真反問。「為什麼?」
  
  俯衝而去,替程真當下敵艦的一波攻擊,萊茵語氣不變道。「在第一次詢問你婚約的時候,就應該強迫你定下來。」
  
  程真有些汗顏。躲過攻擊後握緊長劍,狠狠扎向對方的指揮室。利劍直刺而下,將敵艦指揮室一穿而透。
  
  爆裂的光芒閃現,又解決掉一艘戰艦。
  
  「如果當時逼你答應了,就早可以舉行婚禮。」萊茵面不改色,又向下一個敵人攻去。「向所有人宣佈我們的關係。」
  
  兩人之間雖然已經定下婚約,但是目前除了當事者沒有第三人知道,這讓萊茵有點鬱悶。
  
  他很想讓所有人知道,這個倔強又任性的少年,是只屬於自己的。
  
  程真握住的劍差點脫手,為了掩飾突然的心慌,故作平靜道。「非得舉行婚禮不可嗎?」
  
  「當然。」
  
  萊茵不容辯駁道。、如果他現在可以看見程真的臉,就不會錯過黑髮少年臉上那道淡淡的紅暈。
  
  想起亞賽在蘭德爾面前活生生消失的模樣,看著戰場上越來越多的藍芒,程真竟鬼使神差道。「其實,婚禮不一定需要形式。」
  
  黑色的機甲有那麼一瞬停頓,幾秒後,響起萊茵平靜但卻明顯克制的聲音。「你的意思?」
  
  「在我們人類的世界中,有時候婚禮並不需要過多形式。」一旦說出口,以往的阻隔彷彿全部消失,程真輕快道。「有一個詞語,叫做裸婚。」
  
  萊茵幾乎是下一瞬就道。
  
  「那你願意和我裸婚嗎?現在,就在此地。」
  
  「……不。」
  
  程真停頓一下,狡黠道。「這不該算是裸婚,應該稱作星婚。」
  
  在交戰的星空中進行婚禮,應該是有史以來也是絕無僅有的一次吧。
  
  「你願意和我星婚嗎?」萊茵不去計較程真故意的戲耍,語氣第一次那麼熱烈。「從此以後,結為婚約,永不分離。」
  
  「你願意嗎?程真。」
  
  右手緊了緊,在爆炸與火焰的光芒中,程真說出了萊茵期待已久的答案。
  
  一場不為人知的的婚禮,在只有戰火為見證人的戰場,悄悄舉行。
  
  周圍因為分解而產生的藍芒越來越多,程真看望向與自己並肩作戰的萊茵,心中充斥著難以言明的感情。
  
  像是喜悅,像是長久的糾葛終於有了滿意的答案,但是卻還有一絲難以掩蓋的遺憾。明明是剛剛確定關係的兩人,而死亡的終結卻已經步步逼來。
  
  看著那架在自己身旁戰鬥作伴的機甲,程真不斷在腦海中想像著萊茵分解消散的景象。然而每一次,他都無法想像到最後。只要一起想起萊茵消失不見,心底的隱痛就會讓他斷了所有思緒。
  
  萊茵會消失,這個一直教導陪伴自己,總是信任守護自己的強者,會像亞賽那樣消失,乾乾淨淨,再也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甚至不像里昂,連個殘餘的屍體也不會有。
  
  這世界上,將再也不會有名為萊茵•伯圖坦的這個人。
  
  程真心底一陣寒冷,他看著繼續奮鬥在戰場上的其他人。
  
  蘭德爾,雷納,摩雲以及許多的同伴。
  
  這些人今天以後,都將徹底從這世界消失,什麼都無法留下。程真有些出神地想,在他們都消失的世界上,那些被留下來的人究竟會有多悲傷。
  
  程羽,米薩奇……他們在得知噩耗後,又會有怎樣的表情。
  
  突然感覺到機甲左手被握住,程真回過神來。看見黑色機甲正緊緊地握住晨星。
  
  「兩名帝級被分解了。」
  
  萊茵聲音平淡地陳述,讓人猜不透他的情緒。
  
  但是程真卻可以感覺到這個男人的脆弱。同伴一個個消失在自己眼前,萊茵並不是沒有感情的生物。
  
  他此刻握緊程真的手,似乎是在害怕下一秒,黑髮少年也就這樣消失在眼前。
  
  是的,害怕。程真清晰地感覺到萊茵的恐懼,因為他自己也是如此。
  
  難道他們就注定這樣承受著不知何時消失的恐懼,與這個世界告別?
  
  難道就沒有拯救的方法?
  
  默默承受,注定絕望,這不該是他們的選擇!
  
  不該是!
  
  解鈴還須繫鈴人,一切的源頭都在地球。
  
  程真掙脫開萊茵握緊的手。
  
  「我得回去。」
  
  他下定決心道。「還有挽救的希望。」
  
  萊茵幾乎是憤怒的。「你連最後一刻都不願意和我在一起?!」他想要再次握住晨星,卻被程真避開了。
  
  「不,萊茵。」程真輕聲勸解。「正因為不想僅僅只有這最後一刻,我才想回去。如果成功,從今以後我們的時間只會更多。」
  
  「如果失敗呢?」盡力克制住自己的擔心和焦躁,萊茵忍不住道。「我和你一起去。」
  
  「你應該相信我。」程真笑。「一直以來最信任我的就是你,萊茵。這一次也請繼續信任我。」
  
  想到做到,他已經開始控制著機甲準備出發,時間已經不多。不知為何,程真心底堅信,如果想要解開著分解的症狀,只有在地球,只能在地球。
  
  他要重新回到那恐怖開始的地方!亞瑟爾消失的地方。
  
  「我會回來,一定!」
  
  暗銀的機甲突然加速,以萊茵所來不及挽留的速度飛向那片藍色星域。萊茵甚至只能看著他離去,而無法動彈一下。
  
  理智告訴他,程真的選擇是最後的希望。而情感上,他卻想要把離開的程真狠狠地抱住,不讓其離開半步!
  
  最終,萊茵選擇留在原地,忍受著那幾乎要啃噬心臟的痛苦。
  
  程真說的沒錯,如果此刻只有一個人願意放他離去,哪怕自己忍受著再大的擔心和痛苦也願意放他離去。
  
  這個人,便只有萊茵。
  
  很快,程真返回地球的消息,幾個最親密的戰友也得知了。在離開通訊範圍之前,他收到了那幾人最後的祝福。
  
  「快去快回,最好給我帶些樣本回來!」這是雷納。
  
  「雖然不是很想你成功,哎?我在說什麼呢,祝你成功!一定要成功啊!」這是蘭德爾,他似乎有些糾結。
  
  然而,程真的眼睛卻盯著那最後一條信息。
  
  「回來後,舉行正式的婚禮。」
  
  嘴角不由帶出一抹笑意,程真望著眼前噬人的藍色深淵,義無反顧地前行。
  
  那些藍色光點比上一次更加濃郁,幾乎快要遮擋住視線。而就在程真為此煩惱時,藍色光點彷彿感覺到他的意識,集體讓出一條道路來。
  
  通向地球的道路,是希望,還是毀滅?
  
  光點們閃爍著,似乎是陪伴著程真走上這最後的道路。
  
  這其中,是否會有亞瑟爾和亞賽?那些被分解消失的同伴,彷彿都陪伴在身邊。
  
  程真心中溫暖,沿著這條道路前進。
  
  直到,那抹藍色星球再次出現在他眼前。
  
  地球。
  
  人類尋找了數千年,被人類遺棄了數千年,孤獨而又寂寞的母親。
  
  它已經陷入了瘋狂,吞噬任何接近的物體。程真剛剛靠近,那些凝聚著無數光點,因而有了形狀的磁場就向他纏來。像是要抓住陪伴它的人,再也不鬆手。
  
  人類繁衍生息的百萬年,在這顆星球上一步步成長。跌倒,爬起,見證他們逐漸長大的,正是地球。
  
  人類就像是它的孩子,在母親的懷抱中吸取營養,耗盡母親的健康與生命。
  
  而在最後,孩子卻拋棄了瀕臨死亡的母親,去尋找另外的生存之地。
  
  思念與悲傷,何嘗不是相互的。
  
  在人類懷念故土的時候,這顆寂寞的星球已經臨近瘋狂毀滅。
  
  感受著那破壞性的磁場,程真心底卻出奇的平靜。
  
  身上已經泛起了點點白芒,然而他卻一點不在意。他只是竭盡一切,盡力的想要更加貼近地球。
  
  這個他曾經生活了數十年,卻又離開了數千年的故鄉。
  
  廣闊無邊的海洋,蔚藍純淨的天空,巍峨的高山雪原,一望無盡的大草原。疾馳的奔馬,矯健的飛鷹。
  
  程真彷彿又看到這些熟悉的景致。
  
  他突入大氣層,不顧一切地接近地球,如同燃燒自己生命接近火源的飛蟲。
  
  直到晨星狠狠地撞入大海中,在逐漸沉入海底,身體被分解殆盡的時刻。
  
  程真抬頭望去,悠悠晃動的海面上,絲絲光線投射下來。
  
  宛如很久以前那明媚溫暖的陽光。
  
  程真笑開,伸手想去觸摸那光線。在伸手逐光之時,緩緩,闔上雙眼。
  
  人類,終於重返地球。

120、終

  「長官!」
  
  男人從會議室內走出,守衛的士兵們恭敬行禮。
  
  他看也不看四周,大踏步伐,向議會大廳門外走去。
  
  一路上他收穫了很多來自普通士兵崇敬敬仰的視線,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打擾。不是因為鐵打的軍律,而是因為這個人——萊茵•伯圖坦,實在是太難以接近了。
  
  在他成為帝級以前,就是一個冷情冷面,不輕易給人好臉色看的傢伙。這幾年,面癱的趨勢有增無減,除了皺眉幾乎就沒有其他表情。
  
  這讓一般士兵在敬仰之餘,更多了幾分敬畏,總覺得萊茵是高高在上、常人不可接近的人物。
  
  其實,就連萊伯爾,最近也很少見到萊茵的表情。雖然他以前曾說過萊茵是沒有感情,但是當兄長真的變得像機器一樣沒有情緒,萊伯爾卻是最擔心的人。
  
  他隱隱覺得,萊茵活的很不正常,不像是一個正常的智慧生命的活法。
  
  從前線歸來以後,萊茵除了工作,生活中再也沒有其他。每天在軍部和家裡兩點一線的奔波,空閒的時候也只會靜靜地待在書房,從不外出。
  
  然而,今天,黃金之族的帝級大人在結束會議後,卻沒有立即回家,而是準備出發前去另一個星域。
  
  今天是極東學院的畢業典禮。
  
  雖然三年前曾經因為西恩叛逃事件而惹入麻煩中,但是有著數百年底蘊的極東學院很好地運用各方力量,讓學院擺脫了參與叛逃的嫌疑。
  
  而程羽,也繼續在極東學院完成他的學業。
  
  今天是他的畢業典禮,作為家族中第一名從十大學院畢業的孩子。程羽早早就聯繫了家人,父母和小弟小妹們都會來觀禮。學院幾天前就已經派人前去人類聯盟迎接。
  
  站在典禮大廳的準備室內,程羽有些緊張,又有些忐忑。
  
  畢業後,他將成為一名技術專家,進入人類軍工作。這是人類軍新統領親自邀請他,同時而來的,還有其他種族軍隊以及星際總議會軍部的邀請。
  
  但是在眾多邀請中,程羽卻選擇了並不十分顯眼的人類軍。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這是他三年前就決定好的。
  
  三年前,不足一半人數的聯軍遠征歸來。聯軍的重大損失,整個星際都為之震撼。
  
  而其中損失最嚴重的,則是人類。
  
  人類軍全滅,程真行蹤不明。
  
  這個噩耗狠狠地擊在每一個人類心中,幾乎要覆滅他們好不容易重聚的信仰。
  
  那是他們數百年來,最優秀的軍隊,最出色的統領,最接近帝級的駕駛員,最……讓人看到希望的時刻。然而老天爺卻彷彿要和人類開個玩笑,在他們期待、渴望證明自己的時候,卻狠狠地將所有的希望全都捏碎。
  
  得知兄長罹難的消息,程羽克制心中的悲痛,想要安慰年長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妹。然而,父母卻比他想像的更加堅強。
  
  文弱的母親強撐著笑顏,用明顯哭腫的雙眼望著二兒子。父親彷彿一夜之間蒼老,雙鬢斑白。
  
  太多的榮譽和讚美蜂擁而來,獎勵給程真的勳章和嘉獎足以讓這個家庭一舉成為星際最耀眼的家族。然而,再多的褒獎也抵不上母親失去孩子的痛苦。
  
  而對著這樣隱忍著悲傷的母親,程羽卻說出了顯得殘酷的話語。
  
  「媽,畢業後,我也想去軍隊,去新人類軍。」程羽道。「哥哥沒有完成的事情,我要替他達成心願。所以,我怕是不能留在……」
  
  「阿真是我們最驕傲的兒子。」母親微笑著打斷欲語還休的二兒子。「你也是,阿羽。你們的心裡裝著很大很大的理想,媽媽不能幫你們實現,只能盡一切去支持你們。」
  
  把想要成長的孩子固執地守護在身邊,並不是好的方法。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他們任意去飛。
  
  理想,夢想。程真的目的一直以來都很明確,甚至為此犧牲了自己。
  
  程羽想,哪怕是到最後時刻,程真一定都沒有後悔過。
  
  在最後一刻,選擇孤身一人重返地球的程真,創造了奇跡一般的成果。分解終於停止,不再進行。聯軍抓住時機,打反擊戰猝不及防地將硅基生命軍隊消滅。
  
  然而,已經被分解的人卻再也回不來。
  
  程真也再也沒有出現,哪怕仍有人不肯相信,默默而又固執地等了他三年。
  
  敲門聲響起,程羽道了聲請進。然後看著進來的人訝異道。「怎麼是你?」
  
  「為什麼不能是我?」來人笑道,銀色眼睛眨了眨。
  
  「我以為身為星際僅剩的兩名帝級之一,即使外出,你也一定會被一大群護衛緊緊看著。」看著出現在準備室的摩雲,程羽道。「沒想到你竟然有時間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真是榮幸之至。」
  
  摩雲苦笑。「那是他們保護過度了,帝級哪有那麼容易出意外。像萊茵,就沒有人敢緊跟著他。對了,說到萊茵,他今天也會來,而且萊伯爾也會跟著來。」
  
  程羽張大了嘴。
  
  星際碩果僅存的兩名帝級,以及最有可能成為下一名帝級的候選人,竟然都要來參加他的畢業典禮。
  
  他現在開始擔心,極東學院的保全措施是不是級別不夠高了。
  
  所幸,畢業典禮進行的很順利,除了摩雲高調的出現引起了一陣騷動外,一切都很有序。
  
  程羽看著那個故意出來賣弄風騷地銀色閃光體,心裡一陣無語。而另外一位前來參觀畢業典禮的帝級,卻一直到儀式結束,才出現在他們面前。
  
  「萊茵閣下。」看著那個帶著標誌性護目鏡的伯圖坦族帝級,程羽敬聲道。
  
  萊茵看著這個和印象中的人有著七分相似的少年,不由出神地想。如果程真能夠及時回來,他應該早就畢業了吧。
  
  和其他人不同,三年來,萊茵一直堅信著程真遲早會回來。因為他離開的時候,曾經親口答應過。
  
  萊茵信任自己伴侶,一直等待著。然而在其他人眼中,這種等待卻成了一種令人憐憫的固執。
  
  看見萊茵望著自己出神,程羽心中一緊,很快明白眼前這名帝級又在想起兄長。
  
  他對萊茵,已經由一開始的防備,轉到現在的同情。程家所有的家族活動,只要萊茵有空都會親自過來。儼然已經將自己看成了這個家族的一員。
  
  年復一年,他等待著,守候著,和那個人許下的約定。
  
  看著比以前還要寡言沉默的萊茵,程羽心中默默祈禱。如果哥哥真的能夠回來的話,請讓他們永遠在一起。
  
  請不要讓殘酷的時間繼續折磨眼前的這個人。如今的萊茵,失去了光彩,只是藉著身上的責任繼續活在這世上。
  
  看似無情,卻最有情。程羽深深體會到了這點。
  
  遠處,萊伯爾和程家的人走了過來。萊茵衝著程真的父母頷首致意,一行人聚在一起,商量著下個月的慶生活動。下個月,程真二十歲的生日。所有人決定為他舉辦一個熱鬧的生日晚會,即使,主角並不在。
  
  萊茵的府邸。
  
  萊伯爾早在一年前畢業的時候已經正式搬出去,現在這樁空曠的住宅裡,只有他一個人。
  
  萊茵照舊坐在二樓的書房內,翻著一本書,思緒卻不知飛到了何處。
  
  明天是程真二十歲慶生,他將要和其他人一起幫自己暫時不在身邊的伴侶慶祝。而在今夜,萊茵的思緒格外繁亂,他揮退了所有的侍者和護衛,只想自己一個人靜靜呆著。
  
  三年的等待,沒有人知道,這對於他來說意味著什麼。
  
  有時候等待久了,再有耐性的人也會不耐煩。尤其,當無法確信你所等的人究竟何時才會回來。
  
  萊茵決定,不再繼續等下去。
  
  他放下手中的書,書頁一頁頁滑落,翻至封面,一顆蔚藍的星球躍然紙上。
  
  如果依舊沒有等到人,他這一次,要親自去找。
  
  將屬於自己的伴侶帶回身邊!
  
  請讓他們能夠永遠在一起。不知是不是祈禱產生了作用,奇跡再次發生。
  
  天際劃過一道絢爛的銀芒,像是一顆擦肩而過的流星,為了實現人們許下的心願而來。銀芒也來越耀眼,半個天空都被銀色照亮,府邸周圍傳來喧嘩聲,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顆突如其來的流星。
  
  然而萊茵卻一眼認出來,那熟悉的銀色已經深深地印刻在他心底。每一次,他都會在夢見這抹銀色離去時而驚醒。而現在——
  
  轉身推開書房的大門,萊茵用盡全速奔出宅邸,不顧身邊人詫異的眼神,向著那顆「流星」追去!
  
  越來越接近,銀芒的本體逐漸顯現出來。一個驟停,「流星」滑落在前方的空地上,巨大的慣性壓迫著地面深深凹陷下去。
  
  迫降造成的風壓撲面而來,吹動著金色的額髮。
  
  萊茵呼吸急促,心臟快速跳動。他像是期待,又像是害怕。腳步不再像之前那樣急迫而倉促,反而是有些遲疑。
  
  那是一架傷痕纍纍的機甲,它表面佈滿著各種劃痕和磨痕,幾乎快要看不出本來的色彩。
  
  然而在萊茵心底,早已經將這架機甲的每一個部位,每一個零件深深記住。他有些緊張地看向駕駛艙的位置,握在身側的雙拳有一絲微不可見的顫抖。
  
  「彭嚓——」
  
  吱呀的駕駛艙開啟聲。
  
  隨即,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裡面跳出來。
  
  那人還是原來的摸樣,只是長高了許多,也黑了許多。
  
  頭髮長長了,還有些散亂。身姿矯健,活動敏捷,應該是沒有受傷,或者說,已經痊癒了。
  
  黑色的雙眸一如既往,輕而易舉地就能勾懾住他的心神。
  
  然後,便看見他笑了。
  
  長大了的青年微微掀起唇,向著愣在原地的伴侶道。
  
  「我回來了。」
  
  那一瞬間,原本灰暗的世界又有了色彩。
  
  萊茵加快腳步,大步上前。在那人還未來得及反應時,雙手伸展,將牽動著自己生命的人抱在懷裡!
  
  緊緊的,彷彿要嵌入骨髓。
  
  「我知道。」
  
  低沉暗啞的聲音響在兩人耳邊,萊茵輕聲道。「是該舉行婚禮的時候了。」
  
  黑髮的駕駛員笑了,回手擁住自己的伴侶。
  
  「的確。」
  
  無論等待有多久,無論時間有多殘酷。
  
  同樣固執而又堅持的兩個人,等到了屬於他們的永遠。
  
  跨越世紀的奇跡!
  
  後來,有人這樣形容那一天。人類機甲駕駛員程真,在消失三年後從宇宙返回。並且,帶回了一個誰都無法預料到的好消息。
  
  地球,已經被尋找到了。
  
  簡直是片刻間便掀起軒然大波,每一個骨子裡留著人類血脈的人,都感覺到來自靈魂的震顫和興奮,就連梵爾族人也不例外。
  
  而神秘歸來的程真,卻在向人類聯盟告知消息後便了無音訊。有人傳言,他是被他的伴侶給囚禁起來,禁止外出了。
  
  不管事實真相究竟如何,令人類感到喜悅的是,在程真返航的一個月後。人類聯盟宣佈開始進行對地球的恢復和重整工作,將要召集一支新的軍隊前去遙遠的古星域探索。稱之為,重返故土行動。
  
  這支軍隊,被命名為亞瑟爾艦隊,以此紀念逝去的人類軍前統領,以及無數犧牲在尋找母星路途上的先行者。
  
  在重返故土行動正式開始的同一天,程真被星際總議會授予帝級的稱號。成為星際僅有的三名帝級之一,也是人類數百年來唯一的一名帝級。
  
  一切都還只是開始。
  
  無論是調動大部隊向地球前進的人類軍,還是暗潮洶湧的星際,或者,是某兩個新婚夫夫剛剛起步的新生活。未來伴隨著希望和風雨,正在前方等待著他們。
  
  生命終會有盡頭,而屬於他們的故事永遠也不會凋零。


番外:使命

每個人到这个世界上,都有他生来的使命。

这一生就是为了要完成这份使命而奋斗、追逐。在最后,有人能得偿夙愿,有人只能带着遗憾离开。

修看了眼一旁高高堆积的文件,觉得自己大概就是个劳碌命,生来就是被差遣的。

在家里生为长女,她要帮父母照顾七个弟妹;在学院,兼职教师助理打工的她,学习之余还要帮导师整理一大堆繁琐的文件。

正常女孩应该过的生活,鲜花,,甜美的爱情,她都没有经历过。

每天就是睁开眼去上课,课余在导师办公室工作,这样枯燥而乏味的度过。但是修从来没想过要放弃,这份兼职关系到她的助学奖金。还有,轻易放弃的话不就等于认输了么!

她可不是个甘心认输的女孩,强盛的斗争心甚至让男生们对其望而生畏。

“哎,略萨,你还在这啊。”

门被打开,导师走进来,看到她讶异道。

修抬头,指了指一旁堆积的文件。“工作还没有完成,导师。”

“哦,这个啊。”想起自己竟然把一大堆工作丢给一个在校生处理,导师有些心虚。“其实不用今天急着交,慢慢来也可以嘛。”

“但是如果今天的文件不及时处理完,明天我会有更多的工作。导师,明日复明日,可不是一个明智的抉择。”修埋下头继续处理文件。

导师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这尽职地过分的助理。

修·略萨,人类中央军校三年级最优秀的学生,没有之一。

处事冷静,对于错误毫不留情,即使对象是自己的导师,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训斥的话。

这样的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子,却在权贵云集的中央军校拼搏出属于自己的一份小天地。想了下修的天分和与之相反的平凡背景,导师不由叹了口气。

在注重出身的人类军高层,即使能力再出色,没有家族的背后支持也一样难以上位,偏偏自己这位学生,看上去还是个野心不小的。

以后在权力交叠的军队里,她还不知道要面临多少挑战。

“对了!”兴许是想为埋头苦干的学生补偿些什么,导师兴奋道。“听说今天克劳迪姆家的长子会到学校里来访问,你不去看一下吗?”

修头也不抬。“他是位出色的指挥官吗?”

“呃,不是,克劳迪姆家这位比你长了一届,才剛剛畢業。”

“哦,那他是位出色的机甲驾驶员?”

“也……不是。”

导师黑线,机甲驾驶员这种珍稀物种,全人类军都没多少,更何况是出色的机甲驾驶员。即使出身名门世家,也不意味着这位克劳迪姆家族的长子就有驾驶机甲的天赋。

修兴致缺缺。“那我去看他干什么?恩……”她突然抬起头。“难道他长得特别丑,所以很多人想去看热闹?”

导师克制住直冒的青筋。

“恰恰相反,这位亚瑟尔·冯·克劳迪姆,可是近年来难得的青年才俊,有多少人类少年少女对他一见倾心……”正说着,他突然发现修完全不在听,继续埋头在文件堆中。

一瞬间,准备向心爱弟子炫耀的小小自尊心被戳爆了。就像是拿着一个自己喜欢的玩具对其他人显摆,但对方却完全不在意。导师表示他此刻心情很抑郁。

“修·略萨!”导师快步走上前,一把将女孩从文件山中拽出来。

“现在,我命令你,放下手中的工作!出去看帅……,不!出去迎接亚瑟尔阁下。今天的迎宾任务就交给你了。”

面瘫少女一脸茫然,看着说完就气冲冲走开的导师,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到了他。

然而,她只能遵命,去做那个迎宾的工作。

世事很喜欢算计人。有时候它让你遇到一些人,你明知道那些是危险的,却仍然忍不住飞蛾扑火。

毕业后,已经跟随着亚瑟尔做了三年副官的修深有感触。

当年若不是导师一时发抽,她也不会去迎接亚瑟尔。若不是迎接亚瑟尔,也不会被这自诩为“伯乐”的自恋狂给看上。现在,更不会陷入每天的水深火热之中。

不像之后与程真相遇的时候,刚刚进入军队的亚瑟尔,还是有些青涩的。

具体表现在,他不会那么严谨地掩饰情绪。

“这帮老混蛋!”

将一份文件扔在地上,新晋的上校很不满意。“脑袋僵化的老头子,就该老老实实地去养老。总喜欢抓着权位不放,之后的星际,可不是他们这些老头的天下。”

年轻的上校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修心里默默叹口气,上去将文件捡起来,放回桌上。

“长官,若是下次会议的时候您仍旧是这副态度,他们会更加减少对我们的补给。后勤组已经汇报,下半年全舰士兵的伙食很成问题。”副官观道。

“也许下半年,我们都得饿肚子了。”

亚瑟尔烦恼地望了她一眼,似乎有些迁怒。年轻的未来人类军统领,在这个年纪,还尚未学会忍耐。

沉默许久,纤长的食指敲打着桌面。亚瑟尔突然道。

“食物不够,那我们就去打劫。”

副官以为自己幻听了,谁知,亚瑟尔却露出一个阴阴的笑容。“那些被权贵暗中资助的星际海盗不是富得流油吗,不妨为我们贡献一下好了。”

心底为即将遭难的海盗默哀,修领命道。“我会尽快完成一份策划。”

亚瑟尔点头,很欣赏副官的贴心和高效率。了却一桩心事,他也有了闲聊的心情,望着窗外的星海,仿佛心中的淤塞也全都消失了。

“修,你说。还有再过多久,我才能爬到那个位置。”

“五年。”修道。“如果没有您家族的支持的话,需要二十年。”

亚瑟尔嗤笑一声,不以为意。“真该感谢这腐坏的家族给了我一个好身份,那我就再等五年好了。”红眸望着窗外深黑的宇宙,目前还只是一名中级舰舰长的亚瑟尔道。

“五年后,我要让人类军变成另一个模样。”

修注视这个似乎散发着光华,夺目自信的男子。

亚瑟尔是不同的,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她就明白。这个贵族子弟有着不一般的野心和,他有着不属于常人的强烈斗志,以及对人类炙热的爱。跟着这个人,一定能摆脱平凡单调的生活。修第一次见面时就这么想。

事实证明,这三年来她的确活的很精彩。之后,注定会更加不平凡。

那修长笔挺的身姿,似乎象征着人类压不倒的脊梁,和永不弯曲的桀骜风骨。

亚瑟尔·冯·克劳迪姆,这是个注定活得精彩的男人。他生来的使命,或许就是改变人类。

如果亚瑟尔的使命是改变人类,那么我的使命就是跟随着他,鉴证他走过的每一步。就像骑士忠于他的王,修向着背对她的亚瑟尔,深深鞠躬。

疯狂,自大,火一般的男子。

越来越多的人,这么形容亚瑟尔。随着他在人类军地位的步步升高,敌人也越来越多。亚瑟尔激进的作风很是不受人待见,甚至还因此遭受过暗杀。

那时,他笑着对自己的副官说。

有人暗杀我,证明我已经足够威胁到他们。

对此,修表示理解。有人暗杀你,证明你火了,阁下。

跟在这个疯狂的长官背后,没有一天是空闲的,修再次证明了自己果然就是劳碌命。但是她却忙得很快活,不只是她,所有跟随着亚瑟尔的人,都是心甘情愿地被这男人驱使。

也许他冷酷,不懂得亲近部下;也许他残忍,对于牺牲已经习以为常。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位长官绝对不是无情。相反,正是因为他比谁都看得清,比谁都更热爱人类,才会成就现在的他。

牺牲,是为了更好的未来。亚瑟尔一向如此认为,如果牺牲能够带来更多的利益,他会毫不犹疑地那么做。不管牺牲的是别人,还是他自己。

别有魅力的人格,让亚瑟尔为自己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心腹,然而他的副官,仍然只有修一个。

跟在在他身边的力量一步步壮大,有一天,亚瑟尔忍不住雀跃道。

“他们决定任命我为龙翼军总指挥官。”比前几年冷静自持许多的男人,现在仍然忍不住透露出欢快。

“那是因为他们要交给您一个苦差事。”修毫不留情地泼冷水。“如果这次任务失败,他们有更多的借口打压你。”

“那是不可能的。”白发红眸的男人自傲地说。“被我吞进嘴里的肉,谁都别想讨要回来。我会赢的。”

那一次,亚瑟尔率领人类部队参加久违了多年的克莱因之战。虽然最终还是输了,但是正如他所说,吃到他嘴里的肉别想讨回。人类军在克莱因之战的出色表现,让亚瑟尔坐稳了总指挥的位置。那些老头们终于在这场较量中,败落下来。

“我很喜欢那小子。”克莱因之战结束后,有一次,亚瑟尔闲聊时道。

修暗暗惊讶。亚瑟尔是个除了公事从不关心其他的人,他竟然会对别人有兴趣?

“那小子和我一样。”亚瑟尔有些高兴地道。当然他的情绪掩饰的很好,这份高兴只有修才听得出来。

除了这两句话,亚瑟尔没有再聊关于克莱因之战中那名黑发少年的事情。

但是修却看得出来,他对那名叫程真的少年很是关心。或许,是因为在程真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他自己?

一个为了人类可以毫不犹豫地献出一切的自己。

两个同样疯狂而执着的人。修隐隐觉得,这两人碰撞在一起,早晚有一天会出事。

她的预感总是正确的。

在满心期待寻找地球的路途上,他们却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根本不可能有逃生的机会!而亚瑟尔在最后时刻,选择牺牲全军,并命令程真离开。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是在怎么想,但是无论他怎么做,她都会一直跟随着其后。

骑士只属于自己的王。

被分解在即,亚瑟尔故意板着脸问所有人。

现在大家都回不去了,有抱怨牢骚地尽快发泄吧,以后可再也没有机会了!

所有人都笑了,看向他们敬慕的长官,亦真亦假地抱怨着。

有的抱怨伙食太差,还有人说休假太少他都没机会回去看孩子,甚至有人开玩笑,说统领阁下总是冷着张脸让大家很有压力。

亚瑟尔默默听着,嘴边也挂起一抹笑意。

他不是这样的风格的人,这么做,大概是因为心底对于牺牲所有人的愧疚——即使没有任何人怪他。

修站在一旁,看着大家像一家人一样,享受着最后的时刻。

然后,一个一个的,有人消失化为光点,剩下的人还在欢笑着,分享着他们最后的喜悦。有人唏嘘下一刻或许就是轮到自己了,竟然还有人对此下注!

到最后,热闹的指挥室又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化为光点。

亚瑟尔静静地站在舰桥,望着空无一人的指挥室。

修在此时走上前,伸出手,握住亚瑟尔。

亚瑟尔诧异地回头望她。

在化为光点之前,修笑了。她想自己果然是一生的劳碌命,鲜花,情,甜美的爱情,她从未经历过。

但是,遇到这个男人,她并不后悔。

后人记载,在重返地球的路途中,无数先行者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其中,有这样异样夺目的一行。

亚瑟尔·冯·克劳迪姆,人类军统领,出征时遭遇母星变异,全军覆灭。

时年二十九。

作者有话要说:阿歪我食言了!说好周六更新,好好复习的,我竟然又跑上来更新了!我错了!

ps:不要漏看这边,不要漏看这边!

最后婚礼番外也被勤劳的阿歪写好,不过现在是纠结是今天放还是明天放,大家觉得呢?╭(╯3╰)╮

番外:婚礼

程真曾经向想过自己未来的伴侣,但绝没想到最终,竟然会和一名男性外星人结婚。

注意,男性,外星人!

在遇到莱茵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感情上还是很传统的,以后大多会找个贤惠的人类妻子共度一生。熟悉他的人,也都曾这么认为。

以致于,当所有亲朋好友得知他即将结婚的伴侣,是一名金闪闪的伯图坦族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惊异万分!

首先是米萨奇,他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显示了心中爆满的惊讶。

“我实在没想到,你一失踪三年,回来竟勾搭上了莱茵!莱茵!伯图坦族的帝级,星际最高指挥官!”

米萨奇一脸痛苦,似乎受惊不小。

程真觉得有点愧疚,一去三年不说,还让好友如此受到惊吓,正准备安慰几句。

米萨奇却突地抬起头,悲愤道。“身为星际军部未来一号情报官的米萨奇大人,到现在才知道这个消息!我真是,我真是太不敬业了!我对不起光荣的情报大业!”

一转身,留下愣在原地的程真,跑到不知哪个角落去了。

卡西亚一脸无奈地走过。“别理他,他抽风呢。”

程真转身望他,这几年,卡西亚加入新人类军,现在已经成为一名上尉了。

“看来你发展的不错。”程真真心为好友感到开心。“祝贺你。”

“谢谢。”卡西亚回礼。

“你也不错,一下子就钓到这样出色的伴侣。”

程真黑线。偏偏在此时,雷纳从一旁走过,坏笑着道。

“我就说吧!当年他俩一见面,我就察觉到有状况。”现在被莱茵扔进人类军的他,成了卡西亚的同僚。

“程真这小子,下手是快、狠、准!”他搂着卡西亚肩膀道。“当年……”

雷纳就那样勾着卡西亚的肩膀,两人说着说着就将当事人抛在一边,卡西亚听得一脸专注,还时不时点头表示赞同。

程真感到莫名伤感,当年那个容易羞涩、天真善良的卡西亚,竟然就这样被雷纳这个不良大叔给带坏了!

许久没见,已经在军部混到中高层的因维尔学长,是唯一几个知道这个消息后还能面不改色的。在他收到程真的婚礼邀请函后,奇异地沉默了一会。

程真问。“怎么了,因维尔学长?”

“没有。”因维尔缓缓道。“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们俩能够生育,生下的小孩会是什么样。”说着,还上下打量着程真,意义不明。

人类一伯图坦族的混血,绝对是史无前例。

程真一僵。“很可惜,这大概是看不到了。”

因维尔一副很惋惜的样子。

所有学院时期的友人,都是程真亲自过去送邀请函。除了莱伯尔,这位未来小叔子正被他哥指示着忙碌婚礼准备工作。

不过,在婚礼前天,莱伯尔还是抽空跑来道贺。

“祝贺你们。”

许久未见,莱伯尔长得和莱茵越来越像了,除了那双眼。

小叔子认真道。“我会替兄长完成责任的,请你们放心。”

程真突然想起,莱茵第一次求婚的时候,曾说过繁育后代这种事情就交友莱伯尔去做。当时他还替莱伯尔觉得可怜,没想到这位小叔子这么有自觉,主动承担下繁衍生息的责任。

程真抬头,看着英俊的莱伯尔,只觉得他头上仿佛挂着闪亮亮的“种马”二字。

莱茵,我们是不是,真的有点对不起你弟弟?

忙碌的准备时期一闪而逝,终于到了婚礼那天。

程真的父母作为唯二的新人长辈,坐在首席。其他亲朋好友,就坐在其他几桌。到了傍晚,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但是婚礼的两位主角还未登场。

来宾觉得奇怪,熟悉的人不耐烦地跑到后面准备室去看情况。

“怎么回事啊,你们——”米萨奇刚进准备室就愣住了。

莱茵和程真正各自坐在一边,互不相让地注视着彼此,空气中仿佛有隐隐电光闪过。

不是吧?这还没开始婚礼,感情就破裂了?!米萨奇摸不清情况,只能去问程真。

磨蹭了半晌,程真才肯说出实情。

“礼服。”

他只道了短短两个字,米萨奇就恍然大悟了。

之前他听卡西亚提过,人类的婚礼是需要新人穿礼服登场的。程真这一对作为特殊的男男新人,没有婚纱裙摆,只有一黑一白两套正装。

然而程真和莱茵,却为谁穿黑色,谁穿白色的礼服而争执起来。

一向成熟,白色礼服就该属于新娘。无论是程真,还是后知后觉的莱茵,似乎都不愿意穿上白色礼服。

两人就一直为这件事,纠结到了现在。

米萨奇很无奈,原本都很冷静的两个人,怎么偏偏在小事上也这么幼稚呢。

再这么下去,婚礼要拖到什么时候?

“对了!”灵机一闪,米萨奇提议道。“不如谁都别穿礼服了!”

程真和莱茵闻言,双目炯炯有神地望向他。

……

久等了的宾,终于等到了新人的出场。

“咦,怎么回事?”

程真和莱茵一出场,就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兰德尔更是张大了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高挑挺拔的伯图坦族帝级,和人类新晋帝级,谁都没有穿礼服,而是穿着各自的战斗服登场。

修身而帅气的战斗服,两人穿着更显英挺,站在一起更是相得益彰。像是两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彼此交付生命,相信相爱。

“这样穿也别有风味嘛。”摩云摸着下巴,啧啧称赞。

新人穿着别具一格的战斗服登场,宾们新奇至于也觉得养眼,便是程真他们自己也很满意。

穿着战斗服进行婚礼,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体现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呢?

即是战友,又是伴侣,生命中最重要而又唯一的存在。

莱茵很是满意,在旁人注意不到的角落,轻轻勾了下程真的手指。

程真没有望向他,却回握住莱茵。

两人十指相扣,紧紧交握。

婚宴,主持人,交换誓词。在互诉诺言的那一刻,灯光打暗下来,程真可以直直望向莱茵那双暗金眸。

“我愿意与莱茵结成伴侣,自此之后,永不背叛,珍惜彼此的感情,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永远。”他顿了顿又道。

“我愿一直陪伴着他,再不分离。”

暗金的眸微微闪动,像是泛起波纹的深湖,莱茵低下头,轻轻在程真唇上落下一吻。

“我愿与你结成伴侣,为你牺牲自己。”

低柔的声音,却像是直接敲打进程真心里,搅乱地他再也不能平静。

他抬起头,望着眼前人熟悉的容貌,笑着凑上去回以轻吻。“我也愿意。”

他们都有各自的责任,即使彼此相爱,也不能为了对方放弃一切。使命,责任,太多的东西压在他们肩上。

所以莱茵说,愿为程真牺牲,不是其他,而是他自己。

虽然没有“一切”这个词语那么动听,但已经是他们两人最深情的誓言。

即使身上的责任压迫的我们不能自已,但是我却愿意为你付出生命。

台下的众人欢呼起来,祝福这对新人。

程真与莱茵紧紧相握,望着真诚祝福自己的亲人和挚友。心底泛起的喜悦和幸福,几乎快要把他给湮没。他一直以为,重新寻找到地球,已经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

然而,现在他知道……

程真回头望向身侧的莱茵,莱茵仿佛心有所获,也转身望来。

那双暗金眸望着他,是温柔而坚定。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更幸福的时刻。看来,以后不能轻易地说出“最”这个词,谁知道会不会有更大的幸福降临在他身上呢?

闹洞房。

兴冲冲地抱着这个目的,在婚宴后准备去骚扰程真和莱茵的人,却统统被挡下。

吃一堑长一智,莱茵早有所料,私事公用地派出自己的直属卫队,将新房团团围起来。

前来闹洞房的众人被挡在外面,很是不满意。

然而侍卫们却牢牢履行自己的使命。莱茵大人说了,哪怕是一只昆虫,也不准放进去。

想起莱茵大人说这句话时冷厉的表情,侍卫们纷纷振作精神守好大门。开玩笑,要真是被人闯进去了,他们还会有好果子吃吗!

所以,现在新房很安静,只有程真和莱茵两人。

程真觉得气氛不太对,有些怯场,但是这本就是新人婚礼后应尽的步骤,他怎么就想逃呢?

莱茵看破他的心思,大步上前,牢牢请他困在自己的双臂之间。

身后就是墙,眼前是莱茵极具压迫力的面容,程真不淡定了。

“我们,是不是该一步一步慢慢来?”

莱茵挑眉。“已经慢了三年。”

不等他回应,以吻封缄。

所有的情感和相思,都倾注在这深深的一吻中。

莱茵先是轻轻咬他下唇,麻痒的触感刺激得程真不由张口轻呼。莱茵见缝插针,探入他口内。舌头深入口腔的触感,让程真浑身都颤栗起来。

那灵活而又炙热的触探,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给搅动。彼此口濡相交,很有些□意味。

渐渐地,窒息的感觉更是加强了这种快感。直到最后一刻,莱茵才放过他,舌从程真嘴内滑出,在他的唇畔上轻轻舔舐着。

程真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喘着气瞪着莱茵。

之前还一点经验也没有的人,怎么有这么好的技巧!

莱茵还意犹未尽,那双暗金的眸像是火焰般跳动。

“还不够。”

低哑的声音传来,随即就是一阵天翻地覆,等程真再次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人压在床边。

莱茵压在上方,用注视着猎物般的眼神,紧迫地盯着他。像是要将他分解剖离,生生地吞咽下腹。

程真却只能愣神,看着他逐渐俯□,再次吻住自己。

接下去便是一片意识模糊,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风口浪尖,不断起起伏伏,火热的窒息的感觉,几乎快要颠覆他。

从未体会到的快感倾轧着他每一根神经。莱茵亲吻过他每一寸的皮肤,彼此身体触碰,带来一阵阵颤栗。

身体交融的那一刻,缠绵缱绻,温柔而又彼此渴望,焦躁地想要获得更多。这两种矛盾的情绪,折磨着初尝□的两人。他们急切地触碰对方,想要获取更多。

程真觉得自己沉沦在深海,被一波又一波的□拍打到更深的渊底。

而这种感觉,在听到身后人那一声长长的低吟时达到顶峰。

那一瞬,像是有神光炸裂,世界初生。

两人彼此相拥,仿佛世界唯有眼前人,再无其他。

直到呼吸渐渐平复下来,莱茵还是紧拥着程真,断断续续地轻舔着他耳根。食髓知味,黄金之族的帝级大人,以后怕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伴侣了。

而程真却是没有预料到自己悲惨的婚后生活,他此时太累,已经昏睡过去了。

半醒半梦间,恍惚听到有人温柔低语。

“我爱你。”

心神都被这份温柔滋润,程真微笑着陷入沉睡。 



番外:三年

“咳咳,咳咳咳!”

挣扎地从海水中探出头,程真大吸一口气。他刚刚差一点就要憋死了!

胸前的蓝色挂坠紧贴着皮肤,冰冷的触感让他很快从窒息的恐怖中清醒过来。

“果然,做木筏还是不可行啊。”

看着四散而去,被浪拍散的木筏,程真收起心中的懊恼,向岸边游去。这次制作出来的木筏,离岸不到五十米就被海浪冲散。

这让他放弃了自制木筏离开这里的打算。

从海水中爬到岸上,湿透的衣服加重了负担,程真无力地趴在沙滩上。

头顶的天空蓝的透彻,仿佛可以穿过它看见宇宙。

然而,他待在这孤岛已经整整三个月了,别说是宇宙,连大陆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那天从昏迷中醒来,程真发现自己躺在沙滩上。晨星半跪在一旁,驾驶舱半开着。

而再抬头看这个世界,却是恍然如梦,仿佛穿越到了千年前。

碧蓝的海空,浅白色的沙滩,出现在这里的程真就像是一个来到海边散步的游。

而唯一提醒他现实的,是头顶那抹异样的蓝色。

一层半透明的蓝色保护罩阻挡在大气层之外,它们隔绝了宇宙和地球,并给予地球上的生命神秘的营养。

这就是为什么地球上仍然有植物,并且程真能够存活的原因。

在地球大气内部,所有的分解都停止了,一切保持着诡异的平衡。

靠着淡化海水和植物存活了三个月,程真渐渐摸透了这个新生地球的规律。分解磁场似乎已经消失了,但是那些被分解而成的蓝色光点却依然存在。正是它们守护着这个地球。

在默默思考了无数遍分解停止的原因,依然无解后,程真当机立断地放弃。他开始寻找返回星际的途径。

晨星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动力,在寻找到新的动力源之前,程真无法离开地球,甚至无法离开孤岛半步。

他在孤岛上过起了鲁滨逊般的生活。

前半年,程真尝试着各种方法,在百般无果之后,无奈地暂时放弃离开孤岛。之后半年,他在有限的范围内为晨星寻找新的动力源。在这期间,程真对这个新生的地球有了更多的了解。

一切生命的繁衍生存,都离不开遍布整个星球的蓝色光点。

这种由各种物质分解而成的光点,似乎有着神奇的力量。在没有光照的地球上,生命只有依靠他它才存活得下来,而它们也是唯一的光源。

程真有时候看着随着自己一呼一吸,进出体内的蓝色光点,想着这其中是否也有亚瑟尔和亚赛他们的一部分。结果往往是雷到了自己。

当然,之后几年枯燥乏味的生活,或许也正是因为有这些“曾经的同伴”的相陪,才让程真不那么寂寞。

第三年,已经变成半个野人状态的程真,终于在孤岛深处找到了可以利用的能源——石油!

这种几千年前最普及,最昂贵的资源,现在成了他唯一的希望。至于晨星如何吸收石油的能量,那是之后该烦恼的事情。

半个月后,一切准备妥当,程真翻出小心保存了三年的驾驶服重新穿上。

早在登上孤岛的第四个月,他就将这套唯一的衣服脱下保管起来,以免损坏。

至于在岛上穿什么?

反正只有他一个人,穿和不穿有区别么。

穿好驾驶服,程真顺便将嘴边青涩的胡子刮了一下,乱糟糟地头发也简单地处理了。这才准备动身。

坐在晨星驾驶舱内,他有些紧张地按下启动键。开启的光芒亮起来的那一刻,三年的追寻和辛苦,仿佛终于有了结果。

晨星逐渐飞了孤岛,飞离这片海。

程真低头看着脚下熟悉的土地,直到突破大气层,离地球原来越远。他凝望着母星,这颗星球不再那么暴躁而疯狂,宛如安静下来的娴静女性。

一定会再回来,带着更多的同胞!

暗暗在心中许下誓言,程真加快速度,向着三年前的来路行去。

他可没忘记,那里还有重要的伴侣在等待他!

相比起程真精彩万分的三年野人生活,每一步都有意外和冒险,莱茵这三年可要枯燥许多。

除了办公地点和宅邸两点一线,他几乎哪里也不去,只是隔一段时间会去人类联盟见一见程真的家人。

在最初的讶异后,程真的父母也逐渐接受了这个执着的伯图坦族人。他们甚至将程真地卧室让给莱茵住,等于变相承认了莱茵的地位。

这也导致,三年后罹难而回的程真,回到家却发现自己的房间已经被其他外星生命给侵入。

“你母亲说,这间卧室有点狭小,会为我们在准备大一点的房间。”跟在他身边的莱茵道。“不过我觉得这间房很不错,到处都有你的气味。”

你是狗吗?程真瞪着他,几乎就想这么问。然而莱茵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哑然失声。

“每隔几个月,我到你的房间来,仿佛能感受到你就在我身边。”轻轻抚摸着整理干净的桌,莱茵低语。“心里窒息的感觉就会减少很多。”

当了三年的野人,程真惊愕地发现,万年面瘫莱茵竟然也会说人话,不,情话了!

莱茵的双眸黯淡下去,似乎回想起了那永无止尽般的三年的等待。

程真心中一紧,走上前握住他的手。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莱茵回握住他,眼中流动着深深的情意,像是要将程真刻在眼底。

“只要你回来就可以。”他声音温柔。“但是,作为晚归的代价,你的确该给我一点补偿。”

发现握住自己手的力道陡然变大,程真想抽身,为时已晚!

莱茵一手紧缚住他的双手,空闲的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背。“婚礼已经拖延了三年,那洞房不该再拖延。”

“……是谁教你这个词的?”程真羞恼之余,不免想要追询带坏莱茵的罪魁祸首。

“没有谁。”莱茵道。“只是你不在的这几年,我看了许多关于人类的。足够让我了解你们种族。”

程真的气焰一下子被熄灭,仿佛被抓住软肋般。

“听我说,莱茵。在人类当中,洞、洞房这种事情要等到婚后才可以做。婚前性行为是对彼此的不尊重!”

莱茵皱眉,似乎有些犹疑。

“但是雷纳曾经和许多女性进行过这种行为,他说这是一种浪漫。”

该死的雷纳,他究竟对莱茵说了些什么!程真紧紧握拳,心底将那个不良大叔痛殴了一万遍。不过——

“莱茵,你懂的浪漫是什么吗?”

思想古板的伯图坦族人能理解这个词?程真很感到怀疑。

莱茵为伴侣小瞧自己而感到不满,皱起眉头。

“我当然懂。这是属于人类的臆想,可以刺激激素分泌,对伴侣产生繁殖冲动。”

“……”

真是□裸而又准确的解释。程真越发不想和莱茵“浪漫”了。

他甚至怀疑,莱茵是否有那方面的感情冲动。因为实在无法将□和莱茵联系到一起。不过很快,程真便后悔了。

身后人禁锢的怀抱,和那稍稍加快的呼吸和心跳,让程真明白,即使是石头也会发情的!他真是太小看莱茵了。

比起程真的敏感,莱茵自己却很困惑。

他不清楚自己现在这种不正常的反应究竟是什么原因。唯一明白的,只有心中想要紧紧抱住程真的念头。而且,拥抱似乎已经不足够了,他有一种想要更加渴望贴近程真的饥渴,却不知如何满足自己。

莱茵焦躁起来。他盯着程真的脸,视线滑落到嘴唇,只觉得心里的烦闷更甚,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茧而出。

“嘀嘀嘀嘀——!”

尖锐刺耳的通讯器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逐渐暧昧的气氛。

莱茵顿了下,似乎不想去接。但是程真眼疾手快地推开他,道。

“也许是什么重要命令,不要耽误了。”

看着远离自己的程真,莱茵冷着脸接通通讯。

“莱茵大人,好消息!研究室已经完成对程真的研究,分析出地球停止分解的原因了!”雷纳邀功道。“很快就可以研究出让人类安全返回地球的方法!程真在您那吗?我想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对了,上次我跟您解释的,关于人类洞房的习俗……”

“雷纳。”莱茵打断对方兴奋的话语。

“这种事情发信息过来,不要随便打扰我。”

毫不留情地挂断通讯,莱茵看着明显窃笑的程真。

刚才的气氛已经被破坏殆尽。

“原来洞房是雷告你的。”程真挑眉。

“只是詢問了他一些不明白的地方。”萊茵辯解道。

然而在兩人心底,都將雷那罵了個狗血淋頭。可憐的治療隊隊長,白當媒婆,事成之后卻被新人一腳踢開。

萊茵走近程真身邊,貼著他坐下。

“那就如你所說,婚禮之後再洞房吧。”語氣中,有著忍耐和期待。

程真笑了笑。決定還是不告訴萊茵,人類還有鬧洞房這個習俗。

萊茵想要一償夙願,恐怕會是很坎坷的一條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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